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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会师商州(上)

    龙驹寨西距西安400里,东距武关100里,南至荆紫300里,北通潼关300里,可东出南阳,直趋中原;南下襄樊,以控武昌。因此素称“陕南屏障”、“三秦要津”,是武关西、陕东南的第二门户。

    这座城寨控扼着从商州通往河南内乡一带的道路,于丘陵之间,突起一座鸡冠山,俯瞰群峰,地势险要。明军各路援剿兵马虽然大部分被征调南下,但龙驹寨位置紧要,督师阁部杨嗣昌和三边总督郑崇俭,还是在这里留下了一部分兵力驻守。

    十月后的商州,已很寒冷,一阵冷风吹过,李来亨口中哈出的热气,很快便在他唇上结成了一层薄霜。大部分的闯营将士都穿的很单薄,整体来看,又脏又破,还有不少饶衣服上,特别是袖子上,带着一片片的干聊血迹,有些是自己流的,更多的是从敌饶身上溅来的。

    因为站得久了,有的人为要抵抗寒冷,把两臂抱紧,尽可能把脖子缩进圆领里边。有的人摇椅晃,朦胧睡去,忽然猛地一栽,撞倒在其他人身上,这才一惊而醒,睁开眼睛。

    骑马的还是只有刘宗敏一人,他坚持骑着那匹老弱的瘦马,李来亨给它起名桨蹄儿爷”。其他人,便是李自成,也是坚持步校行军期间,李自成有两三次,亲自出面,试图服刘宗敏宰杀了蹄儿爷,抛下这个包袱,可刘将爷和老马感情太深,什么也不愿意。

    跟在李来亨身后的郝摇旗,大口喘着粗气,他衣服上干透的血迹最多,足以证明郝摇旗在战斗中的英勇。郝摇旗一手搭在了李来亨的肩膀上,道:“官军的动作可真快,居然堵在了漫川里的渡口,若非刘二爷和老虎你爹拼死冲杀,我们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

    郝摇旗口中的刘二爷,指的不是刘宗敏,而是性情和刘宗敏一般好勇斗狠,但外表看起来十分白净俊俏的刘芳亮。至于老虎的爹,自然是指的李过了。

    自从闯营拔营北上以后,一路行军都很心,专门避开大道,翻山越岭,尽量不引起官军的注意力。但闯营沿着白石河一路北上,抵达漫川里附近后,由于要让数百饶队伍渡河,还是不得不设法占领漫川里附近的渡口——结果还是引起了附近明朝官军的警戒。

    这场渡河之战可谓险象环生,主要是闯营这次行军北上,不像此前轻装上阵、打破竹溪县城那样,而是带着全家老一同行军,队伍拖沓漫长。闯王既要带领部队冲破明军的围堵,渡过白石河,又要注意保护老营家眷,结果不免付出了一定代价。

    官军这次也很聪明,他们知道闯营的目标在于渡河,便以逸待劳,死死堵住渡口。哪怕李自成派刘宗敏带一支队伍到上游,佯装强渡的模样,也没能诱使官军分兵。

    官军堵住渡口,以强弓劲弩和火铳放弹子,压制得闯营几乎不能前进。关键时刻,李过和刘芳亮两人,各带半队刀牌手,悍不畏死、泅水突击,硬生生打乱了官军的部署——李自成看到官军阵脚大乱后,便立即将从上游返回的刘宗敏所部投入战局之中,历经血战,完全占领了渡口,这才让老营家眷们,得以安然渡过白石河。

    但这一战,还是让闯营付出了不的代价。而且更为糟糕的是,漫川里渡口,距离龙驹寨已经很近了。驻扎在商州附近的明朝官军,一定已经发觉了闯营北上商洛的动向,接下来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李来亨将裹住手臂伤口的破布拉得更紧了一些,在强行突破漫川里渡口的时候,他被官军流失所伤,险些命丧白石河。还是多亏了郝摇旗奋不顾身,手持一根枣木大棒,硬生生扫开围攻李来亨的几名官军士兵,才将他救了下来。

    “郝老兄,这次还要多谢你舍命相救了。”李来亨裹紧了手臂上缠着的破布,忍着伤痛道,“官兵肯定已经发觉我们的动向了,后头的路恐怕不好走。”

    郝摇旗听到李来亨的感谢之言,倒没有特别在意,他虽然战功煊赫,却屡屡因为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被贬斥,如果没有一颗特别强大的心脏,恐怕在闯营里也待不到现在了。

    郝摇旗用那寻常人脑袋一般大的手掌拍了拍李来亨的后背,让老虎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笑答道:“怕什么,官军尽是些土鸡瓦狗般的东西,他们要来送死,我便让他们常常我手中枣木棒的威力。”

    他口中的枣木棒,是一种明朝边军中颇为流行的破甲武器。这次强渡漫川里之战,郝摇旗的枣木大棒展现出了让李来亨印象深刻的威力,也让李来亨心中记住,将来训练部队,或许也要注意整备一只使用重型破甲武器的突击部队来。

    闯营将士又咬紧牙关,顶着寒风和苦战后的伤势走了数里山道。这毕竟是一支曾经转战千里的部队,倒没有什么人发出哀怨之声。只是李自成也知道,现在这种军队状态,如果遭遇到明军的突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因此还是下令,今日提前扎营休整。

    听到这个命令,李来亨也喘了一口气,他可不像郝摇旗这样生勇力。李来亨年纪本来就轻,不过十六七岁罢了,身体还未完全长成,体力是难以同其他将士相比,这一路山道实在走得他心中叫苦连连。

    “来亨,你的胳膊挂彩啦?什么伤?伤了骨头么?”扎营休整的时候,李来亨的义父李过走了过来巡察部队,他见到李来亨罩衫下面的左胳膊用布条吊在脖颈上,袖子上有大片血迹,便轻声问道。

    “箭伤,没有伤骨头。”李来亨内心对这道箭杀然是哀怨不断,但在义父李过面前,他还是强撑英雄模样,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道,“我本就不会拉弓射箭,一只手也不妨碍我打仗,义父不必担忧。”

    李过看着李来亨的样子,心中既有半分骄傲、又有半分担忧,他已经越来越把李来亨真的当成自家孩子了。见到李来亨这副强撑着的模样,李过也不破,只是要求他多加心和注意,又让郝摇旗帮忙,给李来亨洗一洗伤口,晚上休息的时候,再上点药。

    “如今闯营人手这样少,”李过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些慈爱的神采来,他揉了揉李来亨的脑袋,道,“也只好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偏偏这孩子挂了彩。摇旗,我也要多多拜托你,多照应一下来亨这孩子,咱们闯营,伤不起什么人了。”

    “管队不用太担心了,老虎今在渡口,可是非常勇猛了,那些官兵都被他吓傻了。”郝摇旗还是一副乐派、老神在在的模样,他起了李来亨白在漫川里渡口作战时的表现,夸赞李来亨带着队伍部众,趁官军阵列混乱的时候,泅水突击,是如何如何谨慎和勇猛。

    其实李来亨自己,对于今他在漫川里渡河作战时的表现并不太满意。官军利用以逸待劳的有利态势压制了闯营,李来亨和郝摇旗这队人马,光是被弓箭、火铳杀伤,就损失了十之二三。之后他虽然趁着李过和刘芳亮拼死突击、打乱官军阵脚的机会,跟在后面,泅水突击,可又被一支官军队伍纠缠住,在河床里待了太长的时间,导致部队被流失射伤太多。

    如果吸取教训的话,泅水突击时,应该让士兵们都备好竹牌、藤牌一类的防具,并且分好梯队与波次,避免在河滩里和股官兵缠斗,尽快登岸占领渡口才是。

    李来亨的战场经验还是太浅薄了,形势紧急的时候,他便静不下心来,既不能像义父李过那样,迅速在乱局中抓住战机,也不能像刘芳亮和郝摇旗那样,依仗个饶勇武打破僵局,甚至不及李双喜和党守素,可以通过敏锐的战场嗅觉,发觉官兵主力的踪迹。

    当然,闯营诸将大多都有数年的转战经验,远非李来亨这个军旅新人可以比拟。只要李来亨多加学习,也未尝没有赶上、甚至超过自己义父才干的可能性。

    前面的闯营大部队,下了山头,沿着一道峡谷前进。谷中很幽暗,散乱着大大的石头,刘宗敏骑着老马蹄儿爷走在最前面,马铁掌时不时碰在石头上,迸出几点火星。

    闯营便在峡谷边上的一片松树林那里,扎营休息。冬风一吹,松树便像浪花一样卷动起来,枝叶间漏下来水银似的花花点点月光。林中又比外面暖和一些,李自成下令休整后,大家伙便或埋锅造饭、或休息憩了。

    一片木头烧裂的声音中,李来亨却听到了一阵儿的马蹄响声,那马蹄的频率比刘宗敏的老马可快多了。

    “掌家的,数月不见了!”

    李双喜麾下的两名夜不收,牵着一匹挺拔的骏马走进松树林郑在他们边上是一员目光坚毅的战将,他看起来约三十岁的样子,满面风霜,头发中还夹杂了好几缕白发,走着路身上便发出哗啦、哗啦的甲叶碰撞声,那一声布面甲,可比李自成和刘宗敏两饶甲衣看着精良多了。

    正在吃晚饭的闯营诸将们,见到来人,都纷纷放下手中的饭,站起身来。刘芳亮最先迎了上去,他一拳打在来饶胸口上,笑道:“好一个袁宗第,你和玉峰在商州混得这么好,从哪里搞来这么一匹骏马了。”

    李自成也走了过去,指着远处的火堆,道:“汉举,先过来一起吃饭吧,给我们你和玉峰情况如何了。”

    来人便是同闯营大将田见秀,一起北上收拾流散逃亡士卒的另一大将袁宗第。他在龙驹寨附近与李双喜派出来搜寻的夜不收接了头,知道李自成已经亲带闯营主力赶到商州了,便亲自赶赴过来,向李自成介绍他们这支北路军的活动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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