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几人
心绪如潮间，关于自己与周长镜似乎已有距离的沮丧感淡了许多，反倒是家里的那几个人让田晓风更为想念。
比如姐姐。自，姐姐视他为骄傲，而他又何尝不对他心怀感恩——当然了，这份恩，要算上姐夫。当年，读大学的田晓风没少花姐姐的钱，而那些钱，其实也是姐夫从建筑工地上挣来的。因此，无论从血缘还是情感上，姐夫出事后他挺身出来站在姐姐的前面，为姐姐一家处理相关善后是理所当然。
只是，善后之后，事情未了。直到今，他都无法接受姐姐的变化；同样，直到今，他都不愿和陶青子起当年的详情。
那么，当时做错了吗？该没有错的。当年在周长镜的从旁辅佐下，他迫着自己成为家里最理性的那个人，做了最理性的选择，不让那场家庭惨剧演化成变数种种的诉讼。玺地产的人在处理赔付后以传达致意的口吻道：感谢您为江东的建设做了各方都满意的选择。于他而言，他也息事宁人，让陶青子得以顺利读完大学，并有了自己的房子。唯一的心结是，姐姐从来没有和他交流过这件事的结果，她的性情变化也无比决绝，从此远人千里，包括自己的弟弟。
这次台风，他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当然了，打给爸爸，也向爸爸问起姐姐的情况。爸爸一切都好，毕竟有青子在家呢。
他看着手里的手机，想着要给姐姐拔个电话，却又无比踟蹰。
最终，电话没拔出去，方云的电话却进来了。
他跟方云简单描述了老郑的情况，能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的咋舌惊讶。
“这老郑的确深不可测啊，要是换了我们普通人，哪里有这样的待遇。”
“哪里有这么夸张。”
“哼，你以为那样的病房谁都可以住吗，不是你有那份钱就可以住的，医院里哪个病房不是紧张的。”
“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东西为一些特殊的需求准备的。”
“不就摔伤了股骨嘛，你去问问，在骨科里这不是什么了不得事。甚至有些人家，老人摔了，就在家里躺到好。”
“你的意思是老郑也该回家躺到好才算合理，那你去照顾啊？”
方云顿了半：“他要是回家养，估计也用不着你操心照顾，就这能量，还不得马上冒出来十个八个丫环老妈子贴身护着？”
田晓风被她逗乐了，不接茬。
“那你怎么样，还不回来？”
“准备回来了。”方云这一问，倒让他觉得回家是当下的最优选择：“来电了吗？少华在干嘛。”
“来电了，少华要吃饺子，我刚和他去超市采办了饺子皮和猪肉，人家兴高采烈，要跟我一起包饺子。”
“那我现在回来。”这样的气，一家人包饺子吃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不……”方云明显不在他这个“合家欢”的频道上：“你就在医院多陪陪老郑，我弄好了你再回来，给他带饺子吃。”
接着，又追了一句：“你不是还在医院嘛，你问一下老郑，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
田晓风听出来方云基于老郑非比常饶能量而想更加靠近他的企图，在这可能的利益相关下，老公回不回来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于是，他脱口而出：“他想吃龙肉馅的。”
“哈，你这人。”毕竟夫妻，灵犀相通，她知道他在给自己踩刹车。意会之下，她不再坚持让丈夫立马云表现讨好，却八卦地追问道：“你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孙女，难道也不是外孙？不然人家怎么像自家人那样，还把你垫付的钱给你了？”
“不是。行了，外面雨也了，我现在去拿车，很快到家。”
“行，那就回吧。反正老郑现在也不需要你了，有姑娘陪着。她叫什么名来着？”
“徐丹。你要不要继续八下去？”
方云却把电话挂了。
田晓风驱车出了医院门口没一会，徐丹也撑着伞走出来，径直上了一台银色丰田。
“不好意思，师傅，让你久等了。”
“没事，这气，我等你，比你等我好。金山区，对吗？”
“对。”
去金山区当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颜影影。
田晓风走后，老郑闭目养神，徐丹就在大沙发上打开电脑弄自己的事。然后，老郑突然发难：“丹，你就打算这样陪着我这老头子？”
“嗯。”徐丹头都不抬。
老郑在病床上斜着脑袋看她，也不再话。
徐丹对这目光有触感，这才看着老头：“干嘛？”
老头：“你一年轻姑娘，这么没前途，就啥事也没有，在这陪个糟老头。”
“你想怎样嘛？”
“我想一个人待着。”老头清晰地表了态，然后不再看他。
徐丹却笑了：“我陪着你还不好啊？”
老头却按了床头铃，没一会，一个护士进来，看见徐丹在沙发上，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徐丹忙站起来。
老头却抢先答话道：“护士，我的护工呢？”
护士到了床边，看看徐丹又看看老头：“护工主要是陪夜的，您这边现在……”
“扶我去下洗手间。”
徐丹道：“你要上洗手间跟我啊，叫人家护士做什么？”
老头：“不要你。你该干嘛干嘛去。”
徐丹这下真被他定了身。
护士不明就里，只当老头撒娇，也就娇声：“好，好，我来，我来扶你。”
徐丹不知气好还是笑好，只能干摇头，还是上前来帮他把被子拿开。老头把手给床那边的护着搀着，缓缓地下霖，搭着护士的肩头，凝神向洗手间移开步子。
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徐丹跟着他们身后，双手护着他腰背，以防万一：“护士，像他这样的，是不是要给个拐杖方便点。”
护士：“可以的。”
老头却：“不用，不用。”
然后他抓着门框，缓慢地进去了，不等护士帮他关门，自己先把洗手间的门掩上了。
护士有些疑惑地问徐丹：“你爷爷？”
徐丹嘟嘴不话。
老头在里面却嚷道：“丫头，你忙你的去，不要惯着我。”
徐丹终归不是第一认识老头，知道他的倔犟，更知道他的心绪逻辑，于是不再勉强。
她对护士道：“那，你们先帮着照看他，放心，我家老头要强，不会给你们太多麻烦的。”
护士回应道：“放心，不会麻烦。只是他的一日三餐，还是你们照着要好些，多给他吃些营养，煲点骨汤过来，吃啥补啥嘛。”
徐丹点点头：“会的，饭会有专门送过来。”
然后，她返身回沙发上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既然老头坚持自己待着，那就从了他。
出门之前，她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老头，那我可走了，我妈下午三点多才能来，你得答应我，跟我妈乖点。”
老头顺着她：“知道了。”
徐丹坐电梯下了楼，方才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去哪。除了回家，她有两个地方需要关心，一是韩栋的工作室，二是颜影影的糕点店。
然而，韩栋却在电话里他不在东江了，已经出城。这让她有些失望。于是她确认颜影影人在金山区后，叫了车，直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