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一摔
大致镇,省道穿镇而过,韩栋由东往西来,把车站在镇中学门口。
这个地方他来过,但也只是他去过的无数镇子之一。只是现在,它变得不同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驱车奔着陶青子而来。
他跟她,按经验,台风大雨过后,反倒有一些不一样的景色值得拍,所以一大早就出城来了。
她知道他来,意外余也兴致盎然,还自荐,那你来大致镇可来对地方了,我带你去拍好东西。
她这份盎然兴致令他如喝了一大口老山蜜,其甜无比,其腻可期。
这差不多是中午。他从车里出来,在大致中学几个大字底下踱了几步。雨后的乡镇,似乎比城市还要多几份湿漉。因为这里除晾路,还有更多没有没混凝土覆盖的土地,雨水连续浸泡后,滤水功能衰减的它们跟雨水混成一家,有水洼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比现在更显高的水位线。
雨过留痕。
什么都得留痕,这样的世界才是值得的。
只是在城里,一量水退去,阳光出来三五分钟,就让人怀疑之前真的有过那么大的雨吗——那雨,真的来过吗?久而久之,城里人其实也不再对此付出任何自问,习惯成自然,过去的都过去了,看见眼前,顾虑往后,这就是城里饶德性。
陶青子怕韩栋不好找地方,所以让他在中学门口等,因为中学门口比其它任何地方都好找,哪怕问路,也好问。
韩栋,没事,他可以直接去找到她,要相信摄影师嗅觉。要是进不去车,他可以停好车后,问着路,去寻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陶青子她在妈妈的铺面那里,可就近穿过中学校园来会他。他停车的地方是北门,她从南门来。
他依她。
等了好一会,她还没来。韩栋于是又回到车里,拿出相机,锁好车。
风雨后的镇,若非外来车辆,本镇人也没多少出来走动的,出来也无非为了买点什么卖点什么,更多的注意力在自家的庭前屋后,或者左邻右舍的庭前屋后,又或者自家大门外的往来通畅,这些才是当务之急。因此,韩栋举目所及,皆是湿漉漉的安静,那些从省道上路过的车辆,似乎都是偷偷滑过去的。
在这样的安静里,韩栋的吉普牧马人显得无比显目,甚至有好几个骑着电动车路过的年轻人干脆在近处停下来,看了几眼,方才离去。没有停下来的人们,也总有自己方式,多往这边张望一两眼。
韩栋从嘴角带笑到一脸平静,经过几个回合,在对视与非对视间确认了相互间的友善,然后时不时的举起相机,没有人知道他在拍什么,只是拍着拍着,离那牧马人也渐行渐远。
“栋!”直到听到有人喊,他才回过头,只见陶青子远远地站在车旁冲他高高地扬着手。
他朝陶青子挥挥手,然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有个老头蹬着辆三轮斗车,车斗里坐着一老太婆—当然了,她屁股下是不是坐着板凳还是什么其它东西,不得而知,明显的是,这的三轮车在他俩的年纪映衬下,显得过于矮,却又徒生横趣。
他们和韩栋相向而行,老头眼睑似乎懒得抬一抬,只专注着蹬车和看路,他后面的她则闲得,从老伴身后稍稍斜着身子看这个拿着相机的年轻人,那笑容里,每一条皱纹都慈祥,那目光,每根睫毛都好奇。
韩栋视若平常地走着,离着三五米时突然单手举了一下相机。
老公依然不为所动,视若无睹。老太婆却缩回了身子,像有点害羞。
他和他们错过身子后,韩栋却突然停下来,认认真真地抬相机把眼睛贴在取景框上。老太婆始终保持着对韩栋的好奇,正反身让视线粘在他身上呢,看到他在拍自己,竟条件反件般地抬手要挡住脸。但她的动作实在笨拙,其实并没有挡住,还漏出来那依然在偷看镜头的眼睛——就是这一瞬,韩栋按下了快门。
老太婆可能也在这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笨,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手又放了下来,然后只剩下那张笑脸,给了韩栋最后一眸。
韩栋又按了快门。然后满足地冲老太婆挥挥手,脸上的笑有感谢也有羡慕。
青子还在校门口等呢。他回过身来,就急急向前迈脚。不提防迈出去的脚踩着一个砖头上,由于连日水泡,砖头底下的土也是软的,这一着力,砖头滑了一下,他脚下一虚,一个刹车没刹住,人也莫名其妙地坐了个大屁敦——这一坐,坐得踏实,因为职业反应,他的手抓举着相机,坚决不让机机脱手或着地。
然后,他才一手举机相一手撑地,让自己很快就站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有另一双眼睛在那边看着自己。起来后,他又后悔了,或许,应该就赖在地上,等她过来的。
确实,陶青子看到他突然摔地,一声惊呼未及出口已经向他跑过来。
韩栋看着她一脸惊慌跑近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身子是站起来了,但好像晃了晃。
“栋,没事吧?”陶青子已经抓住他的胳膊。
韩栋闭了闭眼,定了定神:“没事。”
然后又:“只是刚才突然间有点晕眩,奇怪。”
陶青子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现在呢,清醒了没,我是谁?”
韩栋被这亲密接触和俏皮一问逗得心里甜滋滋的:“你是仙女。”
陶青子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行啦,你现在摔成土猴子啦,屁股、裤子、手,全脏了。”
韩栋不以为意,道:“没事,外拍,这样的事常樱”
他应和着陶青子的同时,心里对刚才的晕眩有点耿耿于怀,真是晕得莫名其妙眩得不明所以。
当然了,他不知道,就在他晕眩的这一刻,他的妈妈,关心兰的车正撞在海滨大道隔离栏上,安全气囊瞬间让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