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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零打钱

    题记:今我们做的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

    …………

    1918年,北京桥,福海居。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已经西垂了,但这里还是人影绰绰,相当热闹。室内的一百零八条板凳也坐了大半,约莫有二百来人在听书。

    大家都聚精会神盯着台上老者。

    这老者年龄也不大,四五十岁的样子,名叫秦致远,是北京评书界下右门的传人。老者正在书。

    “这安三太是谁啊,他可是老明王府的管家,别看他只是一个的管家,可老明王却是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就连老太后都很喜欢他,亲封他为御儿干殿下,论起来他可算是康熙爷的干弟弟,这在京城里头可是头一号的人物。”

    “这可不是受气的主儿,平常在京城地界都是横着走的人物,无论官私两面谁敢不给他安三爷几分薄面?九门提督于成龙算是大官儿了吧,那可是御前的人物,可他愣是治不了这一个无品无级的管家。官面上都这样了,至于民间,嗬,安三爷走道儿都跟螃蟹似的。”

    秦致远坐在高椅上学着螃蟹晃了晃身子,惹来了台下些许笑声。书也得有包袱,只不过不像相声那么多,那么有趣,评书还是得靠人物和情节取胜,包袱只是添剂而已。至于秦致远坐着书,这在行内被称为开门,站着叫做大开门。那么,为什么秦致远不站着书,嗨,还不是因为站着累么。

    “反正没个正形呗,歪的斜的横的,倒立着,就是横的慌。”秦致远接着往下:“安三太这些年就没受过气,今儿可是他们四霸结拜的大日子,二楼的包间被人占了不,自己的人还让人给打了。安三太鼻子都气歪了,他哪能受得了这气啊,再这江湖道上的朋友都看着呢,他岂能被人落了面子,安三太迈步就往楼上走去,他非得要弄死这不知高地厚的主儿。”

    “咚咚咚,安三太迈步上楼,在楼下高声喊道‘这是哪位好朋友来我月明楼玩啊,也不告诉我安三儿一声,我安三儿好提前招待您,再怎么我也是明王府的管家,是老明王调教出来的下人,您这样可是显得我安三儿不懂事啊,丢的可是我们明王府的脸。’安三太这几句话棉里夹针,看上去的客气,可实际上却是拿明王府出来压人。”

    “楼上这康熙爷一听,嗯?正主儿来了。旁边站着的那画眉刘三儿立刻精神了,有好戏看了。康熙老佛爷拿眼打着楼梯口,就了这么一句‘安三太,你好大的胆子啊。’楼梯上的安三太一听,差点鼻子都给气歪了,这楼上是哪个愣种啊?自己都报了家门了,楼上还敢这么骂自己,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立刻大步迈台阶,俩步就上了楼,这心里生气嘴上的话可就不客气了。‘嘿,楼上是哪位没长眼睛的家伙呀?’……啪……”

    秦致远一个高音落地,然后拍了醒木,他不往下了。

    茶馆里面的书座儿顿时不乐意了,这正裉节儿上不了,这玩意儿谁受得了啊。大伙儿纷纷央求起来:“秦先生,再呗,后面怎么了?”

    “是啊,再多点儿,这安三太见了康熙爷有没有吓尿裤子啊。”

    “哈哈哈……”旁边有人在笑。

    秦致远却是不理他们,微微一笑之后,茶馆伙计给他拿了水烟筒过去,秦致远拿出洋火点了水烟,咕噜咕噜抽了起来。

    大伙儿一看,得,这都开始抽水烟了,准是不能再了。

    这是下午时分,谁家没个正事儿啊,书茶馆里下午人是最少的。能来这儿都是书腻子,大家都是懂行的人,知道这会儿该零打钱儿了。

    茶馆角落蹲着两人,一大一,大的二十岁,名字叫高杰义。的八岁,叫吕杰诚。两人是师兄弟,都是秦致远的徒弟。

    该打钱了,师兄弟俩对视一眼。

    师哥高杰义立刻捂着脑袋:“哎呀,哎呀,我头疼,我补没好呢,师弟你去吧。”

    屁孩吕杰诚不满地嚷嚷道:“你怎么一到打钱就头疼,我都打好几回了,我不去。”

    高杰义却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个病人,我都被人打破头了,一个多月都没好利索呢,我怎么就不能头疼了,我凭啥不能头疼?”

    屁孩吕杰诚仰着脑袋,插着腰,怒气冲冲瞪着他师哥:“你看你那样儿,哪有半点病饶样子。你被敲在头上还是被敲在脸上,把脸皮都敲厚了?你以前不这样啊。反正我不去。”

    高杰义顿了顿,又道:“我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吕杰诚问:“什么条件。”

    高杰义道:“明早你刷马桶。”

    屁孩愤怒地大叫:“凭什么,我都刷一个多月了。”

    高杰义一摊手:“那也不差这么一了嘛,答不答应?不答应,你自个儿伺候刘八爷去,大不了我往师父跟前一趟,我头疼又犯了,最后还是得你去,还白白挨一顿数落。”

    吕杰诚被高杰义的无赖行径给委屈坏了,最后只能含泪答应。

    高杰义见屁孩答应了,他得逞地坏笑两声,便拿了一个青缎的瓜皮帽扣在脑袋上,然后拿上一个笸箩就过去打钱了。

    这是旧时作艺书的一种形式,这年头书没有直接卖门票的,都是一段儿之后让茶馆伙计或者自己徒弟拿着笸箩去向听众打钱,要到多少算多少。

    而等到要打钱的时候,书先生会在这里停顿一下,留出打钱的时间来,这里行话叫做驳口。书不能随便停下来,不能随便哪里停下来,就让人打钱了,这样没效果。

    比如你今儿气不错,然后就让人打钱,这观众谁理你啊。所以必须得留一个扣子,把观众吸引住了,不赶紧给钱没法往下听,这样才行呢。

    零打钱这种形式一直到后来新中国才消失,因为后世都是卖门票的,没人下来打钱,所以评书里面的驳口技巧也就消失了。

    而打钱这活儿真不好干,为什么呢,听众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樱遇上好话的,那还校遇上难办的,人家拿话挤兑你,或者羞辱你,这就很难堪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吕杰诚这孩儿不想去打钱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今儿座上还有个难弄的主儿。

    高杰义过去打钱,也不多话,就是露个微笑。人家愿意给,他就道一声谢,别人不愿意给,他也绝不多停留,更没有多讨要,免得人家面子上下不来。

    这年头有钱人不多,但是愿意来听玩艺儿的,都是会花钱的主儿,厚着脸皮进书茶馆的人还真不多。当然了,露撂地那种围着凑热闹的主顾大多都是不肯花钱的,所以撂地赚钱也被艺人称作是平地抠饼,素手求财。

    没多大一会儿,高杰义手上端着笸箩里就多了不少零零散散的铜板。高杰义是从后往前打的,所以打到前面第二排的时候,就遇到那个难缠的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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