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晨
一夜鸡飞狗跳后,几人终于入睡。
夜里无话,直到明。
刚放亮没多久,吕杰诚和高杰义还倒在一张床上呼呼大睡,就听见外面胡同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随后胡同口也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送水咯……送水咯……”
粗狂的山东口音在胡同里回荡。
高杰义迷迷糊糊中就推了吕杰诚一把:“起床开门去。”
吕杰诚翻了个身子,眼睛都没睁开,屁孩抱着被子道:“我不去。”
高杰义又推了吕杰诚一把:“你不去谁去,我可是个病人。”
吕杰诚伸出了自己的手心:“我昨晚也挨打了,现在我也是个病人了,我不去。”
高杰义都给气醒了,他没好气道:“臭子,学坏了。去开门去,等会儿带你吃早点去。”
吕杰诚难得态度坚决,屁孩来起床气了:“我不去,我不饿。”
“嘿。”这一弄两弄,高杰义也给弄清醒了,倒是没什么困意了,他翻身下床:“臭子,你一会儿可别流口水。”
高杰义套上鞋子,给自己穿上一件外套就出了房门。他跟他师父一起住在北房,四合院基本都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北房是正房,他们这套四合院,有三间北房,他师父一间,他跟师弟一间,还有一间用来待客。
高杰义来到院里,打开了院门,正好瞧见了送水的推着独轮车过来了。高杰义来到院子里,掀开了盖在水缸上的盖子,招呼送水工过来:“来,倒这里就成。”
送水工把独轮车停在高杰义家门前,然后从车上的大水桶里面装一担水出来,满满当当的,他挑着水往屋里进,低着头,也不东张西望,只顾自己挑水,来到水缸边上,把担子放在地上,然后熟练地拎起两桶水倒在里面。
最后帮主人家把盖子盖好,他又低着头走到院内靠院门墙角摆着的一块大石头边上,用一把刀在上面刻了一刀,这块石头上已经刻了好多个正字了。
做完这些,送水工把刻刀收起来,走回来挑着担子,依旧是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
高杰义还道声谢:“辛苦了。”
送水工依旧不发一言,只是低着的脑袋微微点了两下。这就是这年头送水工的一贯模样,穿着短衫戴着毡帽,老实木讷,除了在胡同口会喊送水二字,其他话没有的。
送水这行当都是会进主人家里的,这年头都很重隐私的,四合院其实就是一个隐私很重的房屋格局。你要来一个贼眉鼠眼四处乱看的人送水,这谁能放心啊?毕竟家里有财物,还有女眷呢。
高杰义过去看了一眼石头上刻着的正字,马上就要清水费账了,他不由得撇了撇嘴,还真贵。
北京城的市政建设在民国时期是很落后的,现在自来水是有了,但也仅仅只是专供那些达官贵族用的。普通老百姓还是用着很古老落后的饮水方式,那就是井窝子送水。
北京城地处北方,水质是很差的,城里喝水全靠挖井,但挖出来的井多是苦水井,洗衣服、泡澡还行,泡茶做饭可就受不了了。
有苦水井自然就有甜水井了,甜水井就适合饮用了,但是这门生意现在都被山东人垄断了,城内所有的甜水井都是山东人在经营,你要喝甜水,他们会给你送来,给钱就校
现在的价格是5个铜板一担,送水工送完水之后会在院内的石头上刻正字,每年算三次钱,五月节一次,八月节一次,春节一次。这年头为人处事都讲信用,人家也不怕你赖账跑路。
水也送来了,高杰义伸了个懒腰,去打了一杯甜水漱漱口,平时大家伙都是用苦水洗漱的,甜水只能用来泡茶和做饭。高杰义可不管那么多,谁让你们没起来呢,再水钱又不是他交。
稍微洗了一洗,高杰义在院子角落搬出来煤球火炉,找了几根劈柴丢了进去,然后又放进去几颗黑不溜秋的煤球,点火,先点着引火物,再烧着劈柴,最后才点红了煤球。
劈柴点起来之后,黑烟很快就冒起来了,高杰义赶紧把一尺多高的拔火罐套在炉口上,黑烟顺着拔火罐溜直儿地往上冒,不一会儿黑烟就冒完了,火苗窜了起来、。
高杰义就把拔火罐扔到一边去,此时黑烟就不多了,煤球也彻底点燃了。高杰义找了个铜茶壶,倒上水之后放在了火炉之上。
吕杰诚也从房门里面探了个脑袋出来,讨好地笑着叫了一声:“师哥。”
高杰义理都不想理他。
吕杰诚却是热情的很,蹦蹦跶跶就跳出来了:“哎呀,师哥您都坐上水啦?您怎么不跟我一声呢,怎么能让您干活呢。”
高杰义阴阳怪气道:“哪敢劳烦您吕大爷呢,您吕大爷安心睡觉最重要。”
吕杰诚跑到高杰义面前,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哪能呢,我伺候师哥最重要,师哥,我给你备上茶叶去。师父珍藏的张一元的茉莉花茶,可香呢,你先喝杯茶。”
这也是老北京饶习惯,起床先喝一杯茉莉花茶。当然了,这也是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才会有这样的习惯,穷人连饭都吃不起也就不讲究这个了。
高杰义老神在在道:“我可不喝茶,我等下给师父泡上茶之后,我就出去吃早点了。哎呀,我想念我的大油饼啊,滋儿滋儿冒油的那种……香呐。还有那面茶,一层面一层芝麻酱,吃到最后一口都是香的呢。再不行,揣两个芝麻酱烧饼,酥酥脆脆的,我边走道儿边啃着吃。”
“对了,昨晚还挨打了,我得吃点好的呀。不然去都一处吃烧麦得了,我还没去吃过呢,都好吃。不然兴居吃炒肝去呐,听人挺好吃的,都排队呢。再来二两肉包子,不过我不喜欢流满嘴油的感觉。”
吕杰诚口水都掉地上了。
屁孩两只眼睛冒星星了:“师哥,实不相瞒,我喜欢满嘴流油的感觉呀。”
高杰义道:“那你在家流油呗。”
屁孩急了,叫道:“啊?师哥,我们可是兄弟呀,血浓于水啊。”
高杰义淡淡道:“师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啊……”屁孩跳着脚:“师哥,你……你今有点怪啊……”
高杰义差点没一口气呛死:“我怪你个头啊。”
吕杰诚抱着高杰义的手臂摇着:“师哥,你就带我去嘛,我们可是亲师兄弟啊。”
高杰义老神在在道:“哎呀,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明马桶还没人刷呢。”
吕杰诚拍着胸脯,义正言辞道:“当然是我刷啊,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高杰义嘴角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此时,胡同又传来了铃铛声,然后一股恶臭味飘了进来。
高杰义站起身来,望着门外:“哎呀,粪工收粪来了,我得忙活了。”
吕杰诚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大声道:“我来,我来,我来,这就爱干这个。”
根本不等高杰义话,吕杰诚抱着院子里的马桶就往外跑,这会儿他倒是闻不见臭了,平时都是要死要活的。
等到了门口,吕杰诚却突然回头,模样甚是认真:“昨儿你许给我的烂肉面,你别忘了。”
高杰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