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垂垂老矣沈青辞
若不是那娇娇弱弱的身体撑不起这份冷意,真像是经过生死历练,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人。
特别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浓厚。
他在书房里面摇头晃脑,也不知道这种变化算不算好。只是如今适逢政权跌宕,她要掌管店铺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日后嫁人也不会被人诓骗了去。
顾锦姝自然不知道这么一会儿时间,顾鸣生已经将她的人生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
她躺在自己的躺椅上,看着一旁翘着腿哼着曲的顾锦和,心里面不禁疑惑不定:“你那天怎么装的那么像?”
这人骨子里面就像是小霸王,居然还能装的和老学究一般,也不知道脑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舅父说,第一次见面要给人留下好的印象。我寻思着,他是担心我丢了他的面子。”他顿了一下,笑得神秘兮兮,“你是不知道,我们在陪都有一个古板无趣的表兄,他平时最得长辈喜欢,我想你们应该都喜欢这个样子吧!”
“所以你这是邯郸学步?”
“不是挺像的吗?咱爹都信了。你看他那天那一脸高兴的模样,像是二傻子似的。”
“还有你……哈哈……你那天看傻子的表情,焉不知道我也在看傻子。”
“……你可以出去了。”
朝他扔了一颗葡萄,顾锦姝没好气地翻了一个身,她原本还以为这小子的毒嘴和不着调是后来自己不留神的时候养成的。
没有想到,这骨子里面带着这种气质。
“那我走了,这一路可累死小爷了,我要好好歇息。”
他留下一句话便一溜烟跑开了,而顾锦姝则无语地望了望天空,她是真的想要一个乖巧听话又可爱的弟弟,然而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了。
就在她想要趁着旁边的冰鉴眯一会儿眼时,小丫鬟‘踏踏’蹬着脚步跑了过来:“姑娘,门外有一老翁要寻您。”
“老翁?”迷迷糊糊的假小姑娘顾锦姝,听到这话瞌睡被打散了不少,揉了揉眼睛才道,“让人进来吧!”
上一世没有这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找自己?
她为了清凉将自己的小脚丫蹬在冰鉴旁边,虽然说这样姿态有些不雅,可一个老人家有什么可顾忌的?
只是当她看到那续着胡茬的老人龙骧虎步地走过来时,她一个晃神从凉椅上摔了下来,那一盆冰鉴也被打倒在地,冰块四散奔走。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出口,却同时止住了声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便这样萦绕着二人。
直至半晌之后,顾锦姝挥退了周围侍候她的丫鬟,然后将他带进了房间,一时间笑的像是弥勒佛似的:“沈青辞,真的是你啊!哈哈哈……我该怎么称呼你?”
她垫着小步子绕着他走了两圈,又揪了一把他白色的胡茬:“沈爷爷?”
沈青辞的脸色果不其然地臭了起来,原本眸光里面隐藏的窃喜之色被她这一声‘沈爷爷’打的魂飞魄散。
他能忍受自己亲眼看着十五岁的身体逐渐变成六十五岁的老翁,可他不能忍受她那称呼。
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变之后,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面待了两天来接受。幸亏他在秦州举目无亲,否则真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此时的沈青辞脸色有些诡异,他着实没有想到她也回来了,那脸上的讥讽让他如芒在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吧!”
顾锦姝虽然还想撸一撸虎须,可硬生生忍住了,他此时这张脸可是秦武帝的脸,她始终带着几分畏惧。
若说对少年时期的沈青辞,她还能拿捏得住,可面对秦武帝这老狐狸,她是丁点办法都没有。
她原以为这是老天爷赏饭吃,所以给她了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可他除了年幼时凄苦,之后的人生可以说顺风顺水。
怎么也重活一世?
虽然说他这样子,应该也活不了多久,可看着还是有些碍眼,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你身体没有异样?”
“没有啊!”
她不悦地眯了他一眼,这是心里不平衡?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丑八怪的模样?
要知道,这一世她可还没有碰上那个女人,而他也没有给人家当狗呢!不过,上一世他是凭着那一张脸才入了那位的眼,这一世就他这模样,怕是人厌狗嫌。
“让你父亲想办法给我弄一张路引。”
“凭什么?”
他真以为自己还是大秦王朝的秦武帝?如今可是大周朝,他一手建立的大秦还没有影子呢!
“朝廷迟早是乱,你难道不想让你在乎的人都活着?还是说,你觉得你能在这乱世保得住他们?”
“那你就能保得住吗?就你如今这模样,指不定这世道还没有乱,你便已经入土为安了。”她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别担心,若是你在乱世之前死掉,我会好好让人给你打造一口棺木。”
“当初接你进宫的时候,你明明原谅我了。”
“呸,我那叫审时度势好不好?若不是假意原谅你,你能饶得过谢家?”
当年憋在心里面的话终于吐了出来,她在宫里面和他虚与委蛇了三十年。原本以为自己死了理应脱离苦海了,可谁曾想他还追着自己不放。
“是谢十三那伪君子对不住我在前,凭什么不允许我报复?我当年只是嘱托他照顾你,可那人却趁我在外征战娶了你,我让人赐了毒酒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典了。”
沈青辞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一般,好似只要顾锦姝敢多为谢家人辩解一句,他便会敲碎她的骨头一般。
顾锦姝一直都觉得沈青辞有病,那种病阴郁的令人恐惧,他就是那种我得不到的宁愿毁去也不愿意让别人得到。
只可惜此时的他不过是乱世漂浮的尘泥,经不起些许风浪。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我当初落难的时候是他救得我,我险些被北仓国那些畜生糟蹋的时候是他挺身而出,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她脸上露出几分不明意味的笑来:“秦州城破,我与弟弟身陷囹圄的时候你在哪里?你那时已经护着那个女人先走一步,而我眼睁睁看着我弟弟惨死在我面前。”
她将那股不平紧紧锁在心底,抬起头时已是风轻云淡:“你是潜水在渊的蛟龙,而我只想当一个平安顺遂的普通女人。上一世已经彼此折磨了那么久,我们这一世相互放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