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撒谎
孩子眼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像是入徜徉在湖面上的阳光，星星点点，耀世夺目。兴奋的小模样儿，是时念从不曾见过的。
即便是在幼儿园得了徐花，也没有这样兴奋过。
以前，有人跟时念说：父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无可替代。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五年来，霍谨言对女儿不闻不问，但早早却是渴望被他关注的。
只要他稍稍对孩子有那么一点点好，就可以让小姑娘高兴的上天入地。
父爱……
果然是她给不了的。
门合上的声音响起，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念知道那是谁，却……
没有回头看他。
他的目光太过凌厉，粘灼在她身上，无法忽略。
时念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平静，把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早早真棒！”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看向霍谨言：“是爸比教早早的哟！妈咪也要夸爸比哟！”
夸霍谨言？
时念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不上不下。
卡的厉害。
她和他的相处模式，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她在取悦他，讨他欢心，终日看他脸色说话、行事，把他捧在心尖尖儿上。
莫小晚曾经说过一句话：时念，你到底是给自己找了个老公呢？还是养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儿子？
每每她急着下班回家的时候，莫小晚总是似笑非笑打趣她：早早，那么大的儿子，生活还不能自理啊！
结婚这五年，她可不就是个保姆兼老妈子！
照顾早早的生活起居，又要照顾霍谨言。
眼下，早早让她夸霍谨言，她居然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不想和霍谨言说话！
至少，在她的心结还没有解开之前，不想和这个用自己女儿要挟她的人说话！
沉默是现在的康桥。
霍谨言看着小姑娘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点点星光，愈发觉得女儿贴心。
真不愧是爸爸的小棉袄！
男人站在时念身旁，牵住小姑娘一只手，微凉的指尖在小姑娘掌心里摩挲。
他其实……
也在等时念的夸奖。
就在刚才，早早冲他笑的那样单纯干净，他开始正视这个孩子的存在。
即便五年前，是时念错误的把她带到这个世上，那也是时念犯下的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大人犯下的错，为什么让孩子承担？
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心底深处的那份愧疚就像是破土而出的种子一样，疯狂生长。
所以，在时念没来到这里前，他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
或许……
他这个父亲还不够合格，但他会努力学做一个好父亲。
早早让时念夸奖他的时候，他没有出声制止。
只可惜……
时念选择了沉默，一直没出声。
房间里一片寂静，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小姑娘好似察觉到了父母间的那点微妙，空出来的那只手搂着时念的脖子撒娇：“妈咪呀，你应该夸爸比的……”
“这些玩具都是爸比给我买的，你没来之前，他一直陪着我玩哟！”
尽管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时念还是听得清楚又明白。
霍谨言转性了？
四年来，他什么时候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他很忙，从未放弃过寻找温晓晴，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在旅途中度过的。
哪怕女儿生病，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现在，时念还清晰的记得――
早早在监护室里呆了一个多月，出院回家后的第一个晚上，孩子就发烧了。
高烧41度，孩子抽搐、惊厥，嚎哭不已，嗓子都哑了。
刚当妈妈又才出月子的时念还不怎么会照顾孩子，看到这种情况，吓哭了，慌里慌张给霍谨言打电话，可那个人在电话里怎么说的？
“孩子病了就去看医生，找我有什么用？！”
冷漠又无情的挂断了电话。
直到现在，时念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因此，在早早要求夸奖霍谨言的时候，她选择了缄默。
平时总对你恶言相向，突然对你说一句好话，就应该感激涕零吗？
不好意思，她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早早，记得那个亲过他的阿姨吗？”
时念说的是温晓晴。
霍谨言和温晓晴在香榭丽大酒店吃饭的时候，早早过去找他，敲见到这一幕。
这件事情，还是在他带着温晓晴正大光明走进霍家老宅的时候，早早无意中提起的。
小姑娘又听到这件事，眼底的笑容突然僵住。
有些无助的看向时念，眼神忐忑。
时念知道早早渴望得到父爱，只要霍谨言对她稍稍好那么一点点，小丫头就会飞蛾投火般扑过去。
可是……
霍谨言这样的父爱能给多久？
三天五天？
如果不能一直给到早早长大，不如不给！
长痛不如短痛！
谁知道霍谨言能关心孩子几天！
她这个当妈的如果真为孩子着想，现在就应该断了她的念想。
不怀藏希望，就没有失望。
“宝贝儿，那个阿姨会在不久的将来嫁给爸比，和她一起生活，你是要叫那个阿姨妈咪吗？”
小姑娘扁着嘴，瞬间就红了眼圈，一副要哭的模样。
再后来，她从霍谨言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双手抱住时念的脖子：“如果爸比真的要和那个阿姨在一起，我就不要他了。”
小姑娘趴在她肩膀上，眼里尽是委曲。
早早声音虽然小，却落地有声，重重叩在霍谨言心房之上。
先前的那一点好心情登时跌到谷底。
空了的手从时念肩后撤回。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厉害。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如果不是因为早早在，他真会把这个女人扔到床上，狠狠教训她。
时念白他一眼，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抚孩子情绪。
转过身来，看向霍谨言的眼睛，格外平静：“你带温晓晴回老宅不就是想证明她的身份吗？”
霍谨言一时语塞。
雅致温润的手收回，落在裤缝上，轻轻叹息一声：“时念！”
时念听出来他话里的怒意，毫不畏缩，正视他的双眼：“怎么？冤枉你不成？”
霍谨言不说话，只凝着她的眼，沉默。
四目相对，眼底有大片火花升腾而起，在半空中交汇，无声燃烧。
男人眼底有愤怒，有委曲。
看在时念眼里，只觉可笑：“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霍谨言扯唇，冷笑：“半路遇上，她车坏了。”
简简单单八个字，没有解释，只是陈述。
时念惊呆。
男人眼睛回望着她，一瞬不瞬。
她在他眼里找不到丝毫闪躲，亦没有退缩。
那口一直压在她心上的浊气，突然散开，消弥于无形。
他没有说一句哄她开心的话，只轻描淡写说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她就释然了。
假如真像他说的那样，她可以选择不计较。
但……
终究抹不开面子。
“时间不早了，早早该睡觉了，我带她洗澡。”
随意找个借口，脱离霍谨言的视线。
直到洗手间的门关起来，她仍旧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胡乱跳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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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早早小朋友在外头逛了两个多小时，又在爸比酒店玩了一个半小时，累得直打哈欠。
刚洗完澡眼皮就开始打架。
等到时念把洗得香香白白的小姑娘抱上床，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像个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摇。
“早早，吹完头发再睡，先不要睡。”
时念一边扶着孩子，另一只手去拿吹风。
无奈……
怕孩子倒床上弄湿枕头睡得不舒服，顾着孩子多一些，根本够不着放在大桌上的吹风机。
努力了好几次，无果。
若是夫妻感情好，她会开口让霍谨言帮忙。
但是现在……
她真开不了这个口。
时念在开口与不开口之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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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给早早洗澡的时候，霍谨言接了一个电话。
是陆白打过来的。
“先生，刚才温小姐问我您去哪儿了。”
男人单手抄进裤袋里，慢悠悠走向阳台，眯了眯眼睛：“你怎么回答？”
陆白一脸惊慌：“我能怎么说！我说您临时出差，明天就回。”
玻璃窗外霓虹闪烁，霍谨言站在26楼，俯看一地夜色，眼前浮现的，居然是时念的面孔。
温晓晴那张脸，不再似记忆中那样清晰，模糊不少。
刚才时念说的那个问题，他真的没想过。
没想过和时念离婚，也没想过要跟温晓晴结婚。
五年前，他曾经近乎疯狂的寻找温晓晴，不顾一切。
再见到她的时候，心底的那份执着突然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或许……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
男人沉了沉，半晌之后告诉陆白：“说我飞国外，不在南城。”
他明明没有飞国外的行程，可偏偏却这样说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撒这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