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擢举新点检
军饷于是继续发放,每个上前的士卒都能领到两枚银币。协助发钱的军士告诉这些同袍,银币一枚当钱五百,合计一起是一千钱,两个月的月饷。这些银币如果市面上的商铺不收,可以先去府衙找户曹从事换成铜钱,或者存入燕镇钱庄将来在簇设立的分号。领钱的士卒都是将信将疑,好奇地打量着领到手的银币。但银子终归是银子,没有不要的道理,于是也就安心地收下来,并且画押。
画押之后,这些兵丁都会心问道:“此前咱们每月发下的只有三百钱,其余的都被扣做伙费、被服等。如今都发给的们,伙费等莫不是还得另交?”
“这可是奇了!从没有听过衣食还得自己再缴钱的,听好了,每月五百钱,全是你自己的,务必收好了。”郭继骐简直不能信自己的耳朵,“米粮被服,督府另有拨银,记住了,这些都无需你们再掏钱。”
于是士卒们都感激道:“原来如此,这可是多谢统领来给咱们发饷!这恩典咱们必不敢忘。”
时辰一刻一刻地推移,无人上前领饷的名字越录越多。队伍里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大家都在传话:“是一月五百钱!今日发的两月饷钱,足足一千!”
“五百一月,并不用再扣,全都是自己的。”
“咦,那此前咱们…”
“哼,这还用么,自然是这位点检老爷吞了!”
于贵宝冷眼瞧去,只见潘至耀跪在一旁,已经是两腿栗栗,汗出如浆。一直在下面巡视的郭继骐面色阴沉,回来凑到郭继恩耳边道:“士卒月饷本是每人五百钱,可是这些兵卒都,此前每月只能领到三百钱,还有,每年只有十一个月的军饷。”
郭继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发作:“好,我知道了。”
终于,最后一个名字也念完了。别驾刘世英将纸张都整理好,计数之后上前禀报:“三份名册,共计官兵合是九千五百四十名。实来领饷者六千四百一十八人,缺员三千一百二十二。”
于贵宝闻言,饶是他先有预料,一听竟然少了这么多,也不禁暗吸一口凉气。他正要话,已经听得郭继恩开口吩咐道:“将这个吃空饷喝兵血的给我绑了,还有这个虞侯,都听候发落。刘别驾、郭判官,你们领人给我把那点检署抄了,财物全部与我清点出来。”
刘世英忙叉手称是,郭继骐也抱拳应命,两人遂点起一队士卒,连同户曹从事一起往点检署去了。郭继恩长身而起,对潘至耀道:“你做这前军乙师点检,乃是赵时康举荐,莫不成这捞钱法门,也是他教的?”
潘至耀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抖着身子回道:“饶是跟着赵点检学的,这都是人愚昧,眼里只有银子便把什么都忘了。求统领看在人为郭家效命多年的份上,留的一条活命罢!”
“郭家如何用得起你这样的智猛之将。监军司几次行文,都在提醒你们,往后务必要实兵实饷,实兵实饷!”郭继恩冷笑,“你既然置若罔闻,尽有法子来糊弄于我,那就好好地跪在这里,慢慢地想个明白。”
军士们上前来。将潘至耀和那虞侯俱都捆了个结实。郭继恩不去理会他们,回头询问段西龙:“段都尉,如今临榆关那边究竟是怎样情形,还请你与我们详细一。”
“是,”段西龙抱拳应了一声,然后凝神细细思索,慢慢讲述临榆关的情势。郭继恩等人都听得专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郭继骐等人匆匆赶回,向郭继恩禀报:“点检署内金银财物,初算下来,约合八万两银,此外,还藏有犯官的两名侍妾。”
“好,好。”郭继恩已经给气笑了,“果然是好大惊喜,潘至耀,你也配穿这身军袍?!”他着忍无可忍,抓起手边桌案上的茶盅狠狠一摔,砸得粉碎。
潘至耀已经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磕头如捣蒜,那虞侯已经瘫在地上,满脸绝望。郭继恩厌恶地瞅着潘至耀道:“给我扒了他的军袍,刘别驾,教快手们将这两个锁入府牢,押送燕都,听由监军司详谳其罪。”
刘世英拱手应命,快手们赶过来将潘至耀和那虞侯拖走了。郭继恩注视着那三个跪着的巡检问道:“你们有什么要的没?”
其中一名巡检立即叩头道:“卑职等跟着陪检,这两年确是有了五六百两银的分润。职等愿意全部缴出来,听候统领发落。”另外两个也附和道:“是,职等听候发落。”
郭继恩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嗯,先把赃银都缴上来,然后向监军司自行出首罢。”
他随后转头问于贵宝:“于监军,本官打算以段西龙段都尉出任前军乙师点检,不知监军以为如何?”
“可,卑职觉得甚好。”于贵宝点头表示无异议。郭继恩又瞧着那几个团练,那个偷偷遣人去召段西龙的校尉便大声道:“统领不用这般瞧着咱们,那潘至耀所行的勾当,与职等并无干系。”段西龙也道:“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几位都是实诚汉子,并无赃污之举。”
郭继恩点点头,瞧那团练浓眉大眼,气势不凡,便问道:“这位校尉,是叫什么名字?”
“禀统领,某是前军乙师甲旅乙团团练宋庭澜。”
郭继恩转头问于贵宝:“那么就以宋校尉为前军乙师甲旅副巡检,监军觉得如何?”
于贵宝思忖道:“也只好先如此了。”他着摇头道,“前军乙师这副模样,打仗是济不得什么事了,须得加紧练兵。监军司回头就从其他各师选调队监营监过来,好好整肃一番。”
那宋庭澜闻言不服道:“我前军乙师的儿郎,虽不及中军的同袍们,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咱们也是与东虏见过真章的,统领只消一声吩咐,哪怕是叫咱们杀到会宁府去,也是绝无二话。”
郭继恩笑了笑,吩咐道:“段点检,宋巡检,你们且跟着我和于监军一道下去,与大伙们聊聊罢。”两人都抱拳道:“是。”
前军乙师的官兵们忍着饥饿,依然安静地立在细雨之郑郭继恩等人步下演武厅,向队伍走过去。于贵宝走在郭继恩身边,轻声解释道:“军将吃空饷之事,甚是常见,下各州无不如此。末将原来在南苑,也吃着四百员的空额,料想后军右军各处,情形也都差不多。今后监军司会严查慈事情,若再有犯者,不管是谁,定不轻恕。”
“官兵们的军饷,统领署会想法子再往上提一提,空饷往后是当真不能再吃了。”郭继恩边走边道,“只是就算是提,也提得有限,总不能打开了银库大门教大伙儿取个干净?人心苦不足,没有谁会嫌银子多的,在银子面前,良知算得什么,所以还是得用军纪来约束着。许多人只恨军纪太严,殊不知军纪其实不是害他,而是在救他。”
他着摇摇头:“银子再多,你一日也只三顿饭食,也只能睡一张床,何苦贪心不足。”
段西龙闻言,不禁赞道:“统领志向高远,实非某等所能料及也。某在临榆关,只是觉着赵点检这空饷吃的太狠,关城乃是紧要所在,不比别处,是以苦劝不止。并未想得统领这般深远。”
郭继恩有些诧异,回头瞥他一眼笑道:“往后再不可无故离开军营了,如今你已是一师点检,尤要做出表率。军纪这两个字,可不是着玩的。”
段西龙赶忙答道:“是,职下原本是瞧着这军营之中杂乱无章,心下不满,是以躲回自家宅中,图个眼不见为净。往后是必定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