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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恋的时候,最想找谁倾诉?

    如果你问童羽裳这个问题,她会歪着头,很认真地去想,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你这个答案——

    欧阳太闲。

    失恋的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

    如果你再问童羽裳这个问题,她会很鸵鸟地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叹气又叹气,然后细声细气地回答——

    欧阳太闲。

    没错,还是同一个人。

    在爱情的战场上被砍得遍体鳞伤后,最想见的跟最怕见的竟是同一个人,这简直可以说是童羽裳将近半辈子的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深深的、沉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悲哀。

    对童羽裳来说,这样的矛盾比失恋本身更悲哀。

    悲哀到极点,到无穷无尽,到宇宙膨胀又膨胀、空间终于包不住即将冲出黑洞的时间,到……

    「你悲哀够了没?」冷冷的问候打断童羽裳自怜自伤的联想。

    「什么?」她愣了愣,还没从悲剧女主角的幻梦中完全回神,眨眨眼,迷蒙地看着眼前一张男人的脸。

    俊俏无伦的脸。

    这张脸,从她见到第一天,到现在,从来不曾有一天摔下她所见过世界最俊美男子的宝座。

    她还是个国际线空姐呢,每天在空中飞来飞去,见过无数本国异国男子,竟然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帅的男人。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世界是怎么了?

    男人有必要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吗?

    「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男人精致五官很不配的,是他过分粗率的质问。「又失恋了?」

    童羽裳抿紧唇。

    抱歉,这个问题实在无聊到她不想也不屑回答。

    「我看是不敢回答吧?」男人冷笑,完全看透了她脑袋瓜里自我安慰的念头。

    「哈,被你看出来了。」她尴尬地苦笑。「你真厉害啊,欧阳,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他白她一眼。「这还不简单?你每回开始躲我,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失恋了。今天要不是过中秋节,还不晓得你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哈。」她继续苦笑。

    他眯起眼,忽地蹲下身,也不晓得从哪里变出一个指南针,煞有其事地轻触她脸颊。

    「你干么?」她莫名其妙地瞪他。

    「我看你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奇怪的雷达,怎么老是吸引到一些烂男人?」他一本正经地响应,指南针虚贴着她侧身的曲线,一路往下侦测。

    「你神经病啊!」童羽裳懊恼,一把推开他的手,想到他居然觉得她身上装了雷达,又忍不住嗤声一笑。「你白痴啊?我又不是生化人,还装雷达哩。」

    「那可难说,你这女人一直就是奇奇怪怪的。」见她笑了,男人红润的唇似乎也隐隐牵动,可惜那牵动实在太细微,细微到童羽裳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怔望着他。「欧阳。」

    「嗯?」他站起身,变魔术似的将指南针不知藏回哪里去了,换来的是一杯香浓的热可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童羽裳很自然地接过热可可,粉唇轻触杯缘。

    「你是指什么?你老是看上不怎么样的男人?还是老是被男人甩?」语言如短刃,无情地戳刺童羽裳心内的痛处。

    但她早已习惯了。欧阳对她说话,从来不晓得温柔,不管她得意也好,失落也罢,他都是同样的口气。

    也许正因为如此,失恋的时候她才会最想见到他,因为他不会同情她,不会任她沉沦在无尽的自怜中;也最怕见到他,因为他一张嘴,就是一击直中,才不管她是否痛得唉唉叫。

    「说不定你是对的,说不定我身上真的装了某种吸引烂男人的雷达。」童羽裳自嘲地弯弯唇。「也说不定是我有什么问题,所以男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呜呜~~」低头枕臂,摆出痛哭姿态。

    欧阳太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装可怜,足足等了五秒,才一把扯住她松松结着的辫子,强迫她抬起头。

    「喂!痛啊!」她抗议。

    「还晓得痛,很好。」他扬眉,似笑非笑。

    「当然痛啦!」

    「怎样?可可好喝吗?」

    「咦?」什么跟什么?这人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童羽裳在心里碎碎念,却还是点头。「很好喝啊。」也不知他比例是怎么调的,冲出来的热可可就是特别好喝。

    「这就对了。」欧阳松开手,让那柔软的发辫从指间调皮地溜下。

    「哪里对了?」她不明白。

    「你还感觉得到痛,还喝得出可可的滋味,失恋又怎样?失恋了你就失去感官了吗?失恋了你就没法感觉这世界有多美好了吗?失恋了你就不是童羽裳了吗?你还不一样是以前那个你,一点也没变。」

    「可是」

    「可是什么?」他打断她,继续念。「失恋了你就变丑了吗?就什么事也做不好,一无是处了吗?那些男人离开你,是因为他们总算还有点脑袋,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早早识相闪人你就不能这么想吗?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失恋没什么了不起,用不着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就算是失恋,也要有」

    「格调。」她静静地接口。

    见她脸泛霞光,一扫之前的阴霾,他一怔。「什么?」

    「失恋也要格调,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她轻声道,一斛笑意止不住要从眼眸溢出。

    欧阳太闲先生,生平最恨人家对他说教的男人,安慰起人来,竟如此头头是道。

    「是又怎样?」察觉到她凝定在他身上的温柔眼波,他皱眉。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厉害。」她眸光不移,锁定他,好甜好甜地微笑着。

    甜到他一阵莫名地窘迫,冷酷的面具裂开一道缝。

    「啊!」童羽裳发现了,整个人跳起来,跪在沙发上。「欧阳,你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他一震,恼怒的火焰从眼中直喷出去。「你胡说什么?」

    「耶,脸红了,真的脸红了!」童羽裳开心地喊,藕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揽下他肩颈,拥在胸前。「好可爱,欧阳,你真的好可爱,姊姊好喜欢你!」她笑,玉手胡乱揉他的头,将欧阳有型有款的墨发给揉成了一团杂草。

    堂堂男子汉,岂能任她当绒毛玩偶戏弄,没两秒,欧阳太闲便挣脱了她,脸色铁青,深眸眯起。

    「童、羽、裳!」

    啊,糟糕,休火山又要让她给惹爆了。

    自知不妙,童羽裳连忙端正身子,玉手乖乖放在双膝上,眼眸低敛,成正坐姿态。

    「对不起。」她很规矩地道歉,祈祷对方能听出自己的真心诚意。

    「……」

    「你真的生气啦?」羽睫偷偷翘起,眸光往上窥视他。

    他站定不动,姿态僵硬如一尊雕像。

    「别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嘛。」她讨饶。

    「……」

    「欧阳?」

    沉默,像一尺长长的白绫,圈住童羽裳颈子。

    她顿时慌了,扬起脸。「喂,你说话啦。」

    他凝定她,许久,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叫太闲吗?」

    「为什么?」

    「我就是太闲,才会跟你这种女人耗。早知道」顿住。

    「早知道怎样?」她猜测着他话里未尽的余韵。「早知道那时候就别理我,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对吗?」

    他没答腔,给了她一记「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哎,怎么这样嘛!」她拉他衣袖。「你不觉得那是缘分吗?就因为那时候上天安排让我们相遇,今天我们才会成为一对好姊弟啊!你说对不?」

    「跟你说过几百遍了,我不是你弟。」他冷淡地驳回她亲昵的示好。

    她自顾自地微笑着,毫不介意他急着撇清与她的关系,正想说什么时,手机轻轻地唱出一段美妙的音乐。

    「糟糕,来催魂了!」童羽裳忙接起电话,果不其然,耳畔传来好姊妹庄晓梦略显不满的声波。

    「童童,你们俩还不上来,是在蘑菇什么啊?我们这边都已经生好火了,快把饮料拿上来啦,渴死了!」

    「好啦好啦,别急嘛,马上就上去了。」挂了手机后,童羽裳扬起眸,眼波才瞟过去,欧阳太闲便会意地点头。

    「知道了,我不会把你又失恋的消息泄漏出去的。」

    果真是知她者欧阳也。

    童羽裳唇一弯,跳下沙发。「那你帮我把冰箱里的鸡尾酒跟沙拉拿出来吧,我们该到楼顶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

    中秋夜,团圆夜。

    对童羽裳来说,今夜在楼顶上一同烤肉的好友等于就是她的家人。

    就算泰山崩于前,也是一派不疾不徐的沉静,最近谈恋爱谈得神经兮兮的庄晓梦,让晓梦又哭又笑的大男人墨未浓,以及对她而言,最最重要的、比真正的亲人还亲的干弟弟,欧阳太闲。

    沉静和庄晓梦是她在大学毕业那年,搬进淡水这栋公寓时认识的好姊妹兼好邻居,墨未浓是托姊妹之福,才勉强打进她亲友圈;至于欧阳嘛,从好久以前,就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中秋夜,烤肉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秋节对台湾人的意义不再是赏月吃月饼,而是家家户户围着炭烤炉,在琳琅满目的肉片及蔬菜上刷上烤肉酱,让那令人食指大动的好味道随风飘送,万家香。

    这晚,一群人偷偷溜上这栋号称台北风景最赞的单身公寓楼顶,远望月色掩映下的观音山,近看流光璀璨的淡水河,享受宜人景色之余,更不忘大快朵颐。

    大快朵颐也就罢了,有人自己的东西还吃不够,偏要去抢人家手上香喷喷、热腾腾的食物

    「童童!你几岁啦?」庄晓梦痛骂抢食的童羽裳。「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抢人家的东西吃!你简直比静那些安亲班的小鬼还幼稚!」

    「哎,只不过是一根玉米嘛,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比不上那么一点小东西吗?」

    「没错!」

    「咦?好冷淡!静,你来评评理,晓梦居然说我们的友情比不上玉米。」

    照例,两个女人吵架时,总要八风吹不动的沉静来说句公道话。

    照例,沉静只是在一旁抿着嘴笑,聪明地不介入纷争。

    「喂,欧阳。」见沈静保持中立,庄晓梦无法,只得转向正慢条斯理替铁架上的肉片刷烤肉酱的男人,试图把他拖下水。「你不觉得你这个姊姊很幼稚吗?」

    欧阳不语,自顾自烤他的肉。

    反倒是墨未浓忍不住插嘴。「说实在我一直很好奇,怎么你会认童童当干姊姊的?」

    「不是我认她,是她认我。」欧阳答得简单。

    墨未浓一愣,几秒后,领会过欧阳话中涵义,不禁迸出朗笑。

    「你这意思是说她自己缠上你的吗?我想也是,不然你们俩个性真的差挺多的,很难想象你受得了她。」

    「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童羽裳不高兴了,俏唇嘟起。「晓梦,你的男人说话很欠揍喔!」朝好姊妹横去一眼,意思要她好好管教自己的男人。

    庄晓梦假装没看到,暗自窃笑。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墨未浓嘴上是道歉,听起来却毫无诚意。「我是真的觉得很诡异。」

    童羽裳还来不及出声抗议,欧阳已闲闲地扬声,为她辩解。「其实她以前不是这么疯癫的。」

    「你的意思是?」墨未浓很有兴致地追问。

    「她以前挺正经的。」

    「正经?童羽裳?」墨未浓表示怀疑。

    「是真的,未浓。」庄晓梦总算良心发现,笑吟吟地替好姊妹挂保证。「我跟静刚认识童童的时候,也被她端庄的外表给骗了呢,还以为她是个淑女。」

    「人家本来就是淑女啊!」童羽裳在一旁插嘴。

    没人理她。

    欧阳继续说:「以前童童读教会女中,学校管得严,所以她那时候挺规矩的,性情也很文静。」

    「文静?」墨未浓更惊愕了。

    这两个字跟他印象中的童羽裳实在太八竿子打不着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教我唱圣歌。」

    圣歌墨未浓哑口无言。

    见他一副彷佛遭到雷劈,震惊不已的模样,童羽裳不怒反笑。「晓梦,没想到你的男人也有表情这么呆的时候耶。」

    「嘿嘿,不能怪他啦,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不是吓了一跳?」庄晓梦为自己的男友辩解。「对吧?静。」

    沉静微笑点头,非常之同意

    「那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不愧是大男人墨未浓,超没神经,居然不怕惹恼如狼似虎的女人,继续追问。

    不给他点教训不行了。

    童羽裳双手环胸,摆出女王的架势。「你愈说愈过分了喔,姓墨的,什么叫这副德行?」

    「我说错了吗?」还不知死活。

    「你——」

    「好了好了。」抢在好友发飙前,庄晓梦赶忙跳出来。「未浓也没说错啊,比起高中时代,你的性格确实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女人是来灭火,还是火上加油的?童羽裳没好气地瞪她。

    「是因为一再失恋的缘故吗?」某大男人神经持续失踪中。

    童羽裳宣告耐性用罄,明眸喷出火来。「谁告诉你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庄晓梦!」朝罪魁祸首怒吼。

    「嘿,别怪我!」庄晓梦忙举手投降。「你老是失恋,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啊。」

    「那不能叫失恋啦,顶多是男女关系的一点小挫败。」童羽裳咬牙切齿地辩解,眼见墨未浓剑眉挑起,一副好笑的表情,胸口怒火一飙,差点没沸腾太平洋。她一左一右,将两个好姊妹拖到一旁,私下解决。

    「静,你看晓梦啦,她怎么能这么没有同情心啊?」居然拿她失恋的事四处宣扬。

    「冤枉啊,童童,我当然很同情啊!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嘛。」这庄晓梦大概是被墨未浓给影响了,说话一般地欠扁。「说正经的,最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那个G先生?」

    G先生是童羽裳三个月前在高尔夫球场认识的某名律师,是个狂热的高尔夫球迷,庄晓梦于是拿Golf这个英文字的开首字母为他取了这个代号。

    「该不会又跟人家分了吧?」

    一箭中的!

    童羽裳已经麻木到不觉得痛,只感到懊恼。「是又怎样?」

    「你啊!」庄晓梦摇头,狡黠的眼神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怀。「你还好吧?」

    「放心,死不了。」童羽裳横好友一眼。

    这回,庄晓梦不跟她斗嘴了,轻轻握住她的手。

    沉静也把手臂探过来,搂了搂童羽裳的肩膀。

    「哎,我真的没事啦。」感受到姊妹们诚心的安慰,童羽裳胸口一融,语气也软了。「我才认识他三个月,你们以为我能对他放多少感情啊?」

    「那倒也是。」庄晓梦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过童童,自从我认识你以后,好象从没见过你跟哪个人交往超过半年,差不多都是几个月就分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恋爱总是这么短命?」

    「不知道,无解。」童羽裳耸耸肩,这问题她问过自己也不下几百遍了。

    「是不是因为没遇上正确的那个人,所以没办法深入交往?」沉静柔声问。

    「我同意。」庄晓梦颔首,明眸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我一直在想,那个正确的人会不会其实近在咫尺呢?」

    童羽裳不吭声。她很明白好友言外之意为何,只是故意装傻。

    庄晓梦却不肯放过她。「童童,你倒是发表一下意见啊!」

    「发表什么意见?」

    「关于你的Mr.Right啊a不会就是」

    「别胡说!」抢在好友道出那个禁忌的人名前,童羽裳端凝神色,一改平日的嘻笑。「我说过了,我跟他不可能。」

    「可是我跟静也研究过了,你们俩明明就很配。」庄晓梦挑衅地回话,不轻易退缩。

    「我们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说你上回看到的那个洋娃娃?」庄晓梦微笑挑眉。「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吗?童羽裳不信,脑海浮起一张粉妆玉琢的绝色容颜,胸窝里一颗颗酸泡泡载浮载沉。

    「他年纪比我小。」

    「嘿!以前你劝我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说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吗?还说上下十年之间,都可以算是我们这些熟女的守备范围你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忘了吧?」

    童羽裳一窒。

    没错,她是曾经那么说过,年龄也的确不是她主要的考量,只是……

    「总之我们不可能!」她横眉竖目,比出一个拒绝再讨论的手势。「你们俩也别替我穷紧张了,我看我的白马王子八成还在哪里练习骑马吧,说不定正摔在泥淖里,爬不起来。」

    「你说什么?」沉静和庄晓梦愕然交换一眼,接着都是把持不住,笑声从唇间抖落。

    「拜托你了!童童,跟你说正经的,你还有心情搞笑?」

    「谁搞笑了?我认真的。」她神色不变。「我还常想,那家伙说不定正哭喊救命,等着我去救他呢。」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哈哈~~」庄晓梦揉肚子,尽失淑女形象,连沉静也笑得芳颊绯红,上气难接下气。

    两个男人见状大为惊奇,围过来。

    「怎么搞的?她们两个干么笑成那样?」欧阳俯向童羽裳问。

    童羽裳转头,却差点与他鼻尖相吻,她连忙后退一步,芙颊不由自主地一暖。

    「我哪晓得她们发什么神经啊?」她撇撇嘴,一副君子不跟疯子计较的模样,躲到一边去,拿起凉掉的玉米,慢慢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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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Mr.Right啊?晓梦跟静真是胡说八道,明知道他们两个不可能啊!

    没错,她从来都主张恋爱至上,爱就不要怕受伤,但其实,她并不是真那么喜欢在情场上盲目地冲锋陷阵,受伤的时候也会觉得痛。

    失恋太多回,她已学会保护自己,很清楚什么样的人绝对不能爱。

    他,便是这世界上她最不可能谈恋爱的男人,因为他对她而言,太重要。

    若是因他而伤,那伤,怕是会痛得令自己无法承受。

    所以,她绝不能把他当成Mr.Right……

    「童姊,童姊!」满怀兴奋的声嗓惊醒童羽裳陷溺的思绪。

    她定定神,目光迎向一个刚走进备餐间的年轻学妹,后者眉眼弯弯,笑得像一朵花。

    「今天晚上到布拉格,要参加联谊吗?」

    「联谊?」

    「是商务舱的客人邀请的。」学妹眨眨眼,笑得灿烂。「他们是去分公司开会的,是科技新贵喔。」

    科技新贵。童羽裳揶揄地在心头咀嚼这个好听的名词以前曾有个同期跟她说过,所谓科技新贵,就是整天抱着计算机,把屏幕上的2D美女当梦中情人的宅男替换词。

    「你们去就好,我想早点休息。」

    「不要这样嘛,童姊,如果你不去,人数就对不上了,去啦去啦!」学妹巴着她撒娇。

    「别这样,现在正在工作中。」童羽裳试图板起前辈脸孔,却不成功,学妹依旧缠着她不放。

    都怪她平常做人太随和,又爱说笑,结果学妹们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遇到别的学姊紧张兮兮,遇到她却总是撒娇耍赖。

    「对啊,去啦,童姊。」另一个学妹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跟进来,加入游说行列。「你不是已经跟男朋友分手了吗?」

    童羽裳一窒,大概料到这位学妹会说什么了。

    「童姊都快三十岁了,也该是结婚的时候了,多认识一些男人总是好的,对吧?」

    果然!童羽裳翻白眼。

    年近三十,不论是老的、小的、朋友、外人,见到她总要好奇地问上一句:什么时候结婚?不打算结婚吗?

    是啊!她知道自己该拉警报了,不年轻了,可也不代表她得四处参加相亲联谊,好把自己推销出去吧?

    「你们啊,真把我当成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她开玩笑,虽然心里颇不是滋味。「这趟飞行我又收到几张名片,你们知道吗?」

    几乎每趟飞行,她都会收到不同男人送上的名片,以及各式各样的邀请,偶尔兴之所至,她也会答应跟对方约会。

    只不过约会的结果通常让她很后悔。男人在飞机上把空姐,几乎千篇一律是为了满足个人的征服欲,跟情爱无关。

    而她,对成为男人的战利品没兴趣。

    「好啦好啦,我们知道童姊还是很有行情,你就当陪我们去玩玩嘛,好不?」

    「可我真的不想……」

    「去啦,童姊,拜托~~」

    唉,她投降。

    实在拗不过学妹们赖皮式的邀请,童羽裳无奈叹息,正想松口时,紧急电话呼叫声忽地响起。

    她接起电话,还来不及报上名字,就听见对方激动的呼喊。「不好了!这边有人昏倒了,快过来!」

    她蹙眉,认出对方是刚结束实习没多久的学妹。「冷静一点,Frances,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童姊,我刚刚……在厕所发现一个男的,他倒在地上,好象……好象已经停止呼吸了。」

    呼吸停了?童羽裳神智一凛。「我马上过去,你先让客人在地上躺好。」挂电话后,她立刻转向在一旁呆立的两个学妹。「Sally,你通知驾驶舱,然后广播问乘客中有没有医生或护士。Cindy,准备AED(自动外用心脏电击器)跟氧气筒,跟我来——还发呆做什么?动作快啊!」

    「喔,好!」

    两人听闻她下令,这才从呆滞的状态中惊醒,一个赶去广播,一个跟着她把仪器搬到急救现场。

    到了现场,童羽裳立刻蹲下身,检查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见男人脸孔,她顿时大惊。

    这男人不就是欧阳的父亲,欧阳耀祖吗?

    她愕然,瞪着男人刚锐的五官,愈看愈像记忆中那张严厉的脸孔——虽然她只在十年前见过一次,却是印象深刻。

    她定定神,连忙将手指搭上他的颈动脉,探了探,确定脉搏已停止。「应该是心脏麻痹。」她转头问Cindy。「机上有医生或护士吗?」

    「Sally刚刚问过了,好象没有。」

    「那我们只好靠自己了。打开AED。」

    「可是,童姊……」知道将由她们几个空姐负起拯救乘客的责任,Cindy脸色刷白,鬓边冷汗涔涔。

    「快啊!你们以前没接受过急救训练吗?」

    「有是有,可是……」从来没实战经验啊!Cindy苦着脸,更别说一旁刚结束实习的小学妹了,简直冻成一具冰人。

    「没时间了,动作快。」

    童羽裳也发慌,当空姐那么多年来,这还是她初次在没有医护人员的协助下对乘客施展急救,她也怕自己处理不来。

    但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担起责任,何况这人是欧阳的父亲,她无论如何要救回他。

    她暗暗调匀急促的呼吸,取出AED,松开欧阳耀祖的上衣,贴上电击贴片。AED的程序开始运作,判断他处于心室纤维颤动的情况。

    「大家退开,准备电击了。」

    确定所有人都保持安全距离后,童羽裳按下电击键。欧阳耀祖上半身随之震动一下。

    「有脉搏了吗?」Cindy嗓音紧绷。

    童羽裳检查片刻,胸口一紧,摇头。「还没。我来做CPR,氧气筒。」

    「是。」

    Cindy急忙蹲下,将氧气面罩替欧阳耀祖戴上,童羽裳则将双手叠放在他胸部,深吸一口气,开始做心脏按摩。

    连做十五下,暂停,再做十五下,暂停……

    上主垂怜,快让他恢复心跳吧,拜托,拜托!童羽裳一面做心脏按摩,一面暗自祈祷。

    时间,在绝对的静寂中流逝,欧阳耀祖却还是毫无动静,正当她鼻尖一酸,以为自己终究救不回他时,AED忽然以语音指示患者出现反应。

    他,救回来了。

    「没事了!太好了,童姊,你太强了!」Cindy跳起身欢呼,另一个学妹也喜极而泣。

    几个好奇围观的乘客报以热烈的掌声。

    对众人的赞赏,童羽裳毫无所觉,她只是看着总算回复心跳的欧阳耀祖,恍惚地微笑。

    太好了,欧阳,你爸爸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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