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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友相逢

    柳至行拎着篮子,与柳儿走在一道,两人共用一个篮子。

    杜鹃见麦田里实在没什么危险,只要注意姑娘不要绊倒就行了,旁边也有少爷看护着,几人离得又近,便接了云儿手上的篮子,也捡了起来。

    云儿开始时不大好意思麻烦她,但杜鹃只专心于手上的事,云儿对她话,她就点点头表示听见了,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云儿见对方约摸是个面恶心善的人,也就不吭声了。

    篮子虽不大,麦穗却更零散,到了日中头才堪堪与篮口齐平。

    云儿心满意足,平常到这时候她才捡半篮子,尤其短工割的快,来捡的人不多,他们捡到的基本上是比较完整的大麦穗。她看看日头,打算回去了。

    “这时候姐姐应该已经回去做午食了,这么热,我们直接抄道回家吧。”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柳儿跟云儿已经熟悉了,知道云儿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前面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弟弟被奶奶带走了,家里只有她三姐和她自己。云儿还告诉她,虽然人们都用排行称呼她三姐,不过她三姐其实是有名字的,叫俏俏,因为刚出生的时候就不像别的娃娃那样红皱,而是白白净净漂亮干净,所以她娘就给她三姐取名俏俏。

    这时候柳儿也不要哥哥牵着了,两个姑娘手牵手欢快地往回走,不时弯腰捡起遇到的大麦穗。

    满满两筐,一个人拎久了胳膊也有的受的,几个人便轮流帮忙。

    是道,还真是麦田之间的羊肠道,窄极了。柳致行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提气,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心就被垂到道上的麦穗绊倒了。

    这片麦地占地广阔,三人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到大路上。

    路上遇到了王力和李立新,两个人满头大汗,王力头上还粘着一根麦秸秆。

    柳至行喊了一嗓子,王力李立新回头看了一眼,转身放慢了步伐继续走,却不敢停下来,两人都觉得停下来或许再也不想动了。

    柳至行也觉得累,但是这两人也太夸张了。

    “我们捡了满满两筐麦穗。”柳至行忍不住向伙伴们炫耀。

    李立新:“我们拉着车子运麦子,午后力哥要学割麦子。”

    !

    “车?运?割麦子?”柳至行好奇极了。

    王力学着他爹作出扶额无奈状:“你没看见去捡麦穗的都是姑娘吗?要不然就是穿开裆裤的家伙。”

    柳至行当然没看见穿开裆裤的,不过确实没在李家的田里看见其他的如他这般大的男娃。想到这里,柳至行不由红了脸庞,不出辩解的话语。李立新生辰比自己还迟几,却比自己能干、干得多、干的活更难,柳至行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

    几人边走边着自身的情况。

    王力借住在王婆婆家,就是那日在公堂上丢了大白鹅的那对老夫妻;李立新借住在田海家,田海家有两个十来岁的儿子。田海是三代独苗,本以为有一个儿子给老田家留个后就足够了,哪只老开恩,又得了个儿子。两个儿子大的叫田家根,的叫田家宝。田海是种田好手,两个儿子年纪虽却也不遑多让,尤其是田家根,割麦子的速度比他老子田海还快,一把镰刀使得让人叹为观止。这无形中成了王力的压力和动力。

    魏涵借住的是位名叫田贵的农户家,离得比较远,几人都不太了解他的情况。魏涵本身就是刚来的阜县,与众人都不上熟悉,王力李立新愿意带他玩的最重要一个原因就是魏涵有钱,有钱不还大方。也不知道魏涵的知县爹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限制他用钱,如果他爹真这么……大义灭亲的话,算了,他爹不大义灭亲他们也不至于沦落于此种境地。王力想到临行前,他娘哭得肝肠寸断,千叮万嘱,生怕他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反正不在她跟前那就哪哪不好,就觉得出来一趟也挺好。不定回去之后,他娘因为心疼他就不管他了。

    李立新吸吸鼻子,有点想家:“不是来这里的话,现在我娘肯定在等我吃饭了。前我娘答应给我做红烧肘子的,昨我还看见我爹从街上的生肉铺子出来,肯定是去买肘子了。昨下锅到今至少炖了一了,现在肯定能吃了。味道一定浸得很透了,肯定很香。”

    “我娘等我回去了带我去爬黄山。”王力故作嫌弃道。时下文人喜爱登高望远,是能开阔心胸视野,城里稍微家底厚点的人家也都爱跟风。不过,他不爱读书,但是喜欢出去玩。

    两人就各自的母亲面对儿子不得归家的现状作出如何反应探讨了一番。

    柳至行不吭声,不参与,大家的娘不是一个类型。

    他娘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柳儿正与云儿她三姐呢,两个姑娘嘀嘀咕咕了一路,不时就笑起来。根本没留意到其他人。

    “柳至行,你呢?”

    面对团体的正副首领充满好奇的被太阳晒红的脸,柳至行只想保持沉默。

    “柳儿妹妹,你们要离家了,你娘了什么呀?”李立新围魏救赵,转而问年纪,看起来就真单纯的柳儿。

    “我娘……让我看着哥哥。”柳儿想了想认真道。

    柳至行听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道:“笨蛋妹妹,那是娘哄你一起来呢!”

    “没有!娘才不会骗我!哥哥坏!”

    两兄妹竟然快要吵起来,着实吓到了杜鹃,她赶忙放下拎着的云儿带来的藤筐,分开两兄妹。

    “夫人了,虽然姐也有错,但是更多的确实是不忍心让姐与少爷兄妹分开,同时也是希望姑娘帮着夫人多看看少爷。以后少爷入学了,与姐和夫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趁着机会,让姑娘少爷多联络感情。”杜鹃柔声解释道。

    柳儿得了后面的话,柳至行则关注前面柳儿也犯错的话,一个是年纪想不了那么多,一个是突然觉得只要自己真的没错,其他让着点妹妹也无妨,一时间两个人心满意足,都不吵了。

    王力不禁想柳家的丫鬟真是好手段,柳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柳家夫人虽然低调安静,阜县里的夫人太太却无人轻慢。哪家女眷设宴都会给柳家下个帖子,想来不是没有脑子没有手段的迂人。

    几人结伴走了一会儿,王力忍不住又问:“你们的娘就没些其他的?”

    柳儿柳至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就没些心疼的话或者鼓劲的话?”李立新其实还想问你娘难道就没有伤心落泪?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把这一句出口。也许这有点伤人?虽然不知道这种荒谬的感觉从何而来,可他就是感觉到了。

    “没呀。我娘和萧姨母去清明寺了。”柳儿脆生生地,“还有萧哥哥。”

    王力:“婶婶威武。”

    李立新:“婶婶威武。”

    两人悄悄对视:不愧是柳家婶婶。

    几个常在一起玩耍的伙伴年龄不一般大,却基本上是家里的幺子,父母年纪都差不多,有的甚至同龄,故而孩子们图省事都是把父母们以伯伯婶婶称呼。除了何琪是家里的长子也是独子,何琪父母于子孙缘一道上颇是艰难,夫妻两人成婚十几年才得一个体质娇弱的儿子,故而私下以“大壮”唤他,幸而两夫妻同衷共济,方才守得云开见月明,得偿心愿。

    怕兄妹俩知道别家的情况会难受,王力转移话题:“你们知道何琪在谁家吗?”

    “何琪是排最后分配的,村长把我和妹妹送到地方就带着何琪走了,我不知道村长带他去了哪里。”柳至行摇摇头。

    何琪生体弱,虽然现在不至于弱不禁风,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分到轻松的地方吧。他王力毕竟是自封且默认的“大哥”,还是很关爱“弟们”的!

    几人在岔路分了头,王力李立新借住的人家在村头,云儿家相对来算是村子中间。乡下地广人稀,家家户户离得都不算近。

    回到住处,云儿三姐俏俏已经在做饭了,云儿放好篮子,跑去帮忙烧火。

    柳儿和云儿已经熟悉,很想去找她话,但是哥哥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柳儿有点矛盾。

    柳至行看出妹妹想进厨房,:“你不怕热就去吧,哥哥就不与你们女娃娃一道了。”

    柳儿兴高采烈撇了哥哥,杜鹃眼看无事,把早上晒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去铺床了。日头足,不过一个上午席子摸着都有点烫手了。

    “俏俏姐姐,我和云儿一起帮你!”柳儿迈过门槛,站到云儿旁边。

    俏俏笑着点头,云儿让柳儿坐里面,外锅烙饼炒菜火大且火候经常变,不熟悉的人烧不好。里面的锅熬的粥水,锅底填的大柴,只要火不灭就行,操作起来更简单。

    云儿向里锅的灶膛又加了根树枝,才让柳儿坐过去:“火烧出来的时候把柴火往里推推就行了。”

    柳儿对她称呼让俏俏有点愣神,愣神之时手里也下意识地揉着面团,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名字了。乡下女娃,大多是没名字的,直接按排行随便叫着。但是她娘娃娃怎么能没名字呢?所以她姐妹四人都是娘取的名字,娘她时候才生下来就俊俏,所以就叫俏俏。爹老实木衲,记忆里好像没叫过她的名字,奶如别人家一样叫她三娘,自从娘走后,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家里的大事都落在她身上,再没人叫她“俏俏”,连她自己都忙忘了。

    还好,她还有妹妹,妹妹心里是有她的!

    俏俏摇头失笑,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些,丢掉那些想法专心和面。

    “我给你们做糖饼吃可好?”俏俏笑着回头问话。

    柳儿不知道糖饼是什么,满脸期待。

    云儿却有点不安:“奶奶回来怎么办?”

    俏俏笑得更大了:“没事,家里有客人,奶奶不会怪的。去拿吧。”

    云儿这才欢喜起来,欢快地跑出去。糖罐在奶奶屋里,云儿推门,门果然是锁起来的,但是她知道钥匙藏在哪里。

    不一会,云儿就抱着一个的陶罐跑进厨房,心翼翼地放到案桌上,陶罐用布条封口,又用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俏俏拿干净的布把陶罐擦干净,才动手把面团搓成条,再切成相同大的剂子。因为有客,俏俏这次在玉米面高粱面里加了半麦粉,口感不会那么硬。

    “云儿,烧火吧。”俏俏擀着面饼。

    手里的饼擀好,俏俏试试锅里的温度,把饼放进去,又去做下一个。从第二个开始她才加糖,一勺糖放进去,再把面饼团成团,最后擀开。俏俏做好一个,把锅里的纯面饼翻面看看,忍不住夸烧火的云儿。

    “云儿的火烧得越来越好了。”锅才开始烧,受热不容易均匀,俏俏不舍得把糖饼炕糊,才用白饼试温,“那我们等下先烙糖饼吧,饼里放糖凉的慢,做好凉一凉,省得到时候烫嘴。”

    饼烙好,俏俏炒了个鸡蛋又调了个凉菜,最后从厨房角落里的大坛子舀零咸菜,这时齐大田也刚好回来了。这次柳至行没有站在一边看着,而是帮忙一起端菜端饭。

    几人依次坐好,杜鹃本来要等最后在厨房里吃的,推辞不过便听了柳儿的话,挨着柳儿坐下。

    俏俏炕了四个糖饼,柳至行柳儿杜鹃云儿一人一个,云儿把自己的饼掰开分给俏俏,俏俏先是不要,后来要给齐大田,齐大田虽木讷,但心里还是疼孩子的,哪里肯要。杜鹃这时候才明白其中的关节,忙把手里的饼放下,齐家父女又是一番劝,柳儿便把自己的饼也掰开。

    “我吃不了这么大的糖饼,杜鹃姐姐帮我分一下吧。”

    杜鹃犹豫着接过来,柳至行不好意思自己吃一个整的,也想分给别人,但是在坐的除了齐大田全都是女儿家,他不好意思提,肚子也确实饿了,便闷不吭声地吃饼就粥。

    最后实在禁不住劝,齐大田还是把那个糖饼吃了,他心中有点可惜。糖可是媳物,就叫他吃了,还是该留给孩子们的,奈何嘴笨。齐大田摇摇头,心中却也知道孩子们自来孝顺。

    几个孩子吃得很开心,柳儿和云儿眼睛亮晶晶的,糖不多,加热后变成了糖稀,咬一口,没觉得杂粮糙,反而香甜极了。柳儿精致的点心吃得不少,还是头一次正正经经吃上农家饭,糖饼馅料简单,味道却极好。云儿则是很少有机会吃这些东西,她甚至开始想是不是只要县里来的客人不走,她就能吃好吃的了!

    吃过饭,齐大田没怎么歇就拿着镰刀往地里去。

    俏俏让云儿带着柳儿等人回屋歇午觉,自己去刷碗。

    柳至行一个人无聊便跑去女娃娃的屋里,他年纪还,没那么多避讳,杜鹃没什么。

    几个人一开始睡不着,笑着聊着,没多久就睁不开眼睛了。

    俏俏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杜鹃没睡,在给几个孩子打扇,俏俏笑了笑,没吵他们。转身去猪圈看看老母猪,热猪圈里味道渐渐大了起来,俏俏打水拿旧扫帚冲洗一番,既干净减少异味也可以降温。热了人受不了,牲畜也是一样的。老母猪卧在墙根对着俏俏哼哼唧唧,近来这头大猪越来越懒了,吃食时都不爱动了,俏俏把最后一点猪草放到它嘴边,又把和了麦糠的刷锅水端过来。扫视一圈觉得都稳妥了,背着背篓出了门。她想着趁有时间就去打猪草,能弄多少弄多少,千万不要饿着怀孕的老母猪。这头老母猪下过几次崽了,奶这回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过年要把它卖掉。俏俏想好好对待家里的大功臣,没了它,家里的日子肯定更难过活,有了它这两年多少能吃上肉菜。

    别看这头猪老了,却很能下崽,她奶试过留它下的崽养猪崽子,却都没它下得好、下得多。她家靠着卖猪崽子就挣了不少钱,可惜钱都被她奶收着了。

    云儿是最先醒的,柳至行在柳儿之后也醒了,柳至行刚想话,两个姑娘就对着他把手指放嘴上,示意他别出声。

    原来杜鹃手里拿着扇子,靠在床头的箱笼上睡着了,时不时还扇两下芭蕉扇。

    外面忽然传来人声,三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应对,杜鹃已经醒了。

    见此,云儿应了声,几人彼此帮忙理了理仪容,方开了门。只见门外县丞张荣发去而复返,身边还站着个男娃。

    云儿疑惑道:“大人,我家已经……”

    话还没完,云儿后边的柳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了:“萧家哥哥!”

    萧秦:我与柳家姨母确实不对付!

    那我要不要远着柳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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