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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交好

    连山对于店铺的装潢风格改变表现得似懂非懂,但也应承了可以找提供鲜花的农家找些免费花材,再不济自己上山采摘,都不是大事。

    明夷学过几堂插花课,知道唐朝插花已经盛行,风格古典,或清新禅意,或雍容富贵。以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审美,做些新奇有趣的造型还是可以夺人眼球的。一只精美的翠绿绣鞋,插满艳红的蔷薇,有种只可意会的突破禁忌、激烈不羁的感觉,少妇们自然会领会。残破的鸟笼,缠着紫藤,中间芳香逼人的雪白栀子盛开,任何牢笼也无法禁锢这种自然的香气。让莲花开在空中,盛放的莲花用细细的丝线悬挂着,再无淤泥,让玫瑰散在脚下,晒干的玫瑰花瓣洒在店堂地上,步步香艳。

    仅描绘着,明夷已经可以想象将会得到怎样的争议和关注。眼球经济,自古如此。

    至于客户体验。首先拿出库存较久的产品,用做免费试用,放在店铺门口,招徕人气。其次,提供一些可以带回去的试用小样。比如最为娇艳的胡美人胭脂膏,原本用比女子掌心略小的瓷盒装着,分量不小,价格不菲。没有试用过的女子看颜色太过艳丽就失去了兴趣,其实上妆非常美妙。而闺秀少有亲自来店的,现场试用也不够端庄,给一盒指甲盖儿大小的纸盒装小样再合适不过。陈货加行,成本十分低廉。

    客户体验的第二步就是现场试妆服务了,最佳的地点自然是二楼。尤其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西屋,明夷恨不得立刻改了它。但把幽暗的西屋改成明亮适宜换妆的房间就得新开窗,动墙体,哪怕要多花一个铜板儿都像在明夷心上剐一块肉,是万万不能的。不如利用东屋的坐榻,光线好,地方宽敞。只消入门加个屏风或挂帘,便可隔开书桌和试妆区,并不影响原本的功能。

    明夷边说,边比划,眼里闪闪发光,拽着连山坐到坐榻上,拨弄着他的下巴看光线在他精致的脸蛋上投射的效果。

    连山恍恍惚惚了半晌,绷着脸皱着眉,眼睛没丝毫神采。直到明夷的手触碰到他,惊醒一样,眉间嘴角松动起来。

    他这点单纯的心思何尝瞒得过明夷,一听说要对客人开放的是东屋,他整个人都死而复活一般。这孩子是被荼毒成什么样了?斯德哥尔摩症?

    明夷不想让他再存什么幻想:“西屋那边,我打算作为贵宾室,用来做……嗯,香疗。就是用花卉提炼精油,熏香房间,通过客人口鼻进入体内,并配合肌肤的按揉,可以长葆青春。”

    连山又如嚼了生柠檬一样皱起脸:“可西屋是娘子休憩之所……”

    呵呵,是明娘子调教你之所吧。明夷眼神滑到连山颈项,小小的喉结动了一下,是非常紧张导致的吞咽动作,异样性感。十**岁,多美好又罪恶的**啊。收住逐渐走向龌龊的念头,明夷一脸严肃:“光靠布置,靠体验,很快就会被别的商家学了去。只有推出这种贵宾服务,一来可以宣扬我们有独家不传秘药,无可替代;二来可以培养一群忠诚紧密的客人,她们还必须是精挑细选,非富则贵,才能显出我们贵宾服务的难得。”

    连山艰难地点了点头:“娘子思虑周到,我现在就去安排店堂布置的事。”

    “等等,”明夷想起刚才连山提到的两个名字,“你刚才说刘什么伍什么是何等人?我神智尚未恢复,怕不问清楚以后遇到唐突了贵人。”

    连山低着头:“刘参军,名刘恩朝,是京兆府户曹参军,主管户籍、纳粮、征税,和娘子向来交好,常共聚饮宴。伍少尹,名伍谦平,京兆府少尹,协助京兆尹处理一府诸事,官位虽高于参军,但可用之处不多,只是伍少尹与娘子相识近十年,关系匪浅。”

    明夷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刘参军大约是需要定时打点的地方小吏,算酒肉朋友,至于其中有无权色交易,尚未知。明娘子年岁不小了,也并无倾国之色,希望这位参军不是那么不挑食的人吧。而伍少尹,听来似乎和明娘子关系很近,以这位娘子对连山的作为,私交好,恐怕很难不涉及床帏之事。

    明夷心事惴惴,再看连山,面色平静。可能,交好就只是交好而已吧,她安慰自己,向连山摆手:“你去张罗店铺需要的资材吧,我在此守店。”

    一身缟素在胭脂铺里坐着,明夷自己都不自在,何况来往的客人。眼神飘进来,又避开,唯恐沾染晦气一样。

    半晌就来了三拨女人。前两拨还好,看似都是周边的商铺友邻,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安慰,嘱咐明娘子节哀保重之类,一封帛金也没留下,看来这丰家父女的人缘还真不怎么样。最后一拨更是精彩,摆明了是来惹事的。

    走在前面的是个三十上下少妇,冲鼻的香味盖住了拾靥坊里的胭脂味,人未到声先到:“哟,明娘子这就开张啦!”声音尖锐,必非善类。

    石榴红裙,明黄绣金线的抹胸,外搭着轻薄的鹅黄纱罗大袖,一脑门儿金晃晃的头饰,隆重之极。人颇丰腴,脸上涂得雪白,胭脂桃红,朱唇正红,眼睛在大脸盘子上显得如大白瓷盘里剩两颗桂圆核,跟纸扎的人儿一样,却是无比自信,昂着头,翻着白眼看人。

    纸扎人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神情倨傲的翠绿衫丫头,身材瘦削,却和主人一样惨白脸大红胭脂,这就是个纸扎丫环样。

    明夷看这对纸扎人大剌剌走进来,随手把她店里的胭脂翻动着,发出啧啧的声音。大纸扎人用涂着蔻丹的尖利指甲挖了一块胡美人,凑近鼻子闻了闻,夸张得头往后仰,挤皱了脸:“这什么味儿啊,怎么那么骚气!”

    明夷坐不住了,挪步过去,把她挖过的那盒胡美人拿过来,用纸包了一下,递过去:“盛惠,80文。”

    小纸扎人抢在大纸扎人前面,用力一推明夷的手:“去,我家夫人何时说要买了!”

    明夷笑嘻嘻看她:“你家夫人今天不是要再出阁吗?买个新胭脂也应当。穿这么隆重,不是出阁难道是要接客?”

    大纸扎人一巴掌扇在明夷脸上,尖利的指甲划得脸颊刺痛,尖利的声音更是让耳膜生疼:“你个狐媚子还有脸说人,白天穿孝,晚上做娼,你阿爷怎么不从棺材里爬出来……”

    大纸扎人还想再来一巴掌,明夷方才被扇懵了,抬手去挡已经太晚,那肥厚的手掌到了眼前,她不自主闭上眼,却没有听到巴掌声。

    “仇夫人真是越发彪悍了。”一个身形粗壮,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抓住了大纸扎人的手,“我看你是不想在东市做生意了。”

    纸扎人仇夫人吓得脸上两坨高原红更加红艳,缩了脖子,胸口一对伟岸的肉颤动着:“不敢不敢,我这厢不过和明娘子开开玩笑,市丞大人不要和我等小女子计较。”

    市丞嘿嘿一笑:“开玩笑,明娘子脸上可见了红了。”

    明夷也是一惊,摸了摸脸,一看,是仇夫人指甲里遗留的胡美人,心领神会,遮脸呜咽起来:“这就给人家破了相,以后可如何见人啊。”

    仇夫人的桂圆核眼狠狠瞪向明夷,口型说了句“贱人”,却不敢出声。明夷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故意让她看到,又开始呜咽不已。

    市丞一脸正经:“这样,你给明娘子道个歉,保证再不来撒泼,而后看该赔偿就赔偿。否则,告上市令那儿,说妨碍东市正常交易,我也帮不了你。”

    小纸扎人还想说什么,被仇夫人一把拽回去:“市丞大人教训的是,明娘子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这种乡野妇人计较的,我这厢赔个不是。”

    仇夫人深深行了个礼,唤丫头从背囊中取出一贯钱。

    明夷接过铜钱颠了颠,摇了摇手里的纸包:“还有这盒胭脂钱呢?”

    仇夫人又瞪一眼,示意后面的丫头拿零散铜钱。

    明夷摇了摇头:“仇夫人眼光好,这可是我店里唯一一盒秘制顶级胡美人,盛惠一贯。”

    仇夫人正要发作,看市丞带笑看她,生生压了下去,扔来一贯钱:“告辞!”

    明夷心情极好,揣好两贯铜钱,送到门口,看到仇夫人消失在街尾那家红云坊,才回了屋内。

    市丞笑嘻嘻看她用帕子抹净了脸,才递来一封信:“刘参军托我带个信,也是知道娘子第一天重回铺里,怕有人捣乱,让我来转一下。”

    明夷接过信,把一贯铜钱送到市丞手里:“大人辛苦了。”

    市丞笑得更大了,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明夷心里长叹口气,幸好有那对不识相的纸扎人来送钱,否则还不知怎么打发他。

    送走市丞,明夷将信拆开,只几个字:“今晚酉时,老地方见。”

    她有些晕,这么快就要她做出牺牲了吗?这“交好”的刘参军千万别是个丑怪老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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