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茶行
走出酒肆，明夷直奔驸马府，
有些动作，她得加快速度，不仅因为有可能自己时日无多，也因为一旦凌占筠知道此事，极可能安排丽竞门人暗中护卫，那么，自己任何动作都逃不过他眼睛，也是诸多不便。
尤其安排邢卿见公主一事，事关邢卿之后要接近宣宗，凌占筠不会坐视不理。她并没有妄自尊大到以为自己这个可以被杀死的假女儿，比他的圣上更重要。
驸马府前，明夷整理了下额发，挤出笑容。
不同阶层的人，哪有真正掏心掏肺的友情。不过是有求于人者，竭力扮演出的真诚无欺。
驸马府的护卫知她是来拜谒公主，格外恭顺些。而引路的仆人一路黑着脸，府内的气氛也格外压抑。
明夷开始有些同情公主，同情那个曾经肆意张扬的芯儿。府外的护卫，是她父王安排的，壮了她的声势，也让郑家如芒在背。府内的仆人，已经都是郑家的人，早不是她的公主府。这驸马府，活生生一座公主坟。
在偏厅坐定，等了许久，没有人来通传，看来自己是被遗忘了。
明夷到厅外观瞧，不是头一回来，她认得公主的卧房，却不能擅自前去，否则也是僭越。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面孔熟悉的侍女，叫住。
侍女喜道：“是明娘子啊，你来了便好，公主一定会开心的。”
侍女小跑着去回报，不多会儿，便回来带她去见公主。
万寿公主清瘦了许多，原本少女味十足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该属于她的怨懑，难免有损姿色。毕竟尊贵，起身便有人伺候梳洗打扮，必不会蓬头垢面。但厌倦的神态是掩不住的。
见明夷来，她还是欢喜的，像流放荒岛的人见了故国船只，不敢全然相信得救，但希望已经把整个人点亮。
寒暄一阵，明夷先按兵不动，听她埋怨种种郑家的桎梏。又说起郑颢以体弱需静养为由，已半月未曾来她房中，她偶去探望，也颇为敷衍，更是万分不满。
明夷猜想，郑颢怕是患了病，只不过郑家人怕公主跋扈，言语间刺激他。更何况郑颢怕是恨毒了皇家之人。此病病根在心，皇帝棒打鸳鸯害了郑颢心上人，因果不爽，自己疼爱的女儿年纪轻轻便会受孀居之苦，都怨不得人。
明夷多少对郑颢还有些同情，也不想附和去辱骂一个将死之人，便赶紧引开话题。
“芯儿之前被扣了月俸，用度可足够？”明夷柔声道，唤着她小名，心里也生出了半分母性。她终究是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公主撅了撅嘴：“自然是不够的，幸好禁足不出门，但布庄首饰铺的上门照例送货来，我总不能都给推了，即便不要，这跑腿打点的也不能少。不瞒你说，我都让贴身丫头偷偷去当了两件首饰，就担心若有日父王问起，露了马脚。”
明夷看她说起钱财的烦扰抱怨不停，更是安了心：“若芯儿相信明夷，我这儿倒有些路子。”
公主眼中一闪，复又叹了声：“我知道明夷待我亲厚，可今时不同往事，你以侍郎夫人身份，不能与我有何金钱纠葛，否则岂不是害了你家伍侍郎，有贿赂结党之嫌？”
明夷笑道：“此事无关侍郎府。我只是给芯儿出个主意。我听说芯儿在西市有间茶坊，素日里生意如何？”
公主凝神想了想：“这些事我极少上心，但大致记得，庄子上年尾是有闲钱可收的，这茶坊嘛，也就能供得铺里数人，赚不出几个钱来。铺子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茶坊每月也给我送上好的茶，这就够了。”
明夷啧啧道：“芯儿是过宝山却空手而出啊。茶叶生意大有可为，尤其西市是大唐与西域各国货物交流之所，茶叶是奇货可居，价比黄金。”
公主瞪圆了眼睛：“是吗？我以为这每日都要烹来吃的，能值几个钱？不就是茶树上结的，炒了磨碎了来吃吗？”
明夷并不觉意外，公主身份在此，哪知柴米之价，便细心解释：“这茶叶本不是贵重物，可对水土要求极高，大唐能出极品茶叶的茶园不多，大半在苏杭一带。即便是这一等一的茶，本也是和丝绸一般价。可大唐对茶叶交易的管理极其严苛，得以许可贩卖的商人万中无一。因此茶坊从来倨傲。尤其往西域贩卖茶叶的许可更是千金难求。自然把茶价给抬高了。”
公主听得似懂非懂：“我的茶坊定是什么许可都不在话下的，可为何还是不见得利啊？”
明夷轻轻哼了声：“芯儿无暇顾及茶坊生意，手下的人也不会尽心去做。即便做了，也可能冒着公主茶坊的名，私下自个儿得利。”
公主虽不谙世事，但也是聪慧之人，怒道：“这些无法无天的，看来我得整治整治。”
明夷劝道：“这也是人之常情。现下重要的是，我们有这么好的生财之道，不能白白浪费了去。”
明夷话语间，已将二人视作同伴，而她又是长安出了名的精明生意人，万寿公主自然会当作救命稻草般抓住。
“不如明夷你替我照管茶坊吧，我也没这功夫，给了下人又不放心。”公主直截了当。
明夷摇头：“若我未出阁时还好，如今是官眷，也不方便出面。不过我已有了个极好的打算，讲给公主听？”
公主自然忙不迭答应。
明夷便先说容异坊，公主也有耳闻。再说杭州的龚大掌柜，只说做茶叶丝绸生意富甲天下。她此番去杭州，与龚大掌柜联络上，能取得上好价优的茶叶，可与容异坊合作。而容异坊与明夷渊源颇深，便可代管公主的茶坊，借茶坊之名，将茶叶销往西域。所得利润，六成归茶坊所有。
公主听得有些头疼，但似乎句句都极有道理，只跟着频频点头：“好，一切交给明夷安排就好，不过我什么都不做，拿六成利说不过去，我再私人拿出两成，当作感谢明夷，如何？”
明夷摆了摆手：“我只是给搭个桥，哪来功劳，不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