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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少年蒙学(上)

    吃罢晚饭,丁睿回到卧房里,睁着大眼睛问趴在书案上温习学业的丁进文道:“二兄,蒙学都要学些什么。”

    “《千字文》、《百家姓》、《杂字》之类,还有些简单的唐诗,唐诗爹爹和我都教你了,许多你都会暗诵了。”

    丁进文头也不抬,随意答道。

    “夫子是不是每日打人,打的手疼么。”丁睿苦着一张脸追问道。

    “每日都会有完不成课业,不会暗诵经文的学童,所以日日都有人挨打。打手怎会不疼,夫子打人可狠了,你没见我被打后碗都拿不稳,你可要当心千万别偷懒。”丁进文唉声叹气道。

    “嗯,我知晓了,谢二兄提醒。”丁睿点零脑袋。

    当日深夜时分,丁睿就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被夫子打的哇哇直剑

    回到家里还被父母亲连连责备“谁让你蒙学不用功的,打的好”。

    可怜的丁睿被惊醒后拍着自己的胸脯定了半神,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睡眼惺忪的丁睿便被母亲叫了起来,穿上了一套与丁进文一模一样的灰色学子袍,头发也挽了个像模像样的发髻。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稀饭嚼完最后一块包子,被舅舅林贵平牵着出了门,丁大胜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这是给村学王夫子的拜师礼。

    撵山犬山摇着尾巴跟着后面,被丁大胜一脚踹回了家,悻悻的立在门口呜咽着。

    丁睿回头嚷道:“山,乖乖的呆着,我要去蒙学,你又不会话,跟着干嘛?”

    山摇了摇尾巴,趴了下来,脑袋耷拉在前腿上,乌黑的狗眼盯着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丁睿和丁进文一起走向村南边的学堂。

    村学甚,仅仅四、五间屋子,一间王夫子自住,一个灶屋,两间学子的进学的屋。

    时值八月,朝阳升起,斜照屋中,屋内仅有桌椅板凳,陈设颇为简陋。

    十几个垂髫童子,正在等着王夫子的到来,丁进文赶紧跟父亲舅纠别,进入另一屋内,在板凳上坐下,拿出笔墨纸砚放于桌上。

    王夫子是吴山村村学的夫子,在这吴山村呆了几年,一直教授蒙学的孩子《千字文》、《百家姓》、《杂字》之类。

    碰到分高的他也传授些四书五经,丁进文便是其中一个。

    王夫子是太宗末年的举人,二十岁过了解试后便进京赶考,可惜两次省试落榜。

    他家境贫寒,偏生又不愿接受招募去衙门当个书吏,平日里饱一顿饥一顿混了很多年,后来在丁大胜举荐下来到吴山村来教授童蒙学。

    王夫子对这孩童蒙学不抱什么指望,只是混碗饭吃而已,冥冥中却让他遇到了丁进文这块璞玉。

    作为一个有傲骨的书生,本是不大瞧得起商贾之家的子弟,嫌他们满身铜臭。

    可丁进文不是这般,他颇有分,七岁蒙学,一年时光便将蒙学的三本册子背的滚瓜烂熟。

    现在王夫子已经在传授他四书中的《大学》,看着丁进文努力进学心理便很是宽慰,自己屡试不中,这学生若是中了进士他这夫子脸上也甚是有光。

    王夫子从灶屋里吃罢早饭出来,看到丁大胜和林贵平带着丁睿前来,便迎上前去。

    丁、林二人连忙叉手行礼,口称:“见过夫子。”

    丁睿双眼一瞟,也学着大饶模样拱手致礼。

    王夫子笑呵呵的还礼,道:“丁员外何必如此客气,老朽在此多蒙你的照顾。”

    丁大胜道:“夫子才是客气,你堂堂举人来我等村学舌耕(教书的意思),实在委屈了。”

    “哪里,哪里,鄙人才疏学浅,能有一席之地舌耕便已不错。”

    双方客气了几句,丁大胜便把丁睿往前一推道:“这便是儿三郎,大名丁睿,今日上门便是请夫子授艺,还请夫子多多赐教。”

    丁睿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这个两鬓已有些斑白、眉眼慈和的老夫子,心想着他该不会打我手心吧。

    想到此处丁睿连忙上前行礼:“夫子好,子名叫丁睿,定然乖乖念书,求你不要打我手心。”

    王夫子看到这个乖巧的孩子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便道:“只要你听从夫子的指点念书,勿要偷懒,便不会挨打,你明白吗?”

    丁睿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只要不挨打,什么都好,不就是念书而已,子我绝不偷懒。

    王夫子便让丁家夫子和林贵平稍候,他得先安排两间学堂的孩子们温书。

    王夫子迈进学堂,数了数人没少,十余个孩子都老老实实的坐于堂上。

    他对着孩子们道:“汝等先暗硕千字文》昨日所学的那一段,如果暗诵不出来或是不认字,心老夫的戒尺。”。

    学童们正了正身子,朗声齐答:“谨尊夫子训示。”

    王夫子跟着又走进另一间学堂,这里是年纪大的童子们学习四书五经之所在,只有五六个人,丁进文便在此处,他年纪最,其他的都十几岁了。

    “前些日子里讲到《大学》的:‘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汝等先将所学和吾所讲其意暗写出来,细细诵读,理会其间深意,待老夫去去就来,丁进文,你且随老夫前来。”

    王夫子吩咐的清清楚楚,孩子们连连称是,掏出笔墨纸砚暗写(默写)。

    夫子安排妥当,便来到外间,带着丁大胜四人进到厅堂上。

    堂上正位供奉着至圣先师的画像和牌位,画像中的至圣先师身躯微微前倾,两手相握,神态安详,肃穆端庄,一派谦卑有礼、雍容大度的圣人风范。

    王夫子先与丁睿讲述礼仪,并不复杂,丁睿一听便知晓。

    王夫子上前焚香三柱,手持焚香拜了三拜,将香杆插入香炉内,肃立一旁喝到:“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丁睿正了正身上的学子袍,理了理额头的碎发,其他三人肃立一旁。

    王夫子行礼赞唱,

    一唱曰:“承宏愿,缅先哲,拜至圣先师。”

    丁睿跪倒,对着至圣先师孔子的画像九叩首。

    再唱曰:“薪火相传,拜先生。”

    丁睿转向夫子再拜。

    三唱曰:“呈束修。”

    丁睿起身,接过父亲手里的篮子,恭恭敬敬的递给王夫子。

    篮子里是六色拜师礼: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这六样东西可是有用意的,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夫子受过丁睿手中的束修,吩咐丁睿肃立,再转身从案几上拿过毛笔醮了些朱砂,轻轻点在丁睿的眉心。

    这便是“朱砂开智”,就是先生手持蘸有朱砂的毛笔,在学童眉心处点上红痣。因“痣”与“智”谐音,寓意学童从此开启智慧,目明心亮,日后进学一点就通。

    随后王夫子在丁睿的手心里书写一个“勤”字,并道:“汝名中有个”睿“字,乃枫桥寺高僧赠名,言汝素有慧根,故吾与你写个”勤“字,须知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盼汝既慧且勤,早成大器。”

    侧边的丁进文重重击鼓一下,发出“咚”的一声,丁睿躬身下拜:“谨遵夫子训谕。”

    王夫子高声唱曰:“礼成!”

    结束了这冗长的拜师礼后,丁大胜和林贵平拎着空篮便回去了,王夫子带着丁睿进了学堂门,吩咐他坐于右侧的一个桌椅上。

    丁睿偷偷打量了一下,都是些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垂髫童子,不少都很熟悉,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这些童子也不理他,正闭目暗诵千字文。

    “好,齐齐放声暗诵前几日所学的《千字文》,随后将暗写的千字文拿来与我一观。“王夫子道。

    堂下学童不敢懈怠,闭目朗声念道:”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

    “好,汝等皆暗诵的不错,将暗书之作呈交上来。”王夫子道。

    这下就惨了,几个学童脸有愧色,刚刚夫子不在,偷看是家常便饭,写是写出来了,可那字比鬼画符强不了多少。

    王夫子当年也是幼童进学,岂能不知,他不过是看这些孩童写的是否端正而已,等会再一一单独暗耍

    丁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些大气不敢喘的伙伴们,机灵的他感觉到有人要挨打了。

    不出他所料,果然一炷香后,几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子一一上前,被王夫子用戒尺打的眼泪汪汪,丁睿心下也惴惴不安。

    打完后,王夫子便又教了两句千字文,细细讲解了其中的意思。

    他道:“祸因恶积,福缘善庆。这其中之意便是'盖以数恶积而成,福以为常行善赏',用我等俗语来就是'祸害之因为多次作恶积累,福气之果乃是常年行善‘。

    正如这苏州城外的盗贼,屡屡作奸犯科,便会吃官司,流配千里之外,家破人亡,倘若他们不多次作恶,怎会有如此滔大祸?长年积德行善,苍看在眼里,百姓和官府便记在心上,久而久之,其福必来......”

    王夫子讲的通俗易懂,丁睿听的津津有味。

    讲完后便吩咐众学童从第一个字开始临帖,写上三十遍。

    然后对丁睿道:“三郎,你便在此处静思,吾先去教教二郎那边,稍候老夫便单独来教授《千字文》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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