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变身为奴
马车在黎明时急急而行,清泠的月光拢在官街上,街道两侧风灯摇曳忽明忽暗,仿佛有无限心事难以诉。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过青石地面的吱嘎声连成破碎紧促的音符,在嘈杂的脚步声中依旧明晰。
林紫苏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风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坐马车,她这一生做过太多次马车。
出门,回家。
再出门,再回家。
然而那年出门,却再也没有回家。
家呢?家永远在身后。她要去的却总是在远方。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忘忧紧了紧怀里的包袱,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马儿的响鼻声,有车夫低声的呵斥。有人高声喊:“下车!”
“姑娘,我们下车了。”身旁的檀心扶着一身华衣的丁锦云缓缓下车,又扭头提醒林紫苏:“忘忧,快跟上。”
林紫苏随后下车来,一抬头便看见厚重的宫门和高高的宫墙。一入宫门深似海。今日,自己便要跨进这一道家之门了。
那些前尘往事呢?
忘忧,忘忧。忘却前尘,可无忧愁。
可这世上有几人能够真的忘却呢?
林紫苏转身看了一眼那辆来时的马车,那是宰辅丁大人家最奢华的马车,车轿顶子的飞檐上坠着华丽的流苏,这样的大马车承载着身份,承载着富贵,也承载着旁人不知道的辛酸和苦楚。
……
……
禧三年深秋,一个气晴好的日子。几辆奢华的大马车整齐地停在暮云观门前,几个赶车的车夫穿戴整齐,侍立在马车旁边的仆从也都身穿绫罗,一看便知观内有富贵人家的女眷到了。
新任宰辅大相公丁巍的夫人张氏在慈航真人跟前上香叩拜,默默地念诵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跪在她身边的一个穿烟绿色素缎衣裙的仆妇弯腰把丁张氏扶起来,轻声道:“夫人,慧慈道长煮了秋茶,刚打发道姑来,您拜了真人后,过去尝一尝。”
“她的茶是极好的,我正口渴了。走吧,去歇歇。”丁张氏扶着仆妇的手,微笑着出了慈航真人大殿,从游廊绕过去,往慧慈道长的静室里去。
慧慈道长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姑,在暮云观静修数十年,为人虽然低调,但跟京城富贵人家的夫人们都是熟人。丁张氏自夫君丁巍进京为官那年就跟她认识,到现在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
进了静室,丁张氏和慧慈道长互相问候之后落座,慧慈道长指着茶桌上的点心,道:“夫人尝尝这点心,是我们道观最新的样式。”
丁张氏看着白瓷盘上海棠花样淡红色的点心,笑道:“这一年来,你这里的吃食总是翻着新花样儿,害得我总是想上您这儿来。”
慧慈道长递给丁张氏一盏茶,慢慢的道:“这都是我那徒儿的手艺。这孩子虽然年纪,但心灵手巧。我这次请夫人过来也正是想跟您一她的事儿。”
丁张氏接过茶盏来笑道:“您有话就请直,咱们两个可不兴拐弯儿抹角的。”
“忘忧,过来吧。”慧慈朝着身后喊了一声。
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穿着青布道袍的女孩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甜甜一笑,:“师傅,您有什么吩咐?”
“去见过宰相夫人。”慧慈道。
忘忧朝着丁张氏躬了躬身,朗声道:“见过夫人,愿夫人福泽绵长。”
丁夫人打量着忘忧,这孩子身量消瘦的紧,一身青布道袍松松垮垮地撑不起来,一头乌发倒是极好,用桃木簪绾成一个独髻,眉目清秀,一看便是个美人坯子。遂笑道:“这孩子话儿带着笑,真是讨人喜。看着倒像是大家子养出来的孩子。”
丫头怯生生的低下了头,她叫林紫苏,是太医院医正林宥澄之女。只是哥哥千叮咛万嘱咐她的身世不能,出来就会没命的。
“她是被丢在这里的孩子,当时大病了一场,昏迷了两日多,醒来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我看她可怜,就把她收在观里养了三年多。近日我替她占卜过一卦,知她尘缘未了,不能在道观里过一辈子。如今丁大人升了宰辅,我想贵府中的事务肯定也多了,需要的人手自然也多起来。就请夫人把她带回去,算是赏她一口饭吃,给她一条生路吧。”慧慈着,朝丁张氏微微欠身,算是托付。
“道长这话的太客气了,这么好的孩子我想找还没地儿找去呢。”丁张氏着,拉了丫头的手,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丫头看了看慧慈道长,忙跪下磕头,:“多谢夫人收留。”
慧慈道长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纸文书,又:“她忘却了自己的前尘,贫道便着人上报官府,按照走失人口给她办了一纸身契。今日就交给夫人了。”
丁张氏来暮云观还了个愿,回来的时候便赚了一个心灵手巧的丫头。
忘忧被丁张氏的心腹陈妈妈安排跟一个叫春雨的丫鬟坐一辆车回城。一路上听春雨唠唠叨叨教规矩。
“咱们府中人口简单,你只需要记得内宅里的事情一切都是夫人了算。咱们夫人是底下最慈善的人,她有三个孩子,大公子澈哥儿,字伯宁,二公子澄哥儿,自仲安,还有三姑娘锦云。这三位主子都是个顶个儿的出色,澄哥儿一路科考已经过了会试,去年新娶了朝奉大夫谢大人家的嫡长女为妻。澈哥儿在家学里也是常常得学究夸奖。夫人最喜欢的便是咱们三姑娘,她今年十四岁,出落得花朵儿一般,跟二公子一起在家学里读书,聪明伶俐,出口成章,那真是人见人爱。”春雨把丁锦云狠狠地夸了一番,最后又补充道:“还有一位四姑娘,闺名叫素云,是梅姨娘生的。这四姑娘跟咱们三姑娘是同一年出生的,只是生日比咱们三姑娘半年。”
忘忧等着春雨丁素云如何呢,却见她打了个哈气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再多什么。一时间忘忧想问又不敢问,便也只好缩在马车角落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