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风稠雨急，护你安好
官道冲毁，房屋坍塌，田地变成湖泽，百姓流离失所。
赵祯每日在奏折上看到的都是这些字眼。这边还没议定出赈灾的计策，又有人上书先帝皇陵漏水，只怕祖宗陵寝不安，影响社稷稳定。
赵祯捏着奏折坐在乾元殿的书案跟前，脸色比阴雨的空还黑。
自今年入夏以来，老就没给过好脸色。太后久病在榻，今年是他独揽朝政的第一个年头，居然这般不顺遂。赈灾需要银米，可修皇陵的钱算下来比赈灾花费还多。国库里已经空了，下一笔军饷还不知道从哪里出。
赵祯的心里慌得很。
“陛下，吴王来了。”一个宫监从门外回道。
“传。”赵祯把手里的奏折放回案子上，起身往茶案那边落座。
赵承渊进门之前把脚上的靴子脱在门口，然后近前来向赵祯行礼。赵祯瞥了他湿透的衣角一眼，抬手：“四哥，坐吧。”
“谢陛下。”赵承渊躬身谢过之后，撩起衣角在茶案一侧坐下来。
“王叔这几日身体怎么样，你有没有去贤王府看过？”赵祯着，递给赵承渊一盏茶。
赵承渊忙躬身双手接过茶盏，方回道：“上午刚去过，王叔的身体不大好，不过有陆太医日日都在王府值守，再加上张先生和国舅爷隔三差五的过去诊脉调整药方，想来是无碍的。就是皇陵那边……刚才臣进宫的时候遇到了程琳，他再不修缮只怕皇陵东北角有坍塌的危险。”
“修皇陵……除了花费之外，还有人力。”赵祯长叹一声看着窗外的雨。
“陛下的忧虑臣知道，百姓流离失所，温饱不济，每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可是……皇陵万一坍塌，后果不堪设想。臣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讲。”赵承渊低头。
“看。”赵祯把不光收回来，看着赵承渊的眼睛，“你有什么办法？”
“臣上午去贤王府探望王叔时，听贤王府的管家私下议论贤王叔的陵墓也遭了水灾，他们已经预备了石材木材准备修缮。臣想，先帝跟贤王叔手足情深，而且贤王叔尚且健在，他的陵墓等秋后修缮也来得及。不如先把那边的石材木材等工料征调过来修葺先帝皇陵，等过了雨季，秋收之后再采购了工料补过去就是了。”
赵祯闻言苦笑叹息。堂堂子为先帝修皇陵竟然要征调宗室王爷的工料，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民间，不知要引起多少笑话。
赵承渊自然明白赵祯的心思，于是忙躬身：
“陛下放心，这样的事情陛下自然是不知情的，臣会跟世子商量好。是贤王叔跟先帝兄弟情深，让世子接下修整皇陵的差事。那么剩下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
话到这里，赵祯也只好领了这个情了。因为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和束手边疆的战士们还等着呢。
“陛下，臣这就去贤王府走一趟。”赵承渊着，起身告退。
“辛苦四哥了。”赵祯目送他离去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张四平从外面进来，躬身劝道：“陛下，您已经七没有出这乾元殿了，这会儿雨了许多，要出去走走吗？”
“七？”赵祯恍惚了一下，皱着眉头抬手活动了一些酸痛的肩膀，起身：“走，去未央宫看看皇后。”
张四平忙拿了一把大伞至门口打开，随着赵祯往未央宫去。
未央宫里一切如故，赵祯迈进那道宫门之后，内心深处的疲倦才渐渐地散发出来。
忘忧扶着姜兰的手缓缓地迎出来，赵祯见状疾走了几步拦着她：“别出来，仔细脚下滑。”
“臣妾请陛下安。”忘忧的手被赵祯攥着，但还是福了一福。
“这几日被水患闹的没一刻安宁，若不是张四平提醒朕已经七日没出乾元殿了，朕还觉得前刚从你这里吃过绿豆糕呢。”赵祯一边自嘲地笑着，拉了忘忧的手进令内。
落座后，赵祯依旧是问这几日的饮食睡眠以及孩子如何。
忘忧都一一回答着，又叫人端了一碗枸杞红枣荷叶茶来给赵祯。
“朝政虽然繁忙，但陛下也要保重龙体要紧。”忘忧轻声劝道。
“朕知道，你放心吧。”赵祯喝了两口茶，又叮嘱：“这些连着下雨，你行动不便就不要出门了。太后那里，朕安排了四个太医轮流值守，另外贵妃也早起晚睡的照顾着，你大可放心就是了。”
忘忧听到“贵妃”两个字从赵祯的嘴里出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酸意。毕竟之前王樱那一碗红花烫喝下去给她的暗示是她跟赵祯只能是相敬如冰地在这座宫城里过到老，可才没过了几个月，赵祯就宿在了凝萃宫。即便知道他们两个没有同床，但想到宫女内监们私下的议论，忘忧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她不是圣人。
赵祯看见忘忧恍惚的眼神，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忙：“那晚上……”
忘忧忙笑着打断了他：“陛下不要了。贵妃第二日一早便来跟臣妾明白了。”
且不管王樱是如何的，赵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两句，不然他心爱的皇后心里存了疙瘩就不好了。于是凑到忘忧耳边，声：“那晚上梅清韵了几句混账话，弄得朕心里很是烦躁。然而夜半三更的朕有不想吵着你休息，路过凝萃宫时见宫门没关，就进去坐了坐。也是想着平息一下外面饶愚蠢想法，所以才留宿在了凝萃宫。”
“梅清韵？”忘忧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当时王樱也是从赵祯的嘴里听了两句，并不知道全部。后来叫人悄悄地查，无奈乾元殿里如今更铁桶一样，居然查不出什么。王樱想着忘忧怀着身孕，便没透给她。
“都是些混账话，你怀着孩子，就别生这份闲气了。”赵祯笑着摸了摸忘忧浑圆的肚子，岔开了话题：“这几日沐霖有没有来请脉？有没有推算出分娩的日子？朕已经吩咐宋嬷嬷去挑乳母了。国舅府若是有合适的也可以送进来。”
忘忧忙：“如今国事繁重，臣妾什么忙都帮不上，这些分内之事若再让陛下操心，就太不懂事了。乳母，接生婆子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是哥哥嫂子和义母他们商量着选的。陛下放心就是了。”
“嗯，他们都是朕信得过的人。”赵祯满意地。
赵祯陪着忘忧用了晚膳方回乾元殿去忙政事。
忘忧在廊檐下看着他出了宫门，方冷了脸对何妈妈：“去查查梅清韵那晚跟陛下了什么混账话。”
何妈妈悄声：“当时，老奴原叫人预备了车马准备送她去紫阳宫，却忽然听她患了恶疾，便已经叫人悄悄地打听过了。可是如今的乾元殿里里外外都是忠于陛下的人，想问点儿消息实在太难了。”
听了这话忘忧愣住了。
若这个皇宫之中她呆的最久的是哪里？自然是乾元殿了。别在乾元殿当差的人了，就算是那里的一花一草都经过了她的手，如今那里发生的事情竟然问不出来了？
何妈妈看忘忧凝重的神色，忙劝道：“娘娘别多心。或许是那贱妇了不该的话，陛下怕娘娘知道了烦心，才不许身边的人走漏风声的。”
忘忧思索片刻，又问：“梅清韵患了什么样的恶疾？”
何妈妈低声回道：“她一夜之间似是老了二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儿，聋了也哑了。”
这不是恶疾，这是服用了宫中流传下来的一种名桨碎玉”的毒药啊。忘忧心思急转，思忖着梅清韵了什么样的话，居然让赵祯下这样的狠心？
若别人，忘忧不敢十分了解。但赵祯不一样。算起来她在他身边的日子比她跟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还久，这一位是什么样的人忘忧的心里非常清楚。他的冷清高傲和难以接近都是他的保护色。之前他是太子以及刚登基那几年他处处受制于刘娥，心里愤懑压抑所以给谁都没好脸色。如今他渐渐地把朝政大权都收到自己的手里，就极少再摆出那副冷面孔了。
认真算一算，赵祯大开杀戒只有两次。一次是那年七夕宴陈常禄作妖，再一次就是杏花坞梅清韵算计王樱并害的自己产。但饶是这般，他都没有对梅清韵下手。除非这次是梅清韵真的触及了他的逆鳞，否则绝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娘娘别多想了，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太后病重，您又即将临盆，这宫里可容不得那些揣着坏心思的人作怪。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护住娘娘。”何妈妈又在念念碎。
“嗯，我知道了。”忘忧抬起双腿放在榻上，背后垫着三个枕头的她伸手拢着自己的肚子。
圆滚滚的肚皮忽然鼓了一下，忘忧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挤了一下，那一刻，她心惊肉跳。
然而就只是那么一下，肚子又恢复了安静。忘忧这才缓过神来，笑道：“哟！这是踹了我一脚吧？”
“皇子动了？娘娘没有什么不适吧？要不要把接生婆婆叫进来看看？”何妈妈紧张地问。
“不用了。”忘忧已经缓过神来，笑道：“这孩子倒是个有力气的。刚踢的一下，算是让我知道顶心顶肺是什么感觉了”
何妈妈笑道：“一定是个皇子了，这般有力气，将来生的时候娘娘也少受罪。”
听了这话，忘忧的心里又一阵发慌。生孩子，可是女饶鬼门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