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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回:东郊

    余知葳心在桥下的石洞里躲着的时候,还以为是谁把贺霄从皇宫当中骗出来的,去诓过贺霄的话。

    谁知道贺霄,宫里怕是有内应,那群暴徒早就进到皇城当中了,一群锦衣卫拼死护着,才把他从宫里头弄了出来。可进了皇城,不代表能进得了宫城,贺霄从宫城的密道里头出来的时候,宫城门口正乱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余知葳下意识就要以为那内应是裘安仁了。

    谁知道皇帝贺霄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摇了摇头,道:“不是裘安仁。”

    余知葳挑挑眉毛,不是?那就有意思了。

    “是他把我和母后从宫里的密道中送出来的。”贺霄又是无奈又是促狭地笑了笑,“况且,裘安仁应当知道自己是狐假虎威,我要是这会儿死了,他假谁的威风去。”

    贺霄和蔺太后是分头走的,裘安仁就像一条护主的狗一般护在蔺太后周围,估计也是没工夫管贺霄。

    余知葳心道原来这孩儿也不傻嘛。

    宫城中有叛军,在京城变乱完全结束之前根本就不安全。这也是她决定将贺霄送去东郊巷的原因之一。

    夜色正浓,余知葳轻手轻脚把贺霄背在背上。

    她第一回扛着贺霄一路狂奔的时候,就发觉这家伙其实挺轻的。不过看他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又是一副细胳膊细腿儿的模样,大概也不会重到哪里去。

    大概是因为大半夜的,从余知葳和贺霄躲藏的石洞到东郊巷只见并没有遇到太多的人,见着的都不是些狠角色。

    贺霄用上了吃奶的劲儿,将余知葳的脖子搂得死紧——这是余知葳嘱咐过他的,千万不能从她身上掉下来。

    这些人犯不着余知葳用火器,况且半夜万俱寂,用鸟铳反而容易惊动到人。她几枚柳叶镖脱手,还没等贺霄的抽气声从嗓子里卡出来,那几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余知葳“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打算拍拍肩膀上的灰,却发现肩上还有两条细胳膊呢。她只好叹了口气,安慰男孩道:“皇爷别怕,这几个都不怎么样,还不够我下饭的。”

    贺霄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却不敢再生出甚么旖旎的情绪,闷闷地道:“没有怕。”

    “没怕就好。”余知葳将人往上掂拎,“咱们快到了。”

    贺霄记得很清楚,那是长治八年的六月初四,离他过十四岁生辰还有半年。在余知葳把他交到东郊巷鸿胪寺几位大饶手里之前,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儿,明年,明年他就要正式娶后纳妃了。大衡没有公主,绥安郡主余知葳就是京城中最贵重的千金,到时候,她会出现在礼部的名册上马?

    余知葳的马早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到了东郊巷之后,问鸿胪寺的人又要了一匹——她现下甚么都只能往最坏处想去。路上的叛军那么少,那就很有可能是聚集在甚么地方了,她得尽快去找余靖宁。

    贺霄眼见着她翻身上马,猛地朝前迈了一步,唤道:“绥安郡主!”他在自家臣子面前不好意思再喊余知葳姐姐,只好端起架子来喊人封号。

    可是架子只端住了一句话,下一句没端住露了怯,无端多出几分孩子气来:“我们还能再见吗?”

    余知葳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像往常一样咧开嘴,笑出一口虎牙来:“看缘分罢!”罢调转马头,一扯缰绳,只给贺霄留下一个背影。

    她只是穿了一身厮穿的短打,颜色本来就不怎么鲜亮,还被雨水打过,滚了一身的泥,完全瞧不出底色来,实在是狼狈不堪。

    但贺霄硬生生从这背影里头,看出了她当初从辽东得胜归来,鲜衣怒马过长安街时候的模样。

    余知葳当然顾不上贺霄心里是怎么想的,一路狂奔不敢停歇。

    贺霄先前与她过,早就有叛军进入了皇城当中,当时他走之前,有人替他打了个幌子,还装作皇上躲在宫里不敢出来。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恐怕在宫城之前有一趁战,路上的叛军这样少,只怕是全都集中到宫城之前了。

    那余靖宁领着兵从京城九门破除重重阻碍一路杀过去,这会子应当正巧在宫城门下。

    色漆黑,唯独东边的际擦破了一道儿,漏了一泄惨白惨白的光进来。不久之后,太阳将要不分贵贱地照亮大衡的万物。

    余知葳不知道这太阳明还能不能照在自己的身上。

    越往前行,人生便嘈杂起来,挡路的魑魅魍魉就越发地多起来。余知葳单枪匹马,当然没法列阵,只好将鸟铳跨在身上。一把乱七八糟的暗器抛了出去,只能听见铁器入体的“噗噗”声。她像是在孩子气的贺霄那里把自己最后一点温情全都用光了,满眼中只剩下血光。

    胯下的马是给文官拉车用的,见了血就惊慌失措,可是被余知葳死死扯住缰绳,竟然半分都移动不得,只能向前。

    透过血色,她已经能看到明黄的琉璃瓦了,在漏下的光之中,被透成了一片血色。

    余知葳像是看不到别的颜色了,只闷头朝前跑着,枪上的红缨被血泡透了,滴滴答答朝下落着东西,成了一坨粘稠的玩意儿,挂在抢上像一条舌头。

    那杆枪不是她的梨花枪,却也被她用来结果了无数叛军的性命。

    这群叛军用的都是掩日的招式和功法,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见招拆招的时候,竟然冷静地像是在寻常切磋。

    只是这个时候,她显然毫无感情,连眼神都冷了下来。

    这种感觉和当初在辽东战场上的时候不一样,她手里没有梨花枪,身上也没有甲,甚至冲锋时候的那点少年热血都冷了下来。

    她好像在漫漫地的血色之中瞧见了甚么人,是个十七岁上下的少年郎,手持一杆长马槊,在一片血色之中奋战着。

    余知葳看着那饶背影,只唤出了一声:“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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