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的时候人脑海中以为自己记得的记忆,有可能只是大脑过分兴奋后产生的幻想。
成安素被从里面抬出来的时候,浓郁到可怕的栀子花香像是一枚香味炸弹,在整个研究室内爆裂开来,其中携带着的情绪随着风如同孢子,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我来,”刘畅没有功夫愣神,在看到成安素已经被好好安置在担架上了,上前替换了后面的那名医生,“我是监控人,我送她过去。”
暂时而言,这个基地里并没有谁可以阻止他的决定,医生点了点头,自己换到旁边的位置给成安素处理伤口。
原来,无论是谁,身体里流淌出的血液,都是红色的。
成安素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任由情绪像是融入了大海的鱼,在自己的周围任意徜徉着,当第一次电击袭来时,她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人从四面八方狠狠挤压了一下,随着“嗡”地一声轰鸣,成安素彻底陷入了无意识的精神失控当中。
手臂上的伤口被细致地擦拭干净,又进行了手工的缝合,不知道是本身不舒服,还是无麻醉缝合时刺痛了她,成安素的身体不时会蜷缩一下,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淋湿了的鹌鹑,可怜极了。
“她,”坐在旁边的刘畅终于忍不住伸手摁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问到,“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一旁翻阅着资料的研究员眉头紧缩,将数据往回翻了几页后,冲他摇了摇头:“3009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现在更是说不准了,只能看后期的检查结果还有脉冲的效果。”
“还需要做脉冲吗?”
研究员愣了一下,“昂”了一声,显然对刘畅的疑问略有不解,“肯定要做了,本来3009自身到底是昏迷还是清醒,对实验的影响就不大。”
3009。
这不仅是成安素房间的编号,也是她本身的代码,在这里,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大家都只当她是个难得一见的试验品。
“暂停一下午吧,研究室的大家也休息一下,而且这么大强度的冲击,难保对你们的精神状态有没有影响,先……休息一下午吧。”
这是个结合事实下完全合理的要求,拿着夹子的研究员和他旁边的记录员对视了一眼,都做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点了点头,同刘畅道谢后退了出去。
医生挑着眉眼瞟了刘畅一眼,目光第一次从伤口上移开,顺着消瘦的颈部落到了成安素的脸上:“她看起来好年轻,”嘴里说着话,手上的针脚也不见停,“我开始以为会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没想到,是个妹妹。”
如果不是在缝合伤口,如果不是手上戴着手套还沾有血迹,陶医生恐怕会忍不住伸手在成安素的脸上轻轻掐一下,即便可能并不能掐出一小团软绵绵的肉来。刘畅垂着眉眼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调整了一下姿势,干脆让成安素倚靠在了自己身上,双手重新压上了她瑟缩的双肩。
如此有保护意味的动作,陶桃再看不懂,她大学那几年的心理健康就白修了。
“有趣,”但论年龄,她恐怕和成安素差不了一、两岁的样子,这次会被派来基地,也是因为她那个厉害的爹,说白了,送她来就是看看热闹、刷一刷履历的,“我还以为你们当兵的,都跟我爸一样,公事公办不苟言笑,连我妈都没怎么见他笑过。”
刘畅皱了一下眉头,陶桃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刚才的“高见”发表什么看法的时候,前者冲那处缝合了一半的伤口点了一下头:“好好干活,别说话。”
这一嗓子给陶桃堵了个气闷,她毫不客气地“切”了一声:“你的3009现在可是在我手里,你再这么凶,我就给她缝得歪歪扭扭,还要告诉她是你让我这么缝的!”
“你……”
看着刘畅哑火一般的表情,从来不吃亏的陶桃这才笑出了声儿,手上的动作倒是不变地轻柔:“跟你开玩笑的,别这么严肃嘛。”
刘畅不想再搭理她,可安静了不到一分钟,陶桃又开始没话找话:“你一直跟着3009,我爸说这个小丫头特别厉害,是不是真的啊?我看外面重兵把守地,到底有没有这么夸张。”
作为随行的医生,陶桃所知道的可能也比较有限,这儿的人又总不来医务室,一天到晚她无聊到只能拿军用网络看电视剧、刷综艺节目,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还这么有趣,她自然是有一肚子藏不住的话。
但刘畅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再搭理她了,全当没听见,就在陶桃觉得无聊撇嘴的时候,她的余光突然看到刘畅身体猛然僵硬了起来,压在成安素肩上的手不知道是进是退似的,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
手掌下的肌肉猛然紧绷,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大概是感觉清楚了到底是谁在自己身边儿,成安素又没骨头一样放松了下来,软绵绵地靠着,也不在乎自己靠的到底是枕头还是别的什么。
她倒是放松了,可辛苦了正襟危坐的刘畅,不敢弯了腰,又不敢松了手,只能这么僵持着。
大概是欣赏够了刘畅的窘迫,陶桃没话找话:“你这胳膊上,新伤叠旧伤的,小姑娘家家,怎么回事儿啊?”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岁数,但当成安素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时候,陶桃总觉得是自己家刚满月的小狗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的,本来就不重的手更是轻之又轻,生怕再弄疼了她。
她的小心翼翼让刚醒来的成安素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疼,没事儿。”
成安素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很累的样子,刘畅心下一软,手臂横在了她的肩膀上,从这一侧直接压到了另一侧,而空出来的那只手则覆上了她惨白的脸颊:“别看了。”
从成安素睁开眼,她的视线压根没离开过正在缝合的伤口,刘畅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觉得痛,看着都痛。
一个人到底是怎样能狠下心来看着自己的皮肉被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
掌心细软的睫毛不甘心似的刮蹭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乖乖合上了眼睛,刘畅一直悬空的掌心也终于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镇定剂的作用袭来,成安素感觉全身刚积攒起来的那点儿力气只吊了一口气后,再次消失不见了。
看着刘畅手里打空了的针管,陶桃不免有些咋舌,有些人别看着眉清目秀、温柔体贴,下起狠手来,也是一点儿不带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