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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前尘往事滚滚而来

    过了很久,隔壁又传来海棠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

    “公子找奴家有何事?”

    “一早便听说花满楼里有个妙人,如今一看,果真是不同凡响啊!姑娘出落得如此国色天香,在下只恨没有早日认识姑娘,同姑娘结为知己!”

    不知为何,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甚是不舒服。

    过了片刻,海棠的声音又想起。

    “公子说笑了,兴许你一早见过,只是觉得兴致央央,所以欺辱糟糠,还巴不得她死了呢!”

    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柔可人的海棠,钟灵皱着眉头看向沈亦迟。

    沈亦迟放下竹筷,淡淡道:“你去问问,今日求见海棠的,是哪一位!”

    这是在使唤她?好嘞!

    钟灵站起身十分狗腿的往外走,刚走到门外,又听见隔壁那男人的声音。

    “姑娘说笑了,像你这样的美人,我疼惜还来不及,又怎会弃之糟糠呢!”

    杨蠡往前进了一步,意外的发现面前的女人居然也不动声色往后退去。

    她这样的人,见到自己这种腰缠万贯的金主,不是该巴巴贴上来吗?

    欲拒还羞?

    杨蠡眼中带上鄙夷,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看样子“盛名在外”的海棠也不能免俗。真是无趣的很呐!

    海棠心中一阵阵发紧,手脚不受控制的发凉,仿佛又将她带入那个雪夜,猛的上前一把掐住那人的脖颈。

    她没有用力,只是感受着手下的温度,酒肉里浸淫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只消稍稍用力,风流了十多年的大少爷只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你这是做什么?”杨蠡面上闪过一丝愠怒。

    海棠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面上又是一副温和姿态。

    “奴家在想,若是替公子做项圈,多大的合适!”

    “你们花满楼的姑娘,都这般奔放?”杨蠡笑的淫邪,他当她能坚持多久,不也就巴巴的贴了上来?

    海棠只笑不语,杨蠡舔了舔唇瓣,想起方才她落在自己脖颈间柔弱无骨的一双手。

    他为了见她一掷千金,若是能春晓一度,倒也不算亏,酒后谈资也能多上这么个佳人,何乐不为?

    身子往前倾去,就要摸到海棠白嫩无暇的脸蛋,海棠却退了几步,将身子掩在帘后,娇笑道。

    “妈妈怕是忘了告诉公子,即便是一掷千金,也只能在奴家这屋里待半刻钟,公子还是请回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蠡脸色一变。

    她方才又是说要替他做项圈,又是同他调情的,难不成都是耍他不成?

    海棠只觉好笑,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这目中无人的大少爷脾气还是半点没变啊。

    伸手拿下头上戴着的碧玉发簪,懒懒道:“公子莫恼,这花满楼就是这么个规矩!”

    “倘若本公子不守这个规矩呢?”杨蠡哼了一声,显然没有将海棠的话听进去,迈步就要往前走。

    海棠头也不回,嗤笑一声。

    “国公府的三少爷,怕是公子故交罢!那可是国公夫人最小的儿子,锦玉簇拥着长大的人儿,不日前也是在这里闹事,听说回去后,被老国公执鞭打了一顿,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撑着下巴转过身,面上似笑非笑,挑眉问道:“怎么?公子也想试一试?”

    杨蠡心头浮现起发小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虽行事荒唐,却也不得不忌惮他老子几分。

    也不知这花满楼背后的人是谁,居然能说动言官向皇上觐见,真是晦气!

    “公子若是诚心想来,明日子时,海棠倒是有个局子,公子不如来瞧瞧?”

    似在发问,可语气里分明带着讥讽。

    杨蠡活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个不入流的戏子。

    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恶狠狠放话道:“你等着!爷早晚让你乖乖给爷跪下,磕头认错!”

    拂袖转身,衣角带动珠帘晃了半晌,叮当一片。

    海棠对着铜镜怔怔笑开,大少爷,奴家自然是等着的,都已经等了好些年了呢,就是要瞧瞧,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隔壁,钟灵带着老鸨回了房间。

    关上门,小声问到:“海棠房里来的是什么人?”

    “宰相府大公子,杨蠡!”

    话一出口,二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老鸨察觉出二人不对,茫然问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无事!”沈亦迟回过神,轻摇了摇头。

    钟灵有些理解海棠方才的反应了,换做是自己,只怕二话不说上去便拧了那人的脖子了!

    老鸨也不多问,告了个礼便要往外走,又被沈亦迟叫住。

    “下次那人再来,便给他换个姑娘吧!”

    老鸨刚要点头答应,隔壁传来一声高呼。

    “殿下这是何意?那本是我的客人,难不成,要同他人分一杯羹?”

    片刻后,海棠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发髻微散,落在脑后,平添了一丝魅惑。

    老鸨识趣的退了下去,房门合拢,只剩下三人,钟灵看着眼前人忍不住惋惜,本该是明珠,可惜落了尘。

    沈亦迟轻叹一声:“你又何必?”

    “殿下也明白,真正害我到如此地步的,不仅仅是杨蠡,还有那龙椅上的人,柳家世代清廉,怎该落得如此地步?”

    海棠眼眶发红,说到最后,情绪实难自控,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钟灵不自觉握紧了腰间的碧玉剑,恨恨道:“你放心,我有几百个法子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个仇,我帮你去报!”

    “姑娘说笑了!”海棠睁开眼睛,眼底又是一片清明。

    视线朝沈亦迟看去。

    “殿下养我这么久,我自然不能临阵脱逃,殿下且放心,前尘往事隔了这么久,我若是想要报仇,早几年便去宰相府宰了他了,可柳家如今只剩我一人,我需得珍惜我这条贱命不是!真正害了柳家的,是当今皇上,这道理我懂,所以殿下便让我去吧,我了解这位大少爷的为人,总比叫旁人去来的放心不是?”

    沈亦迟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他知晓海棠说的在理,可再见宿敌,又怎会做到波澜不惊?

    “奴家谢过殿下!”海棠福了福身子,恢复了平日里那股子风尘气息。

    路是她选的,钟灵不能感同身受,也知不必再劝,目送着海棠离开,转身对沈亦迟说道:“我送她出去!”

    沈亦迟看着满桌佳肴,已然没了胃口,偏头往窗外看去,满园静默,风雨欲来。

    钟灵追着海棠出去,走到院子里。

    槐树开满了纯白色的槐花,一簇簇拥在一起,有几瓣随风扬起,落在了树下人的发间。

    白花衬的青丝如墨染,钟灵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替海棠将花瓣拂开。

    海棠看着满树繁花笑开。

    “我记得幼时,家中院子里也有这么一颗淮树,正长在我窗前,这时间,只要一开窗,不消片刻,满屋子便是这槐花,那时娘亲总为了我乱开窗责骂我,你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可这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似在同钟灵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我父亲自小便告诉我,人要向前看,才能活的好,即便往事再难熬,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海棠笑的晦涩,向前看,谈何容易?

    “钟姑娘,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同殿下,一定能长长久久的美满下去!”海棠语气真挚。

    “你这样好,日后也定能美满的!”钟灵握住她的手,惊觉她掌心凉的厉害。

    海棠低下头,眼角滑出两滴泪来,跌入尘土里,片刻便消失不见。

    她?不过是浮萍罢了。

    宰相府。

    府上灯火通明,正堂内端坐一老者,老者胡须花白,面色铁青。

    有妇人站在他身边,不时用帕子拭泪。

    “老爷,蠡儿并不是糊涂之辈,想来定是有人诬陷……”

    “诬陷?”老者猛的身上拍向面前的黄梨木,木桌发出沉闷声响,吓得妇人往后一缩,拿起帕子遮住嘴,不敢再多言。

    老者冷笑一声,站直身子,伸手指向妇人:“都是因着你从小溺爱才将他教成如今这德行,上次在妓院,那是我亲手将他抓回来的!不是那等糊涂之辈?我看他就是色令智昏!”

    “那……那是受了旁人蛊惑,被拉去的啊……”妇人仍有些不甘。

    老者忍无可忍,伸手拿起茶盏,猛的朝地上砸去,茶水四溅,打湿了妇人一角衣裙,妇人惊呼一声,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老爷,蠡儿也是一时糊涂,还请老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妾身一定严加看管,再不叫他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老者看着面前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发妻,眼中带上几分疲惫。

    他儿子众多,可嫡子,只有杨蠡一个,却不想养成这样,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妇人脸色变了变,正要对杨蠡使眼色,宰相却抢先一步,冷冷道:“夫人,天色不早,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老爷,蠡儿他……”妇人还想再劝。

    宰相回身看了她一眼,眼神锋利如刀,生生将她快要说出口的话逼回腹中。

    “妾身……妾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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