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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与宫本进行完最后一次签约前的确认谈话,没过几分钟,林子佑的市场部经理室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刚回到经理室的林子佑坐在位置上,双手交握放在办公台上,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怒气冲天兴师问罪的人。

    “子佑!你为什么会答应给宫本十个优惠点?明明六个优惠点就可以搞定他的!”

    子佑故作惊讶,“这有什么不妥吗?我也是为了合作着想,为了安抚宫本先生我费了多大力气你也是知道的,不多让出些优惠,宫本先生怎么可能同意签约呢?得罪了宫本先生丢了合同,这份责任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故意让宫本多刁难一下他来出气,想不到现在反倒成了林子佑的挡箭牌,搬起石关砸了自己的脚。

    如果可以,林子佑会建议他先别叫疼,这才是第一步呢!

    “就算合同签下来了,可是公司赔钱,你以为这就是你的功劳了吗?”

    “赔钱?怎么会?公司有多少利润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让出十个优惠点,我们仍然有百分之五的利润,虽然是少了点,可是现在公司以市场为第一要务,这种取舍还是值得的,不是吗?”

    “再说,你怎么知道宫本先生只要六个优惠点就会同意签约呢?难道你们关系好到如此之地步,他已经提前透露给你知道了?那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应该早些知会我一声的。”

    “胡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张德福恼羞成怒地红了脸。

    “我想也是,所以,我认为我的决定还是正确的,总公司应该可以体谅我的处境,认同我的做法。”

    对话没再进行下去,张德福拂袖而去,林子佑几乎是以怜悯的目光目送他离开。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没错,林子佑就是这么做了,把张德福拿来做交换的优惠点做了自己的人情,让他退无可退,宫本对于他肯让出十个优惠点喜出望外,却没有要求他马上签约,不出所料是找张德福要那早已应允的五个优惠点去了。张德福没等到最后由他出来做功臣的机会,反倒发现自己身陷悬崖绝境,同意五个优惠点,公司没有利润,平白担风险,肯定不会同意;背弃承诺,与他相同贪婪的宫本也不会答应他,反倒极有可能恼羞成怒地把他打落水,无论怎么走,都逃不出阴谋大白于天下的结局。

    与日本的合同会不会有结果林子佑不关心,也许公司眼见没有利润,放弃合作,等待下一个机会,也许日方也明白将便宜占尽的不可行性,而同意以一个让他们可以得到微小利润的优惠点来签约,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事。如果他说了就算的话,他倒宁愿是前者,毕竟与通讯业发达的日本做生意,中国始终是处在被盘剥的地位,公司的微小利润,势必以国家的大失为代价。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总是个胜利。相思如果知道,必定会十分高兴吧。

    想到相思,林子佑连忙拿过因为开会而关机的手机。

    一开机,就显示有两条未接电话,是相思的号码,会心地一笑,他正准备拨回去,又有一条短信进来。

    “我去德国三个月。”

    去德国?为什么去?去做什么?

    相思的短信上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再也找不出其他修饰性的字眼来解释他的疑问。愣了片刻,他连忙把电话拨过去,是关机。

    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慌,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抓起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经理,怎么了?”看林子佑突然从经理室里冲出来,颜颜吓了一跳,从座位上惊跳起来。

    对了,也许颜颜知道些什么!林子佑紧急刹车,冲到颜颜的桌前,“相思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啊,怎么了?”颜颜也急了,不会是相思出了什么事情吧?

    “她走了!”咬牙丢下这句话,不顾公司员工的侧目,林子佑以百米的速度冲向电梯,迅速消失在公司门口。

    第一站是去相思的住处,不意外吃了闭门羹。接送过相思很多次了,小区的门卫早已认得他,面对他的疑问,门卫很奇怪地看着他,“莫小姐今天很早就离开了,还带了两个箱子的行李,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怎么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没有浪费时间,他立刻驱车到了莫言的住处,按过电铃后10秒钟,蓝恩出来应门。跟着蓝恩走进客厅,莫言也在。

    “伯父,蓝姨,相思在吗?”他焦急地问道。

    莫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品茶,面前摆了一套考究的茶具,抬头看了他两眼,很平静地回答他:“她不在这里。”

    “子佑,先别急,坐下再说。”蓝恩把他按在沙发上,进厨房去了。

    “伯父,相思究竟怎么回事?她是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突然会想去德国?去旅游还是做什么?她现在人在哪里?”

    相对于他的焦急,那个做人家父亲的仍是维持着品茶的悠哉、递了一杯茶给他,“极品新龙井,可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喝到这么新鲜的茶。”

    他哪有心思喝什么茶。

    林子佑接过,放在桌上,“谢谢,伯父,我——”

    “她说不要对你说。”

    什么?林子佑愣住。

    从厨房里端咖啡出来的蓝恩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莫言,才向他说着:“相思的意思是她回来再自己向你做解释。她是去德国培训,今天早上的飞机,走得太匆忙,可能来不及向你说明。”

    “培训?”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有个工作突然找上她,她也觉得不错,就答应了,可能她自己事先也没有想到。”

    这么说,相思不仅找到一份工作,而且已经飞往德国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培训了?才一天的时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一股无力感袭来,让他坐在沙发上一时无法言语,

    “伯父、蓝姨,打扰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望二位。”

    缓缓站起来,他想要告辞,身后的莫言突然对着他的背影抛给他一句活。

    “如果你真爱一个女人,就算全世界都与她作对,你也要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无论她走到哪里,你也要有本事天涯海角把她找回来!小子,才七年而已,你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他早就认出他了?林子佑震惊地回过头,莫言又开始烧水沏茶,不再理他。林子佑自嘲地—笑,差点忘了他是个着名的古文化研究学家,如果对几千年前的事他都可以如数家珍,又怎么能指望他会对七年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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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雅的西餐厅,张德福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脸色阴沉地盯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茶色的大玻璃窗给窗外的世界蒙上一层灰色,就像他的心情,面前苦中带酸的蓝山咖啡,一如他苦涩的心。

    明知道回香港后会有的结局,也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他至少还是个输得起的人。拖延的这几天,就当是给自己最后的晚餐吧。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TAXI上下来,走向大门,稍稍冲淡了他眼中的灰暗,想不到,她真的会来。

    当初离开分公司时,他残忍地,怀着复仇与发泄的快感将她狠狠地抛弃,这次回来,又卑鄙地把她当成棋子向她最好的朋友使出最毒辣的手段。没错,他承认自己是卑鄙的,卑鄙在他看来并不是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到处都是卑鄙的人,而他要做的,只是比别人更加卑鄙罢了。

    而她,居然还是来见他了,而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心情最低沉的时候随手发了条短信而已。

    可怜的女人啊,居然会为了所谓的爱情盲目到如此程度!这一向是让他最为耻笑和不屑的,但到如今,他落败为寇,肯来见他的居然就只有这个以前被他完完全全轻视到底的女人。

    她从大门口走进来了,他举起手,三秒钟就放下,根本不管她看不看得到,自顾自地端起咖啡喝起来。如同过去一样,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他。

    五秒钟后,有人走到桌前来,张德福抬起头,对上的仍是记忆中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坐。”张德福用下巴点点对面。

    颜颜听话地在对面坐下来,穿戴整齐的服务生走过来,递上菜单,颜颜接过来,很快点了几样——全是他喜欢的菜色。

    服务生退下了,颜颜盈盈的大眼看向对面的张德福,“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忘了我们曾经多么亲密了?”张德福燃起一支香烟。

    颜颜低下头,咬着下唇,半晌,抬起头来,“如果是合同的事情,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上忙——”

    “我什么时候需要女人来帮我解决这种事情了,嗯?我过去曾经是那么差劲的一个男人吗?亏你还自以为那么了解我!”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恶狠狠的,手里的火机“啪”的一下摔到桌面上。

    火机正好撞到烟灰缸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引来邻桌的侧目,颜颜的尴尬很明显地攀上脸庞。

    第一道菜上来了,张德福狠吸几口烟,将长长的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

    “吃饭吧。”

    声音平静了很多,张德福举起筷子率先夹菜,颜颜在他夹过之后才伸出筷子,沉默成为饭桌上唯一的语言。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都没有很好的胃口,盘中的菜只吃了一半多一点,张德福就推开盘子,接过颜颜递来的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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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完账从西餐厅里走出来,颜颜默默地跟在张德福后面走向他的车子,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车子启动,张德福没有一句解释,颜颜只好开口问:“我们要去哪里?”

    “怎么,不放心我,怕我把你卖了?”张德福斜眼扫她一眼。

    颜颜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你心里一定在说,我早把你卖过好几次了,是不是?”张德福却是讥诮着不肯放过他。

    颜颜抬起眼,“我没有,我只是在想,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卖的吗?毕竟,我对于你的价值早已都实现了不是吗?”

    没有控诉,没有怨恨,只是以平静的语调倾诉事实。

    张德福看她一眼,接下来好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车子驶过立交桥,直向下行,那是他住的酒店的方向,公司的客户与总公司来人一向住在那个四星级的酒店里。颜颜的神色开始有些慌乱,他不会是要把她带去他在酒店的房间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快停车!”

    “怎么,怕了?你肯出来不就是答应的意思吗?难道你耍我?”张德福戏谑地说着,车速完全未见慢下来。

    “不,我没有同意,你快停车,我不要去,快停车!”颜颜大眼瞪向他,见他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转向车门就要打开,车门上了锁,她竟然用胳膊去砸车门,“停车!快点停乍!”

    “你疯了!别乱动!”一只手拉住她砸向车门的胳膊,她乱动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方向盘,冲她吼一声,张德福的方向盘—转,车子偏离大道,驶向滨海桥下。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在滨海的沙滩前五米处。

    两人人都瘫在座椅上,好半天,张德福打开车门锁,颜颜推开车门,慢慢地走下去,坐在沙滩上。

    好巧,再一次来到这片沙滩,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想到上次他离开后她绝望地想自杀,同是在这片沙滩上,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就好像,只是过去的一场梦。就像她说过的,是噩梦便总会有醒的一天。

    张德福也下了车,离她两米远面对着水的方向站在沙滩上,燃起一支烟。

    连抽两支烟,张德福把第二支烟的烟蒂在沙滩上踩灭,突然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滚!”

    颜颜一怔,看向他,却没有动。

    “你不是要走吗?现在不滚还等什么?你不怕我在这里就把你吃了?!”

    见她仍是不动,张德福走过来粗暴地拉她站起,一瞬间看到颜颜泪如雨下,再看看自己抓在手中的手臂,昏暗的灯光下仍然可以看出一段肤色明显地暗了一些,是她刚才撞车门时留下的淤青。

    她哭,却没有挣脱他的钳制,是为了什么?为了疼痛,还是为了其他?

    张德福愣在那里,看向她的脸,一双大眼睛里盈着亮晶晶的东西,除了泪水,还有倒映的星光、水光与灯光交映的光芒。

    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让他像被烫到了似的,突然甩开她的手臂。

    他怎么会才发现,她今天与以往是不同的,以前面对他,她的表情是诚惶诚恐的,生怕他有一点不开心。而现在,却是百般地隐忍,像是对着一个被绝症逼狂的病人付出同情的耐心!

    “你同情我!你居然同情我!哈哈哈,多可笑,你居然同情我!”

    不爱了,连她也不爱他了,更可笑地化为同情来污辱他!这个城市,终于彻彻底底地把他抛弃掉了!

    仰天大笑了一阵,张德福突然又抓住她的胳膊,表情近乎疯狂地对着她吼:“你凭什么同情我?凭什么?丢了这份工作我还有上百万的存款、两栋别墅、三套房子!我还有老婆有孩子!你呢,你有什么?你只不过是个小秘书,没钱没车,连个男人都留不住!你凭什么同情我?你有什么资格?!”

    猛地一推把她推倒在沙滩上,而他后退两步,也一下子坐到沙滩上,头深深地埋到腿间。终于,在疯狂过后,张德福彻底地沉寂下来。

    沙滩卜恢复安宁,只有风咆哮的声音,好像在一遍遍地重复着刚才的风暴。

    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眼看着天空的星星一颗颗隐去,水边的凉风不留情地吹在她的手臂上、身上,将皮肤吹得发青,再发紫,直到——麻木。

    用手臂环着身体面对水坐着,就在她都快要忘了时间的时候,身边有了动静,张德福已站到身前来。

    “起来,我送你回去。”

    冲他柔柔一笑,颜颜想要站起来,早已麻木的腿却不肯合作,差点让她再摔回地上去,幸好,一只手臂极时撑住了她的身体,顺势拉她站起来。

    “谢谢。”话音未落,张德福已经放开她,走向车子的方向,她一个趔趄撑住又差点摔倒的身子,脚下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真是坐了太长时间了。

    上了车,张德福立刻发动车子,一言不发地开往她家的方向。东方的天空,很淡很淡的上弦月,如同被人遗忘般,冷冷清清地挂在那里。

    车子飞快地驶在空旷少人的大马路上,时间太早,这座北方最活跃的城市还没有从沉睡中醒过来。

    很快开到她住所的楼下,颜颜下了车,透过车窗的缝隙跟他告别:“再见,保重。”

    张德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没看她,“忘了我,再去找个男人,但愿下一次,你可以走运一点。”

    将这句话留给这个最有资格恨他、却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的女人,车子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一次,可是真真正正地再见了,以后直到老死,都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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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小子,你去哪里?”

    林家客厅的门口,林子佑正打算出门去,身后中气十足的声音让他停下步子,转身看向走近的身影。

    “咦?爸,今天晚上没应酬吗?身子没有什么不舒服吧?”今天可是周五,小周末的夜晚,爱热闹的父亲竟会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而没有跟老战友们出门娱乐,可不像他的作风。

    “还不都是因为你!”林伯森埋怨地瞪他一眼,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林子佑跟着坐到对面,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关我的事?怎么会?!”

    林伯森也不跟他哕嗦,直接问:“我儿媳妇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回来给我看?”

    这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林子佑头疼地回想这一周来他老爸问候未来儿媳的次数,频率还有加大的趋势。

    “最近不行,过阵子吧。”

    “过阵子?又是过阵子!过阵子是什么时候?能不能给我个具体的时间?”

    “三个月。”还是至少。

    “三个月?我哪里等得了三个月!”林伯森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铜铃大,“你不是都已经追到她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久?”

    “你跟胡伯伯和夏叔叔约定的期限不是两年吗?还早得很呢。”林子佑看着林伯森过于激动的表情,敏感地嗅出一丝可能,“让我猜一猜,爸,你不会已经提前告知胡伯伯和夏叔叔了吧?”

    早该想到他老爸绝对等不及,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向人家追讨赌债,结果迟迟见不到未来的儿媳,拿不出胜利的证据来,于是整天被胡伯伯和夏叔叔催促,这就能解释周末为什么出不了门。

    猜得真对,林伯森的表情证明了一切。

    “反正是事实,早说晚说有什么不一样?”

    “差太多了!”林子佑捞起面前的车钥匙站起来,招摇头,“对不起老爸,现在我也没办法。”

    “儿子!你到底有没有真的追到她呀?说实话!”

    林伯森随着儿子站起来,面孔因为忧心忡忡而严肃起来,原本因为儿子的笃定产生的信心随着他总是推托的态度而严重地流失。

    看着老爸的表情,如果他不透露些许实情让他安心,只怕老爸真的会失眠吧?于是林子佑故作深思地问:“老爸,如果我告诉你,早在你与胡伯伯和夏叔叔打赌的七年前,我就认定她是你未来的儿媳了,你们的赌约,会不会有欺诈的嫌疑?”

    “七……七年前?”林伯森张大嘴巴,那不正是他出国的那一年?

    “您以为七年前我怎么会同意出国?您不会真以为以我当年的混账,一夕突然悔过是您与妈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结果吧?”一句话解开当年的疑团,林子佑转身开门,出门去。

    “啊?”突然间接受这个信息有点难以理解,林伯森半晌才反应过来,门口处早巳没人了,“真要三个月不可吗?三个月你就能保证把她带回来吗?”

    他林家的大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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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周末的夜晚,大街比平日更热闹了几分,满街灯光璀璨,正是消费场所来客的黄金时间。

    从老字号“稻香村”里出来,林子佑手上提着几盒小点心,开着他的别克轻车熟路地驶往三环上一个静谧的小区。停在一幢楼前,他上前按响了门铃。

    里边很快有了回应,他推门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走向客厅。

    “伯父,我来了。”

    客厅沙发上坐着看报纸的莫言,目光从林子佑的脸移到他手上的点心,微微一笑,“你倒是很明白我的爱好嘛!”

    “下棋喝茶,如果没有点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林子佑也是一笑,将点心放到茶几上,在莫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伯父,您今晚没有外出的应酬吧?那好,我来陪您下棋,顺便多喝几杯您珍藏的极品茶叶。”半个小时前通电话时他如是说。

    电话那头的莫言也没有迟疑,只是简短地答他:“不出去,你来吧!”

    “蓝姨呢?”一百二十平方米的家中只看到莫言一个人在。

    “几个老朋友约她出去了。”莫言的目光透过半框的金丝眼镜上上下下怀疑地打量他,“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周末的晚上居然没有约会?就算没有,也多得是玩的地方,你真有那么大的兴致来陪我这个半老头子下棋吗?”

    早巳习惯他没有刁难之意的直言,林子佑不慌不忙地回话:“家父倒是对夜生活很有兴趣,六十高龄依然常与老朋友在酒吧或保龄球俱乐部等场所游玩,所以在周末的晚上能陪长辈下一盘棋,喝上几杯清茶,对我,反倒是难得的体验。况且,伯父收藏的名茶的确叫我垂涎得很。”

    “现在懂得品茶的老头子都不多了,何况年轻人!”莫言的眼睛里露出笑意,站起身往另一个房间走,“来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今天我就大方一点,这几款名茶可以任你挑,看你最爱哪一样。”

    “真的吗?看来今天我是有福了。”

    跟着莫言进到他的书房里,林子佑衙茶叶,端出茶具,再从厨房里拿出盘子摆上他带来的点心,有茶有点心,自然更不能少了一盘棋。

    “伯父,你要小心喽!”林子佑手起棋落,吃掉莫言一个卒子,同时向他的大本营逼近一步,知道会令莫言好好头疼一下。他倚向藤椅背,优哉游哉地拈起一颗一口酥丢入口中,再喝一口茶,他喝的是普洱茶,解腻清神。

    “好小子!”莫言抬头看他一眼,眼中有着赞赏与不服输的神情,对着棋盘凝起了眉。左思右想,他只有丢个象给林子佑吃,才能解将军之围,不然还能怎么样?让马卧槽可就死定了!

    林子佑也壳客气,立马吃掉他的象,让莫言的防守力又削弱了几分,相信不超过五步就可以将军了!

    客厅另—角的电话杀风景地响起来,正全力挽救局面的莫言不耐地站起来,“是谁这么不识相,这个时间来电话打扰,下次提醒我提前把线拔了。”

    林子佑微微—笑,没应活,心里突然一跳,会吗?会是相思吗?

    “你好!对啊,我在家,怎么样,你在那边还习惯吗?”

    是相思!原本闲适的身体—下子绷紧起来,林子佑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握紧,她会打电话回家,为什么他24小时开机却连她的一个电活都没接到?

    他心情复杂地想着,猜着相思在那头可能说的活,直到莫言要挂电话时最后说了一句。

    “行啊,回来再叙吧,玩的时候悠着点,别颠散了你那把老骨头!再见。”

    不是她,林子佑提得高高的心一下子落到地上,不是相思打来的,他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莫言扑了电话,走回来,林子佑扬起一抹掩饰的笑,“老朋友来电问候吗?”

    莫言坐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然后笑笑,“我的老师,一个70岁的老头子带孙子去美国迪斯尼乐园,刚从太空车上下来,打来跟我分享受刺激的感觉。”

    “老人家也可以玩这种项目吗?实在是够勇敢。”林子佑露出诧异的笑。

    “是呀,没心脏病的人,的确是不怕死。”莫言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下未完成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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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个月,晚上有空的时候,尤其是周末,只要莫言没事在家,林子佑都会提着夜宵或茶点过来看望,绝口不提相思的事情,有时候随便聊聊,更多的时间在切磋棋艺,陪他喝茶。莫言也不拒绝,当个棋友一样招待他。

    有时候,他在的时间赶上有电话进来,莫言仍像上次那样,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接起来。林子佑怀疑是相思打来的,每次莫言接电话他都心跳加速,电话挂掉了,他不问,莫言也不主动开口说明。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本该与相思约会的时间,他全拿来陪莫言下棋喝茶聊天,而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居然没有涉及相思一个字。

    今天是相思走后第三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林子佑与莫言坐在客厅里下棋,电话响起来,莫言想着一步棋,电话响了五六声还没有站起来去接的意思。

    “伯父,您是不是——”

    莫言仍是只看棋盘,摇摇头止住他的话,同一时间,电话转入答录机留言,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林子佑一下子僵成一座雕塑。

    “爸,您没在家吗?我是相思,我提前结束培训,下个星期五坐头班飞机回去,下午三点到,不用来接机,我会自己回去,再见。”

    “你都听到了吧?”

    林子佑回过神,点点头,“是。”

    莫言—笑,接着下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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