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第几天了?
这样……与囚牛在贝蚌大床上,放纵厮混、享乐嬉玩的日子,已经多久?
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她的身体?
腻着不放,吮个不休,不放她离开他身上。
就连知音送膳进房,一帘相隔,他都还潜在她的柔软之间,与她肢体交缠,丝毫不肯稍稍暂停。
她怕知音察觉她溜进囚牛房内,又要瞪她瞪好久,只能窝囊咬紧鲛绡被,努力不发出声响,可他坏透了,在白嫩软躯内翻天覆地,轻重磨挲、诱娆起舞,要她再为他奏出美妙嘤咛。
“搁下。出去。”
正侵略着她的男人,拥有最迷人的声嗓,不疾,不徐,两字两字之间,携带隐隐低言。
浓郁的喘息,魅惑、诱人。灼热,抵在她汗湿的发鬓边,没让帘幕外的第三者,听出帘后正处于玩乐状态,炙热狂欢。
“是。”知音手脚伶俐,托盘间的菜肴,一一布上,前一顿的空盘收妥。心中,虽对帘幕后的主人状况忧心,却不敢表达出来。
龙子向来讨厌人多嘴、多事,她深深自律,鲜有造次。
大龙子自回城后,不曾踏出房门半步,没同往昔,整日弹奏静心凝神的箜篌,着实……教她难以放心。
该不该……去请龙主或其他龙子,前来瞧瞧情况?
知音带着迟疑,退出房去,门扉一合上,珠芽惨兮兮的泣音,从鲛绡被褥中,被迫解放。
“知、知音姐还没走远,会、会被听到……”她十指扣握在他掌间,动弹不得,无法去抢回遭他咬开的布料,深埋在他颈边,可怜呜咽。
“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喊出来。”金眸映照出她的惊慌和娇态,惹出一苗文火,正欲燃烧。外表清俊灵秀的男人,骨子里,原来藏着着一只禽兽。不,他本就是兽,包裹温文儒雅的假皮,实则狠厉蛮横,婪索无度,一尝起甜头,便咬在嘴里,说什么也不放。
“呜……”泣吟中,掺杂着咕哝,那句话,这几日里,听过无数回,每回总会引来他的低笑。
“到底有多喜欢你的身体?……我才想问,你是有多喜欢我的身体?”他的颈、锁骨、胸口,都有属于她的粉粉吻痕,背上鳞片未覆盖之处,留下道道猫爪似地的浅痕,是欢爱之际她所留下的造访记号。还敢反过来指控他?
小贪心鬼。
“我……喜欢……最喜欢你……”她搂紧他,用尽仅残的力量,身子已经又倦又餍足,却仍会本能为他展露娇媚,反应着对他的渴求。
她亲吻着他,胡乱吻他的眼,他的鼻,他飞扬的唇角,吻过鬓角间,一片片的鳞。沾了他一脸口水,他也不动怒,眸里,闪动的火,无关愤懑。
我……喜欢……最喜欢你……
甜美的小嘴,甜美的蜜言,甜美的声音,甜美的诚实。
甜美的她。
教人怜爱。
怜爱?这类柔软情绪,决计不可能出现在寻珠未果的他身上。然而,此时此刻,杀戮之心,确确实实,不曾存在。他不想撕裂她,只想尽兴占有她,爱她流泪求饶,却仅限于他疼爱之下的泪水,看见锋利的龙鳞,刮伤她细腻肌肤,哪怕是淡粉色的浅痕,他都不允。
“喜欢我什么?不觉得我这副模样,很可怕?”长指描绘她欢爱过后,更加粉艳的脸蛋儿,探出舌,护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那是欢愉至极的结晶像珍珠,浑圆生辉。咸着舌尖,却甜入了心。
她瞅着他,连连摇头,每一回,都很坚定。
“一开始怕,后来就不会了,你是囚牛,我不怕。”她伸手,轻轻摸着他的发鬓,感觉他金眸一浓,指腹抚过他的眉眼,他微微眯眸,神情慵娇,享受她的碰触。
珠芽露齿一笑:“……眼睛虽是陌生的淡金,不是瞧惯的墨黑色,但眼神是我熟悉的,脸上,身上浮现的金鳞,看似狰狞,可你本来就是龙子,鳞,是你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为何要怕?”
她这般单纯想法,很直率,很天真,却不等同其他人亦然,莽撞闯入房内的九龙子及四龙子,便是一例。
“一定出事了!知音说,大哥都回城好几日,城里没听见半回箜篌响,这还不奇怪吗?!大哥向来不是如此嘛!太诡异了——”九龙子嚷声中,仍清晰可闻嚼食声。箜篌琴音,是城里众人用来辨识大龙子是否在城里,最有效的依据。久违的清灵箜篌,洋溢龙骸城内,总能引来城民赞叹,说着真是想念着等天赐琴籁,也可确定,大龙子归来了。
兄弟间更是明白,回城的大龙子,急需依赖弹奏箜篌,来平稳浮动暴躁的心绪,没弹琴,哪能压得下来?!
“赶快进去看看!”四龙子声急人更急,话说了一半,人已撞进房内,哒哒直闯内室,要一探究竟。一记无形气刃,迎面削来!
四龙子若非一个踉跄,两颗龙眸,首当其冲,就给划破了。
正因没瞎,所以看清发动攻击的人,是谁。
蕴火的金瞳,杀气腾腾,剑眉横竖入鬓,投来的眸光,冰寒如雪,金鳞片片似刃,辉耀着毛骨悚然的炫光,让四龙子险遭折臂的旧伤口,再度隐隐作痛起来。气刃削断帘幕,激起满室珠沫,跟在四龙子身后的九龙子,差点沦为第二只受砍者,正想发难,听见四哥的抽息。
他定睛一看,跟着倒吸口气。
“大哥发作了?!我去找父王来!”
九龙子反应极快,脚步一转,往房外飞奔,生怕逃得不够快,会被失去控制的囚牛给错宰。
“退出去。”囚牛冷睨着呆住的四龙子,面前水凝的琴弦,忽明忽暗,只见囚牛食指勾在那儿,若指尖再动,又会是一记削铁断金的攻势。
四龙子不敢再多留,虽然对于大哥后头那床鲛绡被,正慌乱蠕动,感到困惑不解,但很清楚,此时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马上走!”很窝囊,可窝囊换回性命一条,值得!
四龙子走得不远,待在屋外,等龙主和其他兄弟一块来。
此等大事,必须严阵以待,千万不要一个人硬干。
龙主迅速来到,没拖延太多时间,脸上同样慌张严肃。
“小九是说真的吗?!老大他的模样——”一路上,九龙子已大略告知他情况。
四龙子用力颔首:“龙鳞都露出来了,神情与上回打伤我的时候一模一样。蛮戾、阴狠、不识亲人,想置人于死那般。”
“这可不妙。睚眦、狻猊、负屃,尽快联系几位叔叔伯伯,请他们赶来龙骸城!”再转向其余龙子:“以此为中心,数里内的城民,全数疏散净空,要离城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这并非小题大做,以囚牛的修为,加上杀意袭心,毫无仁慈及理智,那会是何等可怕之事!
他们要制服囚牛,多少顾忌他的安危,可囚牛的反击,不会记得谁是亲爹、谁是兄弟,招招凶狠、招招致命、招招……都想把人撕裂成碎片。
屋外,惶悚不安,拟定对策,做好面对狂暴龙子的准备。
屋内,鲛绡被衾揉成一团,弃置贝床一角,众人眼中的危险人物,金眸正专注凝着,鳞布的手掌,灵巧地为她系绑兜绳,一件件薄丝柔软的衣,套回她身上。
她脸儿羞红,一直追问着:“呜,刚刚有没有被看到我光着屁股?”躲进鲛绡被的速度,够不够快?
谁看见,就挖谁的眼。
囚牛心里,这个念头浮现,而且无比认真。
梳顺她丝滑长发,爱极它们披散在身上的瘙痒感,及诱人香气,只想重新埋入其间,任它们溢满他一身。
欲望,餍足不了。
系绳的手,有股想再度扯开它们的冲动。
就算知道房外站满了人,他的心思,仍落在她的身上。
像被牢牢吸引,对其他人事物,皆无兴趣。
真奇怪,怎会这样呢?
她温暖的身躯,让人眷恋。
她,仿佛能平息体内某部分的焦躁,偎近她粉嫩的肤,听她稳稳心跳,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安详。
明明,龙鳞失控狂冒,心,却是宁谧平静……唯一没能平静的,大概是不知节制的昂扬欲望。
“外头,好像有很多人在滴滴嘟嘟……”珠芽约略听见交谈声,说些什么,则不太听得明白。
“二十一……二十二。”正巧在城里做客的北海龙王,也来了。
龙王加龙子,再加上预防不时之需的城中护将,便是这个数字。
“这么多?……是我们太久没踏出屋外,他们担心发生不测——”
他吻去她的话语,小舌被叼进他嘴里,反复吸吮。
门外传来好几回叫唤,囚牛恍若未闻,品尝着她的芳馥,但珠芽听出是龙主的声音,小手抵向他胸口,试图推拒。
“是你父王……”要抵抗他的唇,他的吻,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别理他。”
“……这么不孝,好吗?”
可这段日子里,龙主很照顾她耶,不只一回关心她吃得可饱?长大了没?长胖了没?
怎好意思,让龙主在房门外,声声苦唤?
“他喊得有些急……”一声声“老大”,谨慎叫着,是她听错了吗?好似还能听到,紧张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珠芽成功从他嘴下逃脱,在他又纠缠过来前,拾起他的衣裳,为他穿上,把他包紧紧的,省得一身光裸,露出美景来诱惑她。
囚牛鼻腔哼出不堪满意的嗤息,看她伸展双臂,环过他的脊背,缠绕腰饰,再多的埋怨,也气不上来。
“老大,快出来,让父王看你现在的情况……”
门扉终于有了动静,开启。
囚牛站在众人面前,面容金凛,薄鳞增长,神情淡淡狰狞,温文与野性,同时并存。
这不是最诡异的情景。
那边模样的囚牛身后,怯怯藏着一个他们意想不到会出现在此的人儿,她的手,握在囚牛掌心内,模样放开。
真是太丢脸了,做到双腿发软,光要站直身子,都很吃力,必须偎着囚牛支撑,该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珠芽好想变回小蚌,躲进他的衣襟内,一辈子不要见人。
“小猪牙,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还能活着,站在大哥身旁?”九龙子惊奇问。
大哥眼下这模样,比起打伤四哥那次,还要更夸张,那时可没整脸发满金鳞,就已经兽性大发,现在……谁靠近谁找死吧?
“我……”珠芽干笑,粉晕色泽已经直逼头顶,双腿赧红,鲜艳欲滴。
“大哥,你还识得我们吗?”狻猊试探问。他从囚牛眼中,没看见狂乱迷失。
“嗯。”囚牛淡淡点头。
“你那身的鳞……”
“收不回去。”非他所能控制,他已试过数回。
“封印失效了,是吗?”龙主最担心的,便是此一情况。
“我不确定。有部分失控,但并非完全。”囚牛据实回道。
“我问你,你……现在,有嗜杀的欲望吗?想捏爆谁的脑袋之类……”若答案是“有”,定要立刻对囚牛重下封印。
“有。”囚牛毫不迟疑。金眸,扫过眼前每张熟悉的面容,全是他的亲人,可心中涌现的暴戾,未曾稍减。
如果,掌心里,没握住珠芽的手,没被她的嫩软塞个充实,说不定,他已经出手,伤了哪个兄弟。
如果没有她盈满掌间,他能像此时这般,平静地与人交谈吗?
他低首,看着拢在五指内的小手,那么稚嫩,那么精巧,却包裹住他强大的杀意,像剑鞘,虽无任何杀伤力,竟能容纳锋利剑刃,与之相属。
“应该有,可是,另一股欲望,比起破坏作乱,更加强烈,越来越贪,越看越不餍足……”囚牛缓缓补述。
这股贪婪,再放任下去,会养出怎生的兽?
他不敢保证,不敢……拿她去赌。
现在,也许只是贪赖她的香暖,渴望身躯缠绵,接下来,若失控呢?
若在一时神志溃散下,将她撕裂了呢?
“重新替我封印。”不待任何人做出决断,囚牛比谁都清楚他最需要,只有这个。
龙主心有同感,颔着首。
即便此次的情形,不同以往,谁也不敢保证,前一刻还识得亲人的囚牛,下一瞬间,会不会扭断哪只家人的手臂或颈子?
放任一只危险的兽在身边?赌着运气,不如采取实际行动,不过是封印罢了,费些时间和法力而已,有益无弊。
“什么封印?为何要……封印囚牛?”珠芽是唯一状况外的人。
他们之间的交谈,泰半是她听不懂的内容,只看懂大家好严肃,好谨慎,就连爱笑的五龙子,眉心也淡淡划出微痕。
这股不安,感染了她。
他们要对囚牛做什么?
“囚牛又没有怎样!”她站出来,护在他面前。
她一无所知,仅觉得“封印”两字,好沉重,好可怕。
不可以,她不许谁伤害他!
“替他封印,是帮他,不是害他。”龙主的话,没能安抚她,只有囚牛握紧她的手,略略收紧,她凝望他,他朝她轻颔,才让珠芽松懈了紧绷的双肩。
“待其他三海龙王抵达,封印之术,立即施展。”
封印。
珠芽终于弄懂,是怎么一回事。
看见囚牛安稳睡下,数道半圆状的浅蓝术力,以她没见过的文字图形,将他圈围在中央。
忽明忽灭的文字,流过他的身体,左进右出,闪动漂亮的光芒,他脸上不见半分痛楚,貌似沉睡,金鳞逐渐沉潜肤内,剩下淡淡的碎金光辉。
“这种事,他已经经历无数回,不会有任何差错和危险,只是把他的杀性封住,让他恢复成以往的那个囚牛。”龙主来到珠芽身边,说道。
从封印之术施行开始,囚牛进入假寐状态,她便坚持陪伴床榻,从最初始的紧张担忧,到现在的沉默不语,她的双眸,几乎没离开过他。
“再过两日,确保术力覆盖他每一分寸的肤鳞,他便会醒来。”龙主要她宽心些,家人早已司空见惯,哪像她,没看到囚牛清醒,一颗心,便提着不肯放。
“……他为什么需要这样?”珠芽闷着声音,哭过一般,微微暗哑:“他生病了吗?”
“不是病。”龙主挪来圆泡凳,坐下,同时递给她一碗热汤,她这两三天里,没吃什么东西,也该饿了。
两人并在囚牛床前,缓缓飘动的蓝光,晕染于三人脸庞,漫开一片浅幽,映着囚牛的平静,映着珠芽的忡忡忧心,映着龙主的无能为力。
龙主一改平时总是慵闲的口吻,说没几个字,便先浅浅吁叹:“若是病,好歹能对症下药,他恐怕一辈子……得这样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