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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二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喜乐街。

    晚间,凉风习习。

    恰逢雪停,街道上多了几个阿妈提溜着笤帚,三三两两聚到一块侃大山。

    没人催促她们将街上的雪扫干净,这事本就不该她们做。

    她们只是沿袭了“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一边打扫,一边天南海北地胡侃。

    前者是附带。

    后者是正事。

    “哎,今儿个林娘子的赌坊不热闹了!”有一个裹了花袄子的大娘顺了顺自己的满头银丝,垂在耳边的发丝儿也被她别到了耳后。

    笤帚靠在她的腰上。

    这是一把陈旧的笤帚。单从它的外貌上来看,约摸是有些年生了。

    另一个钗了珠花的大娘将笤帚一立,接了老姐妹的话:“可不是吗?林娘子近来也不喜欢同我们唠唠家常了,我还想将我的外甥说与她呢。”

    上了年纪的阿妈们会不自觉地为别人操持终身大事。

    “秀儿姐,就你好心。林娘子的身边可不缺人呢。”

    钗着珠花的大娘应了声:“那都是些赌徒,玩命的,不顾家的。真要论及过日子啊,万万不能找这些人!”

    “这不是还有个……”花袄子大娘努努嘴,以手掌遮在了嘴角一旁,压低声音说着,“那个和莫里‘成双入对’的……难道你忘了?”

    指的是蒙歌。

    秀儿姐皱眉,说道:“好长时间没见过蒙大人了,估计是一拍两散啰!”

    “蒙大人对林娘子向来是顶好的,要是他们散了,那定是林娘子的不对。”

    秀儿姐认同地点头,“身为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哪个好男儿能看上啊。得亏是蒙大人不计较,一心一意地候着她。这下好了,蒙大人撒了手,林娘子活生生地把自己给蹉跎没了。”

    “你可别说,我瞅着她就是一个狐媚子相呢。”

    秀儿姐身边的大娘应声道:“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准啊,是狐仙转世。嘘——”

    她的指头压在了自己的唇上,作噤声状,生怕隔墙有耳,被“得了人身的狐仙”给听了去。

    “少说话,赶紧扫地。有些事啊,邪门得很!”穿着花袄子的大娘将衣襟系好,她用手帕儿捂住嘴,咳了几声,感慨着最近的天气不好,夜晚的寒风让她着了凉。

    她拿下手帕,脸色突变。

    “哎呀,秀儿姐,我……我咯出血了!”

    “不是吧?快去找大夫瞧瞧,莫要拖拉了,到时候成了痨病有你好受的。”

    三人结伴告别了另外几个围在一块儿拉扯着家长里短的大娘。

    银月赌坊,没了以往的热闹。

    有一只点了朱红色蔻丹的手抚上了门框。

    她全都听见了。

    狐仙转世?

    她不是。

    但她知道有一人是鸟儿成了精。

    她躲在门后,望着天色。

    “芊芊,你在看什么呢?”

    她猛地回头,看着那个挺着大肚子,一手抓着金算盘的老板,冷笑道:“别叫我芊芊。”

    “可我就喜欢你这个名儿。”

    “你再唤一句,我便把你的女儿杀了。”林霏恶狠狠地瞪着他。

    曾停缄口。

    他抖了抖金算盘。

    “去看看里面那姑娘如何了。”

    “芊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豢养了那么多死士,还愁搞不定一个弱女子?”

    林霏荡开一笑,“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

    “天下的姑娘在我眼里都是软弱无骨的,怎能不叫弱女子呢?”

    圆圆的脸上堆起了笑,他晃了晃身子,最近好像更胖了。

    林霏没有理会他。

    她径直走进了内堂。

    身后传来一声声轻唤,“芊芊,芊芊。”

    她假作听不见,“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她并不想和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有过多交集,若不是为了兑现承诺,何必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曾停吸溜着鼻子,还是不得劲。

    他拿起金算盘戳了戳自己的鼻翼,好在是舒服点儿了。

    一条胳膊就是没有两条胳膊好使。

    他暗暗思量,过些日子得想办法为自己接一条能用的臂膀……

    ……

    叶惊阑叩了叩银月赌坊门上的铜环。

    这个铜环已是锈迹斑斑。

    秦知年喃喃道:“往日很热闹……”

    “因了我们要来,所以没了别人。”

    秦知年上前一步,以手触及铜环上的锈迹,手指捻动,放在鼻上轻嗅,“有血腥味儿。”

    “嗯。”叶惊阑以鼻音带起浅浅的回应。

    秦知年当真是一个不通武功的人啊,感官不够灵敏,但是胜在小心谨慎。

    “不是人血。”秦知年拿出一张干净的锦帕,细细地擦拭着指端,连指甲盖的缝子都不放过。

    “是你见过的那只鹦鹉的血。”

    秦知年一愣。

    良久,启口问道:“你是从何得知?”

    “猜的。”

    秦知年的手指一掐,落在了某个指节上,而后颔首,平静地说道:“叶大人说得不错。”

    叶惊阑但笑不语。

    拿血祭了这门上的铜环,果真是个狠人。

    “秦大人后悔了吗?”

    秦知年有些怕冷,将肩上的狐裘紧了又紧。

    他叹口气道:“来都来了,说后悔有何用?”

    “现在还有回头路。”

    秦知年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尽管秦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胆量是不分文人与武者的。”

    “好胆气。”

    叶惊阑说罢,蜷起手指敲在了门环的四个方位。

    “有人来开门了。”

    秦知年侧耳倾听,除了细碎的风声之外,他没有听见其他声响。

    “吱呀——”

    门开了。

    门后没有人。

    秦知年捏了捏拳,掌心有汗。话已放出,此刻退缩会使得他贻笑大方……

    甭管了,硬着头皮上。

    叶惊阑的手臂一横,“你若是怕,倒可以挽着我的手。”

    “……”

    有段时日还传过叶惊阑有龙阳之好,这般看来……

    还没等秦知年深想,叶惊阑便截住了他飘忽不定的心绪,“我只当你是个赶夜路会因风吹草动而尖叫的女子罢了,休要多想。”

    “……”

    叶惊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又说道:“这世上的女子,我分两种。一种是云岫这样不输于男儿的姑娘,千百年来唯她一人而已。一种是像秦大人这般的柔弱女子,我向来是心善的,愿意伸以援手。”

    “……”

    “嘘——”叶惊阑示意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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