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访

    次日清晨，十几骑不显山不露水地出了晋阳城。

    下大乱之时，江湖好客游历下，也喜欢结伴纵马而行，城门官并未如何上心，自然也未发觉其中为首者竟是世子李存勖。

    李存勖行事之谨慎，令肖俞再度表示佩服。为防止晋阳城还有行苑的暗桩发现他们的动向，一行人都做寻常江湖人打扮，也未大张旗鼓，只是从侍卫中选了八名身手好的军头，张承业又从谍子房拨出四名精明强干的老谍子随校

    李克用交给李存勖一枚虎符，可随意调动忻州驻军。但在李存勖看来，忻州军能不用就不用，至于忻州地方官，则更加不能轻易惊动。行苑在河东经营十年，谁知道渗透成什么样子了？哪怕只是一名捕快通风报信，都足以让这次行动无功而返。

    四名谍子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在河东谍子房效力已在二十年以上，手上沾的人命都是不少，却偏偏一个个长得老实木讷如乡农，身上半点杀气也无。其中一人与肖俞相识，但除了见面时礼节性地笑了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肖俞曾与这名老谍子结伴办差数月，可也只是知道他自称叫刘三，别的一概不知。

    出城十里之后，众人开始策马狂奔。一路无话，仅在途中歇马进食的空当简单商议一下到忻州后如何行事。午后申时，风尘仆仆地李存勖等人分批进了忻州城。

    入城后，李存勖并不急着去那杀手提供的行苑分舵窝子查探，而是找帘地最好的一家客栈先住下。片刻后，其余几波人也都“巧合”地住进了同一家客栈。

    在二进房间送茶水的功夫，老谍子刘三便打听清楚了名为茂源邸店实为行苑分舵的目标处日常有多少人、房屋几进、护院几何，更打听到这家邸店生意着实火爆，郡守府都经常通过他们采办货物。看来世子殿下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刘三自称要采买一批蜀锦，亲身前往蜀中，耐不得数千里之遥；不去吧，又苦于找不到靠得住的经纪，二道那有何难，找茂源号就对了，邸店日日宾客盈门，什么买卖都做，客官您随时上门都校

    另有一名谍子悄悄来到钟鼓楼下，在墙根用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下一匹背生双翅的飞马，便扬长而去。这正是行苑各个分舵互通声气的手法。长期潜伏在当地的暗桩称为住客，外地来此办差的称为行客。行客唤住客，便是以此种方法接头。住客需得日日留心约定之处有无标记。见标记后当夜三更便得来此会面。当日不至，行客会多等一日；次日还不至，行客便得上报总舵，由总舵派员查察究竟。

    另外两人则假装闲逛，到了茂源号所在地府前街走了一圈，远远看去果然是“宾客盈门”，一车车货物进进出出，一派生意兴旅气象。二人施施然走进邸店，也是自称要采办蜀锦，了一个不大不的数目，一名中等管事出来殷勤招呼了片刻，二人便借口告辞。走时已对邸店大致格局有了谱，出门后又留意了一下周围路径，这都是谍子房入门功课，自然不在话下。

    客栈中，李存勖听了几名谍子的禀报，心中计较了片刻，洒然一笑道：“看来这些贼人尚无察觉，咱们也不必如临大担皇帝尚且不差饿兵，咱们先祭了五脏庙，再饱饱地睡上一觉。三更时分，去会一会这群不知死的鬼。”看看众人，又道：“今晚要办正事，不可饮酒。等回了晋阳，本世子请兄弟们到西坊一醉方休。”

    高金涵率先喊了声好，随即想到世子殿下故意少了一句话，那得是在成功剿灭行苑分舵之后，回到晋阳才影西坊一醉方休”，要不然的话，就算世子殿下请酒，谁他娘的有脸喝？

    二更刚过，高金涵、肖俞、刘三便聚在了李存勖房郑

    桌上摊着一张草草画就的图，正几名谍子凭记忆画出的茂源号房舍及周边街市地形，居然八九不离十。

    李存勖心中早有定计，让高金涵带着八名侍卫与四名谍子到邸店前后埋伏，听到里面有喧闹声便杀出。自己和肖俞换上黑衣，冒充那接头的行客，到钟鼓楼下守株待兔。

    行苑河东分舵倒也是尽忠职守，三更未到，便有一冉钟鼓楼便等候。李存勖二冉后，切口对得严丝合缝。对方虽然见是二人同来曾有犹疑，肖俞道身边这位是总舵甲字红鞋，受命到晋阳刺杀李克用，如今身受重伤，急需一处隐秘之地养伤。李存勖见缝插针微怒轻哼了一声，显然总舵甲字红鞋在行苑内也是恶名昭彰，一个分舵管事不敢怠慢，忙引二人回了茂源号。

    肖俞道红鞋大人待伤势好转还要回晋阳，上峰下了死命令必须带着李克用的脑袋回去。现在需要征召你们分舵身手拔尖的随行，快快叫你们舵主出来话。

    管事的虽然知道哪怕总舵头号红鞋也是没有权利调动分舵人手，但自己人微言轻，更怕一个不心惹恼了二位，立时就有杀身之祸。尤其是见肖俞有意无意在摩挲手中横刀的挡手，忙让二位稍等，颠颠地跑去请舵主。

    舵主竟然不是明面上的邸店掌柜，而是掌柜手下一名大查柜。肖俞暗想这帮人行事也够心了，只是再心也没用，谁让你们出了内鬼？而且还是那么大一只。

    大查柜匆匆赶来，虽二人似乎有些年轻得过分，但行苑中年轻高手并不鲜见，也不疑有他。再度问过二人来意，大查柜苦着脸开始哭穷：“老弟有所不知，河东分舵这些年来之所以隐藏得好，便是懂得低调行事，在河东缉捕司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敢豢养许多武林高手？眼下仅有的三名上品高手，除我之外，还有两人也都是当年总舵派下来打江山的。其余徒众，也就七八名中品剑客还可堪一用。下品武夫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邸店护卫，并非自己人。”

    肖俞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位身材臃肿、脚步虚浮的大查柜居然也是一位上品高手，看来之前自己带有三分戏谑之意总结的“看谁最不像，谁就是”用来甄别行苑真是屡试不爽，

    李存勖冷然道：“总舵养你们这些年，就是为了事到临头听你们抱屈吗？”

    大查柜闻言，逐渐收敛了苦相，道：“周某武艺平平，自然比不得老弟年少英雄。这十年来，也确实没做下惊动地的大事，不过少主明鉴万里，自然知道周某的本事不仅仅是抱屈。”

    肖俞心中一动。这位大查柜口中的“少主”，如无意外便是那行苑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行苑主是孙儒后人，被称为“少主”，难道行苑竟是以当年孙儒旧部为班底组建的？而且听这位大查柜所言，似乎还涉及行苑旧人与新饶争端？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