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故人来信
是夜,高仙芝独坐军帐之中,正握着一卷兵书兀自出神。他也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发了多久的呆了,虽然一心想着要集中精神,可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神思格外飘忽,愣是大半天都没看进去半个字,只余一阵阵的倦意打从心眼儿里冒出来,直搅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罢了罢了,还是早点儿歇息去吧。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高仙芝想起高安这些天反复念叨着的那些话,最终也只得苦笑着放下手里的书卷,舒展了一下腰肢,正打算站起身来,却听见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而且,听方向,分明就是朝着自己这里过来的。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难道说,是京中出什么事情了?两道墨染般的长眉蹙起,高仙芝抬起头,定定地就望向了门口。而下一刻,原本垂着的帐帘被人从外打起,一身寒浸浸露意的高安快步走进,面上的神情却少见的带了几分狐疑:“将军,末将……收到一封信。”
“嗯?”高仙芝看着他手中紧握着的物什,眉宇间尚未成型的凝重也在瞬间变了意味:“是从神都寄来的么?”即便是这样,那也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吧?自从他来到这里,每天不知道要收到多少封信,各方势力、各个目的的都有,高安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怎么这会儿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这倒不是。”高安挠了挠头,又攥了攥手里那封盖了火漆又没有任何一个字说明的古怪信件,一时间竟在纠结要不要交给高仙芝。毕竟,这东西的来历也太不分明了,就这么大剌剌地递到自家主子手里,他总觉得有几分不妥。可偏生那个送信之人字里行间都是急切诚恳,在他的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的心就率先被他给打动了。等到他完全醒悟过来之后,他人已经站在了高仙芝面前,纵然想不动声色地退出去也来不及了。
顶着高仙芝询问的目光仔细想了想,高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末将也不知道究竟,只是这封信来得古怪,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送信之人千叮咛万嘱咐,只说一定要交到您的手里。”他也是怕万一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而他不知就里,耽搁在手头,那可就真正糟糕了。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高仙芝的视线落在那个普普通通的黄色信封之上,修长如玉的手却已经伸了出去:“给我吧。”神秘到这步田地的人物,倒还真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而且,格外叮嘱一定要交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又会重要到何种程度呢?反正长夜漫漫,而他也闲来无事,干脆就解一解这个谜题,权当是消遣了。
“是。”高安暗自松了口气,一边递过去,一边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今日黄昏末将去城中替将军您采购日常用物,在衣料铺子门口遇上了一支商队。这封信,正是商队的头人交给末将的。”虽说他去城中采购是有明确的间隔时间的,但这一点,除却军中对他熟悉之人,基本上没有谁会了解,所以,那个人想来是一直在等他出现的。可是,一个商队的头领又怎么可能会认识自己呢?他不过是一介副将,名声不显,哪怕是见过高仙芝的人也未必会记得他。那个人上来就越过他直指他家主子,显见得是事前就掌握了相关信息的。总之,这件事他怎么想怎么都觉着古怪,甚至还有了一丝隐约的不寒而栗,除了和盘托出以外也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
“商队的头人?”有条不紊地拆着信,高仙芝却还在分神琢磨着高安的话:“是大唐人还是西域人?”他可从来没有结交过商人,更不记得和他们有过任何的接触,这个送信的家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难不成,是父亲那边的故人?
高家祖辈就是鲜卑人,过去也曾一度在塞外活动,直到后来才慢慢归入了军中,发展出了今天的模样,若说是这方面的人脉,或许还有着几分可能。然而,他从来没有在高舍鸡那边听到过一星半点儿这方面的消息,这似乎也不太合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根本无需隐瞒,所以,写信之人究竟会是谁呢?
高仙芝一面思索着,一面就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信纸。在看到上面那隽秀飘逸的字迹之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唯恐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迷梦一场,稍不留神就会跟以往那些梦境间的碎片一样灰飞烟灭了。只是,当他略带着颤抖的手轻抚上纸面,而那单薄却无比真实的触感出现在他指尖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控制不住地加快了。
居然……是真的……这封信,这封莫名其妙出现在他面前的神秘来信,居然是……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几近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之人原本平静的表情在几息之间尽数碎裂,而后变得扭曲狰狞,高安不禁又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要把那封信给夺回来的微妙冲动:“将军,您别吓末将,可是这封信有什么不妥么?”尽管眼下风平浪静,西北大营也算被归置的井井有条,可高仙芝是谁?又怎能禁得起半点儿闪失?若是自己带进营中的东西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他即便是一死也难赎其罪了。
“告诉我,把信交给你的是大唐人还是西域人?!”没有抬眼,高仙芝简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心头那股剧烈翻涌的情绪:“高安,告诉我!”
“是……是个有着西域血统的男子。”不知道高仙芝这离奇的表现到底是从何而来,高安愣了片刻,才僵着嗓音答出了这么一句。
“这么说来,应该是她的人了?”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高仙芝本来称得上是狂热的神情在须臾间冻结了一下,继而便又缓和了过来。以手敲了敲自己的前额,俊美无比的男子在昏黄的烛光下露出了一个十足苦涩的笑:“是我傻了,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出现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