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苍老
“啊！”
“呃……”
当意识到了什么的查尔斯，快步走到里昂身旁时，一旁的地上，随着哈里斯忽然发出的，痛苦至极的嘶嚎。
另一边，仍然发出低沉沙声的雅各布，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他忽然抬起手来，死死握着自己父亲的手臂，却发现自己像是什么都阻止不了时，所有人也都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刻，所有海族成员，脸上都仿佛苍白得再没有了血色，甚至乎同一刻，连波塞冬这位海族之王，都在目光颤抖中看着哈里斯时，有了一种好似摇摇欲坠的即视感。
因为那一刻……
随着哈里斯响彻海岸的痛苦凄嚎，雅各布身上，原本滋滋作响中灼烧着肌骨的铭文，好似开始慢慢暗淡。
而后，即便隔着斗篷和衣物，众人也能一眼看出哈里斯身上，竟开始透出点点奇异灼烧光芒，因为那光幕太过扎眼。
紧接着，当炽热的灼烧痕迹，开始洞穿哈里斯的衣物和斗篷，雅各布身上，那些深入肌骨的铭文，也最终全部“熄灭”，而他精赤的上身，也留下了无数深可见骨，仿佛还冒着热浪的炭黑灼痕。
最终，当雅各布身上所有铭文都全部熄灭，他原本紧握父亲手臂的手也忽然一松，然后他双眼忽然失神闭合，脱力晕厥，闷响一声后，便在无意识中软倒在了沙滩上。
那一刻，雅各布占满细沙和汗渍的脸上，眼角仍然流淌着无意识的泪水。
或许在禁咒铭文灼烧的痛苦中，雅各布的心力和体力，都早已到达了极限，而一直让他保持最后清醒的，本也只剩下了铭文灼烧，所带来的非人痛苦。
所以当身上铭文骤然熄灭，那深入肌骨的伤痕，或许仍然能够让一般人撕心裂肺，可和方才燃烧着的铭文，所带来的痛苦比起来，相对而言，雅各布却又仿若已置天堂。
所以那一瞬间，透支太过的体力和心力，忽然得到相对的放松一刻，像是一切事物，都再难让他保持清醒，即便他紧握于父亲手臂的手，仿佛表达过太多的思绪，但他仍是一下就晕厥了过去。
“雅各布……雅各布！你……呜……你没事吧……”那一刻，眼见雅各布脱力晕厥，原本还在看着哈里斯的温妮，一颗心揪起到极点时，也像是再无法思考更多，她直接便在泣诉中再次俯下身来，去查看雅各布的情况。
只是那一刻，任由温妮如何悲楚泣诉，脱力晕厥的雅各布，也都再无法回应半句。
而另一边，所有人瞩目中，随着哈里斯痛苦嘶嚎，并无法控制地跪落在沙滩上时，他上身衣物，还有披着的斗篷，也终于开始在灼烧中碎裂剥落，并冒出点点飞散星火。
眼见哈里斯如此模样，明显也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查尔斯，身上瞬间金光暴涨，让斗气充盈身体后，他也立即俯身扶着哈里斯，带着一丝惊惶道：“哈里斯！你没事吧！”
然而查尔斯才刚刚扶上哈里斯，本已经跪在沙滩上，因为痛苦而嘶嚎颤抖的哈里斯，却忽然在火光迸溅，碎裂衣袂飞舞的挥手中，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并在无尽痛苦的切齿中嘶嚎道：“做你该做的事情！查尔斯！”
嘶吼时刻，谁都能听得出来，哈里斯口中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齿缝中挤出。
而被哈里斯甩开自己的手时，看着昔日好友衣物开始剥落的身上，那些闪耀灼烧着的，和雅各布身上如出一辙的痕迹，已经深知发生了什么的查尔斯，心中莫名悲凉时，却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已经无可挽回，但如果雅各布真的还有救，那当然是必须救的，因为雅各布虽然还只是一个少年，但今天他已经用足够的行动证明，他绝对是有资格和能力，进入涅盘城真正核心之人。
所以涅盘城需要雅各布。
如此思绪过后，目光凝重中，再次看了痛苦颤抖的哈里斯一眼后，查尔斯也不再犹豫，他立即附身抱起雅各布，而后在所有人的瞩目中，驾驭着闪耀的金色斗气腾空而起，并疾速离开了海岸。
“雅各布！呜呜……”
眼见雅各布被带走，心绪早已一团乱麻，声音也愈加沙哑的温妮，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哭喊着什么，她只是知道雅各布离去一刻，自己的悲伤和彷徨，仿佛更加没有了依凭，所以她也下洗意识如此泣诉着。
温妮视线中再无雅各布作为精神依靠，只能瘫在沙滩上无措且无助，泪水秽浊了妆容，沙滩也污浊了纯白礼裙时，沙滩上的所有人，包括正在观看直播的所有观众，却也都好似再无心去在意她，因为那一刻，所有人瞩目所在，自然都已经是跪坐在沙滩上，不停发出痛苦凄嚎的哈里斯。
而包括波塞冬在内，所有海族成员都在惊惶颤抖一刻，人类方面，美目颤抖中，思索着哈里斯说的，雅各布还有救的事情，又眼见哈里斯身上，上衣已经因为灼烧而剥落后，露出的那些滋滋作响的铭文时，苏珊止不住的惊惶中，也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因为她当然也像是明白了一切，只是她却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一般，依然抬头看向了身旁的父亲，并颤声道：“爸爸，哈里斯叔叔他……”
听闻苏珊颤声的询问，仍然牵着她纤手的先知，又是凝神看了一眼，远处伏地嘶嚎的哈里斯后，才看向苏珊，看着自己女儿泪水晶莹，还有轻颤着的艳红美目道：“应该是的，现在……已经没人能够审判他了。”
听到先知的回答，再次看向哈里斯时，苏珊一双美目也更加轻颤。
而现在已经没人能够审判哈里斯了。
这样的回答，听起来也着实耐人寻味。
可那又并不难理解。
因为那一刻，包括苏珊在内，每一个眼见如此一幕，眼见哈里斯身上灼烧铭文之人，结合哈里斯方才言说，雅各布还有救的事情，自然都已经明确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所以苏珊询问先知，却没有说完，但先知已经理解的言辞，就是哈里斯已经把雅各布身上的禁咒……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么？
也所以，之前哈里斯言说，自己在意识到雅各布的计划时，就有了另外的计划，并且这几年来一直在进行的事情……其实就是研究如何将禁咒转移么？
归根到底，因为他终究是一位父亲吧？
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哈里斯竟可能已经将雅各布身上的禁咒，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那一刻，海族一干人等，深知包括波塞冬在内，才会惊惧得好似摇摇欲坠。
因为那想法若是真的，那当真可以让他们绝望到谷底。
毕竟雅各布可以因为温妮，因为爱情给他们一个机会，可哈里斯呢……
疯狂却智计无算如哈里斯，一个疯狂到可以为了死去的妻子，不惜颠覆整个海族，还让所有地表种族，都深陷战争阴云的人，有可能给他们机会么？
而也正因以上，先知才会那样回答苏珊吧。
因为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哈里斯无疑已经是个必须接受审判的战犯，可现在呢？
现在哈里斯仍然是个战犯，但真的已经没有人能够审判他了。
谁能审判一个将死之人呢？
很难说以先知的视角，会否在哈里斯言说某些事情，尤其说雅各布还有救这件事情时，就已经能够想到，哈里斯可能会做什么。
而如果他真的能够想到，那么他想要阻止哈里斯的话，恐怕哈里斯也绝不会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可他到底有没有想到呢？
如果他真的想到了，他却没有出手阻止哈里斯的话，那又意味着什么？
也许站在先知的角度，以擎天之力，维系几乎所有旧人类数个世纪和平的他，私心层面，或许觉得相比较于所谓海族存亡，雅各布这样的存在，才是旧人类更加需要的么？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猜测，并且除了先知自己外，没有人知道切实答案的猜测。
而且那一刻，好像也没有多少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和思绪，都已经落在了哈里斯身上。
然而就在那一刻，就在所有人都心想着，此刻禁咒已经在哈里斯身上，那么海族的命运，该何去何从时，却又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尤其让所有认识哈里斯的人，都止不住为之错愕的事情。
痛苦嘶嚎中，随着铭文的滋滋灼烧，上衣和斗篷，伴随着点点飘散星火剥落的哈里斯，最终连兜帽都因为失去支点，而在寒气中飘落时，那些自来认识哈里斯的人，全都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气，尤其先知身旁的苏珊，更是在那一刻，仿佛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因为那一刻，高耸如云的巨大冰墙前，所有人的瞩目中，身上铭文闪耀灼烧，痛苦嘶嚎着的哈里斯，竟再不是所有人往日印象中，那总是优雅得体又睿智的模样。
他看起来甚至不再是雅各布梦中，那个因为妻子罹难，所以总是有些倦态，但仍然睿智得让人心生钦佩的模样。
兜帽伴随流动中熄灭的星火剥落，并掉落在沙滩上时，就连哈里斯身旁的里昂，都止不住为自己所见有些色变。
因为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张沧桑且苍老的脸。
嗯，沧桑且苍老的脸。
不但沧桑，而且也字面意思的苍老。
透过寒雾的阳光照耀下，哈里斯的脸即使因为痛苦而扭曲着，轮廓优雅的西方面容，仍然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但那一刻，最是吸引人的却已不是他的气质，而是他因如此痛苦而紧绷时，仍然显得有些松弛的脸部肌肤，还有被阳光照耀着的，闪耀着淡淡流光，黑白相间，却已是黑少白多的须发。
苍老面容间，哈里斯的脸上，甚至零星能够看到些许的老人斑。
甚至乎那一刻，也所有人也都好像意识到，哈里斯铭文闪耀灼烧着的身上，因为痛苦而紧绷，所以初时还不明显，可此刻结合他苍老的面容看起来时，那分明已经像是一个接近暮年的老者躯干？
一时间，在场的苏珊等人，如果不是能够从哈里斯独特的气质，以及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对其勉强相认，他们甚至很难相信，那个正承受着铭文灼烧痛苦的老者……真的是哈里斯么？
尤其苏珊分明记得，她从前的印象中，雅各布的父亲，那个哈里斯叔叔，从前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才对。
而这才过去了几年？
虽然对方是个魔法师，但总归衰老速度，也该比普通人慢得多，所以几年时间，对方外貌应该很难有改变才对。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那是哈里斯没错。
可他为何……会如此苍老？
而这难道也正是此刻之前，哈里斯从现身到现在，哪怕在雅各布面前，都不曾脱下斗篷的原因么……
那一刻，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所有和苏珊一样，对哈里斯熟识之人，却无不为眼前所见而感到惊愕，甚至沉稳如先知，都因此微微色变。
甚至乎那一刻，就连不少正在观看直播，从前并不关注哈里斯到底长什么样的观众，此刻也不禁下意识觉得，雅各布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老的父亲……
所有人都因此而惊异中，或许也只有海族的波塞冬等人，除了恐惧外，再无其他思绪了，这或许也因为这些年来，哈里斯的极速衰老，也是被他们看在眼里的么？
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哈里斯又是如何跟他们解释的。
当然了，能够布下那颠覆海族的阴谋的哈里斯，或许要搪塞这样的事情，本也不会很困难。
先知身旁，眼见如此场面，惊异中只觉得一颗一心不停收缩着的苏珊，终是在勉强回神后，像是根本无法相信一般，再次抬头看向了父亲：“爸爸，哈里斯叔叔他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感受到苏珊的惊惶和疑惑，虽然无法给出答案，但先知仍然看着深陷痛苦，且苍老得并不寻常的哈里斯时，却也将苏珊纤手牵得紧了一些，而后又若有所思般补充道：“也许和魔法有关吧。”
是啊，也许和魔法有关吧。
先知的猜测似乎很有道理，并且这也是此刻很多人在想的可能。
可正是因为可能跟魔法有关，所以这一刻，仿佛当真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曾以为自己很了解魔法，所有人都曾以为，那无非就是在人类修真者中都只能垫底的，一种好像已经不再受到重视的修真方式。
可在今天之后，仿佛所有人都对魔法有了一种敬畏。
并且所有人也都忽然意识到，他们好像一点都不了解魔法。
嗯。
一点都不了解。
光年彼端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