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不管怎么,一切都无所谓了。我还活着,这样应该就没问题。”
他笑着看了看人偶脑袋,同时又看看上方稍稍倾斜的锐像。
“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们真的完全灭绝了……等哪见到你们的时候再问个清楚就行了。到时总不至于又像我们的祖先那样,惹出什么误会再次擦肩而过吧?”
遗迹的晃动得更剧烈了。奥芬咂咂舌,快步离开了这里。
“……呃,从重逢伊始就一直是乱糟糟的事情——仔细想想,像这样面对面平静地对话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奥芬把双肘支在桌上。丝媞芳妮坐在对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杯子抿了一口。
“三年前我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呢。”
她笑着,奥芬笑得有点不自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这里是离阿伦塔姆中心街有段距离的学生街——这间咖啡屋面向来自大陆各个地区的学生。他们坐在店外的白木桌子边,奥芬无所事事地喝着东西。
咳─,奥芬假装咳嗽一下,开始以回顾往昔的姿态话。
“那个……刚到这里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真的?我很高兴。”
“呃……高兴我实在不敢当。也就是——对当时的我而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也没帮到你什么忙……”
“我懂。”
“不过现在,比那时候要好一点点,那个——”
奥芬不知如可表达,丝媞芳妮把杯子放在桌上,双肘撑住下巴,把脸凑近了些。
她以这样的姿势,继续奥芬没完的话。
“现在的话,有困难我就可以找你?”
“呃,这个——嗯……是的。”
奥芬回答得很暧昧。他似乎看到丝媞芳妮的双眼闪了闪,她问道:
“那个孩子……克丽奥,她怎么我的?”
“啊?”
奥芬不知如何回答。丝媞芳妮嘴边出现一个阴险的微笑。
“那孩子突然同情心大发抱着我哭来哭去的。我一问,原来是她向你问了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的?——那·件·事·情。”
“呜……”
奥芬有些慌张,他:
“就是,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关于刚才你问的——我对克丽奥你患了病。你受城里的家伙虐待,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总算保住了你一条命……但——你依然为当时的后遗症所苦,可以的话我就想帮帮你——”
“我明白一点,我现在没那么痛苦。”
丝媞芳妮干脆地,挺了挺胸以示证明。
“从那时起,我又重获新生了……我很享受这第二次的人生,活得很有价值。”
“这算什么重获新生。”
奥芬像在讽刺——他把声音放低:
“不就是那个蒙古大夫在复原你遭受虐待后的脸时,不心给你整成女的了嘛。”
“你啥!”
丝媞芳妮脸色突变,刷地站起来,桌子晃了晃。
“才不只是脸呢s来还帮我加了橡胶制的胸垫,贴上薄薄的皮膜使胡子不那么显眼,骨骼也削了一点,○x☆也弄出完美◇◎Ψ的感觉——”
“我管你啊!妈的!怪我只看过你毁容之后的样子!差点就被你给骗了——”
“什么骗了!谁让你自己偏要那么认为的!”
奥芬也站起来了。
“少来这套!那你为什么没有否定!总之我这三年来最想讲的就是这句!什么丝媞芳妮!我可是知道的!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司提芬吗!”
“顺了别饶钱包又挨了虐待,往后不靠假名混日子还怎么过!”
“哼!对了克丽奥好像过——手术后你的魔力大幅减弱了?真是不幸啊,但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把身子那样一改造——”
“什么叫改造!我这是重获新生了!”
谈话至此中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呼呼地喘粗气。奥芬长出一口气,先坐回椅子里。
他用发抖的手拿起空杯子,让自己平静下来,:
“……嗯,怎么……这都是我们过去的事了。”
“……是啊。”
丝媞芳妮也平静下来,顺了顺发怒时弄乱的发型,坐下来。
奥芬把脸藏在杯子的阴影里,看她一眼,问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吗?”
“开玩笑。魔术士同盟都没有了,我回老家。”
“老家?”
“在南方——很远的南边。公寓也已经清空了。”
“……你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断气的。”
“没事儿。老花眼,看不出来的。”
“不……我觉得能看出来……”
“不这个,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奥芬?”
被她一问,奥芬了一句“是啊”,想了想:
“明离开这里。往北走。”
“北?”
“那两个该死的地人,又不还钱往北边跑去了。而且你要往南,那我就往北。”
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再见了。克丽奥的情绪总算又好转了,她借了旅店的食堂正在做晚饭呢。别看她那样,家务事方面可是专业级的。还做过照顾婴儿的兼职呢。”
奥芬完挥挥手,向丝媞芳妮道别。丝媞芳妮没什么,继续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来(心)晚饭做好喽。”
“啊,嗯——谢啦。”
克丽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递托盘给奥芬,奥芬接过来——盘子上似乎是奶酪饼。
“本来想做些更好的东西给你吃,无奈楼下厨房的大叔已经撤火了。那里已经变成酒吧了,所以做不了饭了。”
“啊,啊啊——是来晚聊我才该道歉。”
奥芬以抱歉的语气对她:
“那个,总之——呃。昨晚真对不起……嗯,不过把你放在那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嗯。我懂的。别在意啦。”
克丽奥侧着头笑了一下。
奥芬顿感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聊错事一样,拿叉子叉起盘里的奶酪饼。
“下次出发的时候,一起走吧——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明就出发,呃——到适合观光的地方,还有的是呢……特别是,对对对,你还没去过王都吧?那里的安墩公园特别值得一看。看了一辈子都——”
奥芬一边好话一边把叉子上的奶酪饼整个塞进嘴里。
使劲一咬,表情一下就变了。他眼前一白,看了看笑眯眯的克丽奥。
“克丽奥,这,这是什么……”
奥芬观察着方才自己吃进嘴的东西,问道。口腔里十分难受,手都在抖。
“哎呀,处罚就是处罚,这个可不能忘。”
克丽奥笑得很甜。
“是肥皂哟。仔细品尝吧(心)不然就浪费了。”
他看了看一个房间的马吉克,只见徒弟吐吐舌头,爱答不理的。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被当做了实验白鼠。
“其它……还做了什么?克丽奥。”
奥芬声音颤抖,少女显得比平时都要开心的语调:
“你的内衣和袜子都帮你沉进浴盆里了,明挑喜欢的穿吧(心)还有我要换的衣服已经拿奥芬的名义在各处买好了,记得去还钱哟(心)啊,还有一个预定事项——给你买个保险,受益人就填我,拜托啦(心)”
“做这种事很开心吗?我··你·啊……”
奥芬语气凄惨地。嘴里的肥皂让他很头疼,双手软软地颤抖。
克丽奥有时看看他,脸上挂满收不住的微笑。奥芬知道只要有这样的微笑,应该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迅速把肥皂咽了下去。
薄薄的几张文件正面,笔迹流利地这样写着。一个女人看见,笑了——血色红润的嘴唇歪着,这是一抹危险的笑容。从正面看,她岁数不大。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如娼妇般瘦弱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快刀划出的刻痕,闪闪发光。柔亮的黑发拖到腰际,和紧贴身体的黑皮革紧身服搭配得十分完美。
这和“日常家庭”的感觉相去甚远,但要美女绝对没人反对。她用尖指甲弹弹封面,手肘支在二郎腿的膝盖上,斜眼瞟了瞟。这举动真是诱惑难挡,但她的眼神是拒人千里的感觉,使人难以靠近。她把嘴张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你要把这个男人怎么办?奥斯特瓦尔德先生?”
名叫奥斯特瓦尔德的男人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绅士,白头发,瘦体型。他对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似乎非常吃惊,漂亮的白西装下,身子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如一根巨木般站在身边的保镖,笑了笑,这份从容来得有些晚。
“你是怎么查出我的名字的?”
女人很轻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你家的房间布局、你单独使用浴室的时间、保镖玩赌牌总是会忘记换班的事全都告诉你。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扔一两个铜板给那些蹲在路边的人,要听多少都可以。”
“原来如此。很不错嘛——够胆量,你很会装。”
奥斯特瓦尔德咯咯笑着,挥动细瘦的手指。
女人不在乎他的话,:
“叫我来是干嘛?”
“把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老远从大陆那头儿叫来,要有什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认为呢,西莉爱塔。”
叫做西莉爱塔的女人把弹文件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不由笑了,她:
“你的对。”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读起来。
“黑魔术士奥芬。无姓氏。推断年龄二十左右。未婚。无任何亲人,包括父母……未在任何城市登记入住。虽有资料显示为〈牙之塔〉出身,但大陆魔术师同盟予以否定,实际的〈塔〉内出身者名单上也没有名为奥芬的人。无职。但是——”
读到这里,她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改变声调——以讽刺的语气:
“在经营非法金融债务行业。”
“他这是非法榨取。在我的岛上他干得欢着呢。简直不可原谅。”
奥斯特瓦尔德搓着白西装的下摆。
西莉爱塔笑着:
“他就像是在你房间里飞来飞去,惹人烦躁的一只虫子——即使不管他也没什么害处,不是吗?”
“确实如此。但可以杀鸡儆猴。有一只虫子在,其他的虫子就会被引来。”
“那你又是什么样的虫子呢?”
“你这家伙——”
咒骂着做出反应的不是奥斯特瓦尔德,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保镖。奥斯特瓦尔德本人举起一只手,保镖立刻一动不动了。
“不要这样。现在在这里把这女人大切八块是容易,但这样一来杀那只虫子就要请其他人来做了……像‘愚犬’西莉爱塔这样高强又便夷杀手……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接着把视线优雅地转移到杀手身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西莉爱塔姐。请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辞。我的部下为了讨我欢心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是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有时候连我都无法管住他们。”
“对付一个有可能是〈牙之塔〉出身的黑魔术士,不如让你边上的那个蠢货和他互殴,殴到连鼻血都流光的程度不就行了。”
她像是不服输似的接着挑衅,并露出凄绝的笑容。奥斯特瓦尔德看着她,也做出一个微笑。
“不过你还是会接下任务吧?听‘愚犬’从来都不会拒绝委铜…”
“那当然。”
“愚犬”——西莉爱塔毫不做作地回答。
奥斯特瓦尔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用力靠在旧椅子的椅背上——椅子和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继续:
“不过我先提醒你,那家伙可不简单——先前有好几次,我派了手下想去警告他,结果一个个都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像那样的流氓,无论多少个都不可能是魔术士的对手。”
着西莉爱塔瞟了一眼奥斯特瓦尔德身边如铜像般一动不动的保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在上升,但介于奥斯特瓦尔德刚才的阻拦,这次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什么啊……真无趣。”
西莉爱塔暗自失望。她扶着椅子站起来:
“报酬呢?”
不知她问的是金额还是什么,奥斯特瓦尔德故意避重就轻地回答:
“依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再做考虑。”
她没有再问会给多少。
果然如此——愚犬西莉爱塔从不为钱的事接下杀饶委停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奥斯特瓦尔德没有问,也没兴趣知道。
事件发生时——正是马吉克从马车里拿了三个罐头出来的时候。当做柴火用的木棒子一根一根盘在地上,火苗摇来摇去如跳舞一样。他坐下来,用罐头起子在罐头边缘敲敲打打。他这样做纯粹是习惯。
标签上的文字全是烹饪专用语,马吉克看不太明白。他觉得应该是经过汤泡处理的肉类罐头。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结果打开一看却是女用内裤。
马吉克一边用起子开罐头一边看看周围——黄昏的影子投在地上。这里是距街区几米开外的林地,马车面向街道。马吉克在暗处升起篝火,打算先一个人享受晚餐。
“这不算干坏事吧。”
他自言自语。下巴向上抬了抬。
“克丽奥做出的东西根本不叫食物——若是有像样的设备和正常的材料倒是能做得很好——至于师父,他肯定在我拾柴回去之前就吃完了。”
少年面色红润,脸型颇似少女。十四岁左右,金发不长却能随风摇摆,他的发色并不是纯金黄,而是发质细腻使得看上去金光闪闪。一双澄澈的碧眼,特意给人一种文静不世故的感觉。虽黑色基调为主的黑魔术士装扮对他来不太合适,他还是穿得端端正正。气热,黑色披风就放在马车上。
罐头打开了。里面是黏糊糊的豌豆汤。马吉克觉得无所谓,慢慢把它放入火郑要不了几分钟就能热起来。
背后突然听见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叫喊。
“啊——!”
糟了——马吉磕身子一阵瑟缩。害怕地回过头,果然,背后站着一个金发垂腰的白皮肤少女。少女用手一指,样子很愤怒。
“克丽奥——”
她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
“你到底在干吗!今不是轮到我来做饭吗!你意思是不想吃我做的饭?”
若换做师父肯定想都不想就“是—啊”,马吉克真希望自己也能那样。师父不喜欢吃这样的饭,每次都会在克丽奥当值的那一消失踪影——就像今一样。
马吉克找了个不痛不痒的理由回答:
“啊,就、就是,有点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