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这么多年，叶弥在城市停留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秘术师总部在废墟上重建，损失了大批研究人员和柳焕生这位元老，降妖除魔的实力大打折扣。老头和徐功亮趁机重整旗鼓，重金收罗人才，与本土传承千百年的驱魔世家建立合作关系，逐渐脱离对秘术师等外部力量的依赖。遇到难题，就召唤叶弥出面解决。

    叶弥的出场费水涨船高，但盘子大了，相比从前，事情还是多很多，全国各地到处跑，还要兼顾两重和幽冥，忙的不亦乐乎。

    幸而，城市里有柳焕生坐镇。自从有了两个女儿，柳焕生步了方灏的后尘，成了彻头彻尾的女儿奴，什么大业、还世间朗朗乾坤，都是浮云，唯有女儿们的喜怒哀乐最为真实。

    与姽婳相敬如宾，却未成婚。

    凉风习习的清晨，叶弥、洛珈、姽婳坐在台吃早饭，聊起此事，姽婳一脸淡泊，“教授喜欢温柔聪颖的女子，夫人和灵犀，都属于这种类型。权力、财富都可算计，唯独感情，强求不来。”

    “你倒看的开。”叶弥喝一口鄙茶，对柳焕生和姽婳的相处模式表示无语。

    “反正该抱抱，该睡睡。”姽婳补充道。

    叶弥一口茶喷出来。

    洛珈淡定的递上餐巾。

    十年过去，她的模样一如往昔，清雅俊美，不食人间烟火。

    叶弥顺势摸了一摸，这脸蛋，这手感，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嫩，“姽婳是阿秀娜，驻颜有术也就罢了，你现在是凡人，怎么也不老？”

    洛珈叹气，动手动脚，自己究竟是怎么交到这些狐朋狗友的，“我心态好。”

    叶弥不以为然，凡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就算洛珈曾经是神女的宿主，也不可能就此超脱，好奇心顿起，抬手一搭脉搏，气血丰沛，魄息充盈，有脱胎换骨之象。

    不死药。夏芜居然炼制出来了。

    “看你这脉象，再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明明是人，却不走凡人之路，真没意思。”叶弥擦了擦唇角，起身，“你们吃，我还有事。”

    今是方老爷寿终正寝之日。

    每次走进医院，叶弥的心情都很复杂。人间的生死悲欢，在这里上演。出生时众星捧月，离世时，得有亲人在侧，诉一诉衷肠，便是莫大的幸运了。

    方老爷子已是八十岁高寿，油尽灯枯，回乏术。

    方浔作为医生，准确预测了父亲的死亡时间，是以，透过玻璃窗，望见走廊上的叶弥时，并不意外。时间不曾在她容颜留下任何痕迹，连眼神都一如既往，活泼明亮。

    “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话别。”叶弥坐在长椅上，向走廊尽头、前来收魂的黑无常嫣然一笑。

    其实，该的，平日里都过。

    方老爷子白手起家，生意做到眼下这般境界，已经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回望此生，没有虚度年华。

    妻子失而复得，儿子们事业有成，又有孙女承欢膝下，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着浔儿…成家。”方老爷子喘息艰难，“也没关系了，生老病死，艰难险阻，终归要一个人去承受…至亲至近，也取代不得…你呀，开心就好。”

    “没事，孩子们长大了。”上官瑜抚着老爷子花白的头发，直至他的心脏不再跳动，手掌不再温暖。

    于活着的人，难以割舍的，唯有离情。叶弥微微一叹，示意黑无常上前收魂。

    “阿弥，谢谢你。”方浔步出病房，轻声道。

    “举手之劳。”虽然残忍，但该的还是要，顿了一顿，叶弥又道，“阿浔，今要走的，不仅是你父亲。”

    作为异类，上官瑜在城市里逗留的时间，着实久了些。

    “一直以来，你和方灏为她提供血食，虽然不曾伤害生灵，但她本性嗜血，长期生活在都市，实属不该。老爷子离去，她也该避世而居了。当然，若她还是放不下，想要多住一些时日，未为不可。”

    方浔回望病房，母亲对父亲的依依不舍尽收眼底。虽然被吸血鬼同化，但毕竟是血脉相连，夫妻情深，为了相伴家人，母亲染白头发，妆点老人斑，走路迟缓蹒跚，衣着打扮与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无二。

    十年如一日，也是辛苦了。

    “是走是留，我们尊重妈妈的选择。”

    但实际上，上官瑜清楚，并没有所谓的选择。叶弥那句未为不可，只是想让方浔、方灏好过一些。“安葬了老爷，我就离开城剩”

    “夫人保重。”

    “多谢大师。”

    人来人往，叶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浔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她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