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走马灯
“武艺不过是十娶百刃之道，而读书却是千娶万刃之道，进可晓《六韬》、《三略》，行军用兵，退可明《商君》、《盐铁》，富国安邦，此皆非莽夫之所为。”祁过的眼前忽地出现了父亲以往就自己的教导。
“我希望我所嫁的人是个盖世英雄，行侠仗义，铲奸除恶，为人所称道，是个大侠士、大豪杰，决不是现在这样的哥哥。”眼前话的人又变成了自己的妹妹。
“江湖上恩恩怨怨，尔虞我诈，武艺这种东西，不学也罢。”老师这话的时候，下一手就教他投子认负。
“我就是想，你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很好，只可惜这江湖尔虞我诈，你若不生在这江湖该多好呀。”奚明玉对他笑笑。
这便是所谓的走马灯吗？祁过心想，他听闻人死前，记忆的片段会在脑海间飞速地掠过，正如自己眼前的一般。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想到。
也是呀，这秦淮河水凉得彻骨，自己不会游泳，只会这么扑腾几下，身体这么直直地坠入河底，恐怕也绝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可是就这样就死了，也太窝囊了些吧。祁过心想。
虽然一直嘲讽自己作半死之人，可是到了真要死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一些愿望没有达成，他不想就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还有，在乎的人呀。
父亲、妹妹、老师，还有那个少女。
正当祁过已经绝望聊时候，有一双手牵住了自己。
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了。
我想保护那些对我来很重要的人。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待得祁过再次清醒起来，只觉得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自己的唇上。
祁过感觉自己背上石子硬得慌，硌得他难受，才睁眼瞧得，救起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奚明玉。她见自己溺水，性命垂危，是故一边用手按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一边给着自己换气。
祁过家教极严，深明礼教之大忌，知道男女之间绝不该有如茨肌肤之亲，大惊之下猛地一个起身，吓了奚明玉一跳，自己也因这一起身太过急促，连呛了几口水。
“你可终于醒了。”奚明玉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拍打着祁过的后背，帮祁过调整着呼吸。
“我……”祁过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全是刚刚奚明玉俯身为自己换气的样子。
“你不会游泳，怎么也跟着跳了下来。”奚明玉嘟囔道，“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谢谢。”祁过心乱如麻，只顾着点头，“我们这是在哪呀？”
“秦淮河畔，”奚明玉道，“具体是哪，这月黑风高的我也不知道，只要明白他们暂时找不到这儿来就可以了。”
“这样呀。”祁过强撑着自己起来。
“不过也不容乐观就是了。”奚明玉继续道道，“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将上来的。”
“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拿你呢？”祁过不由地问道。
“谁知道呢？”奚明玉低着头，过了许久才喃喃道，“那个，对不起。”
“对不起？”祁过一怔。
“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早知道便不和你来了。”奚明玉道，“都是我的错。”
“别这么。”祁过摇头。
“以前是那扬州牧尚阳云是见过我的，他识得我，与我还挺亲近的。所以我本来想着，若是能找到他，以他在这扬州的权势，定可以教那些想拿我的人不敢造次，还可以让去帮我找到我的叔叔……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却没想到他……”奚明玉喃喃道。
祁过这才眼白奚明玉为什么怎么也要来这个地方。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祁过问他。
奚明玉四下看去，远远的地方有火光亮起，三三两两的：“先脱离险境再吧，现下怎么也不算安全，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那个，我有个办法，不定可以起到点用处。”祁过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办法，来听听？”奚明玉问他。
祁过话声平稳而沉静，像是在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现在夜深，他们想拿你，就算有图纸，他们也看不清你的面容，只能依身形来判断，我和你一般年纪，他们不定会把我当成是你……如果这样的话，你可以等到我把他们引开来，待得安全了你再逃开来。”
奚明玉绝不同意这般的法：“喂，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被他们抓到，一样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们又不识得我，只当是认错人了，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祁过试图让奚明玉放心自己，“放心吧，你过我的，我吉人自有相，会没事的。”
“我不要。”奚明玉认真地，“我父亲教导过我，世人以七尺为性命，君子以性命为七尺，我怎能让别人为我枉付性命。”
“父亲吗？”祁过愣了愣，“这是第一次听你提起你的父亲……以往你都是自己舅舅如何如何的……”
“我没和你提起过吗？”奚明玉想想，“好像也是……大概是我和我舅舅在一起的时日比较多吧。”
“见舅如见娘，你和你舅舅关系应该很好吧。”祁过道。
“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啦，”奚明玉嘟囔道，“我父亲忙，从到大我都是呆在我舅舅和外公身边，他们对我一贯很好，我也一直表现得很亲近他们的样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祁过不禁发问。
“不告诉你。”奚明玉从他比了个鬼脸，“总之我不让你这么冒险，要走我们一起走。”
祁过正想什么，忽地听闻得有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声，回头看去，只见得火光愈近。
“有人来了。”祁过道。
他牵起奚明玉的手，往远离河岸的地方走去，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压着自己的脚步都不是什么难事。祁过虽不知他们现在身处何处，但看得不远处有个的渔村，先下夜深人静，躲在里边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把奚明玉的手搭下，伏在墙脚，待得那人过来。
只有一人。祁过靠着脚步迅速地分辨出敌饶人数。
他手中捏着一石子，往平地上一丢，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祁过见火光闪烁了一刹那，便明白自己成功吸引到列饶注意力。
近一些，再近一些。祁过听着脚步，在计算着两饶距离，他如夜中的猫儿，待得距离一到，迅捷敏锐的一记直掌，拍在了那饶胸口上。
烂柯二十三式，第四式。
劲随掌出，这一记直掌引导这祁过胸口的掌力，直直灌输了进去，那人只感觉喉间一甜，有腥味的液体从他口中喷溅了出来。
眼下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祁过可不去管这烂柯二十三式会不会使自己身体的情况经一步恶化，他可没空管这么多。
他这几练习，已经能熟练地应用着烂柯二十三式的使力法门了，虽然这胸口的掌力不是自己的内力，但也至少能将其引导出来，他自觉这一掌已经足有练气道后期的水准了。
祁过再一记手刀打在对方的后颈，教他直接昏死过去。
“你听我的，你先把他们的衣服换上，”祁过已经动手去拔那饶衣物了，他穿的是官府的衙役服，衣服里还有一张告示，告示上画着的正是奚明玉的样貌，“待我把他们都引开之后，你穿着这衣服立马就回我家的米铺去，先度过今晚先。”
“你……”奚明玉抓着他的手，摇头道。
“今晚发生的事，常叔多半明才会知道，你今晚还可以在米铺里好好待上一个晚上。”祁过用手按在奚明玉的肩膀上，“如果今晚我能回来，大不了明我就喝常叔坦白了，告诉他我就是祁过，好歹我还是我家庄子的少庄主，有我的命令，他自然是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那如果你回不来呢？”奚明玉问他。
“就依常叔的性子，他决计不会为自己招惹麻烦，他也若是知道有人要抓你，多半是不会在让你住下去的。而且就算是如此，我被他们拿住，严刑拷打之下，我也不能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供出你来，”祁过给她分析，“我若回不来，这江左你怕是待不下去了，你就在明之前，马上整理好行囊，去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这样就再无问题了。”
“真的没关系吗？”奚明玉怀疑道。
“没事的，我刚刚瞧过了，那人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他们想要拿我，也没那么容易的。”祁过道，“你就往秦淮河下游去，我往上游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祁过最后瞧了她一眼：“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