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给我时间
我是你娘?
这四个字让陶姚一脸懵地看着鲍芙,她这会儿是真不知道鲍芙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她至今都还没有答应当鲍芙的义女,她如何是她的娘?
这四个字别说陶姚听了发懵,周围的人听闻也跟着一脸的茫然,就连担心儿子而中途回去安排夜间值宿的谭夫人刚一折返回来听闻也怔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这贵夫人说的话她怎么有听没有懂的,难道是陶姚答应当她的义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称呼一声娘也不为过,这么一想,她自觉想通来龙去脉,正准备扬着笑脸上前恭喜这两人结成母女缘份。
知道陶姚是养女的卫娘子等人在最初的茫然过后,心头就是重重一跳,尤其是卫娘子,她迅速地打量起鲍芙,想起谭夫人介绍说这是她远房表姐,如今看来似乎也还有些家底,要不然身边也不可能带个丫鬟,况且她是越看越心惊,陶姚的长相似乎真与这谭夫人的表姐有几分相似之处,莫非这就是陶姚的生身母亲。
谭夫人上前还没来得及恭贺,就听到陶姚迟疑地道:“鲍姨,你是不是等太久太累了……”所以说话都不着边际了,她试图给鲍芙找说错话的理由。
至于鲍芙是她亲生母亲这个想法,她是压根就没往上面联想,毕竟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来没有期待,自然也没有想念。
“不,不是,你就是我失踪的囡囡,我找了你快十五年了……”鲍芙的情绪越发激动,她实在等这一天太久了,而这句话又是她压抑在心底好几个时辰后才有机会说出来。
她伸手将怔愣的陶姚抱在怀里,声音哽咽地道:“囡囡,娘总算找到你了,这么多年,娘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娘为你烧香拜佛祈祷,祈祷你尚在人间,祈祷你幸福安康,祈祷我们母女仍有相见之日……”
她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打落在陶姚的肩头,从棉衣里面渗透进里衣,令陶姚似乎感觉到灼烫,身体一瞬间就僵硬起来。
陶姚像根木头那样傻愣愣地由着鲍芙抱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谭夫人也傻愣地站在那儿看着母女重逢的感人戏码,这真的比戏还要曲折,这京城来的贵夫人怎么就成了陶姑娘的亲生母亲?她突然想到今天鲍芙不着痕迹地与她打听陶姚的详细身世,原来就存了这么一层用意,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陶姚居然是陶氏夫妇的养女。
鲍芙的哭声在这午夜听来似乎有些渗人,但又似乎让人有某种动容的力量,至少在场的妇人就有不少暗自垂泪,毕竟都是为人母的人,见到这样认亲的场景哪个会不动容?
可这动容的人里面偏偏就不包括陶姚,她千想万想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鲍芙那失踪的女儿?这是不是搞错了?
这想法一出,她顿时暗松一口气,于是她冷静地从鲍芙的怀里钻出来,掏出帕子给鲍芙擦眼泪,温声道:“鲍姨,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打听到我是养女的事情,我也知道你痛失爱女的事情,但这认女儿是大事,马虎不得,我……”
“你就是。”鲍芙扬着仍旧带泪的眼睛盯着陶姚看,从激动的情绪里出来,她看出陶姚眼里的不信,遂又急切地想要再说些什么。
陶姚却不想在这儿让人围观,于是抢先道,“鲍姨,这样吧,我们到那边的里屋再谈,如何?而且现在也晚了,正好让人做些宵夜过来,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鲍芙定定地看了眼陶姚的淡定从容,是她太急切了,一上来就认女儿,也难怪陶姚不相信她的话,于是她点了点头,“也好。”
陶姚这才让张嫂子到厨下跟周婶子说送些宵夜过来,因为今晚有突发事件,她留下周婶子加班做宵夜。
然后她这才扶着鲍芙到自己那边歇息的小院,摆明了是想私下谈这件事。
鲍芙没有异意,这会儿陶姚说什么都行,她都配合,甚至她还让山茶先回去不用跟着她。
山茶哪里肯?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夫人,所以她表示在这边的院子里等。
鲍芙也由得她,现在在她心里没有人比女儿更重要。
至于另外不相干的众人,陶姚直接就让人去吃宵夜,然后再各自散了去休息。
盛青与卫娘子都看向陶姚,似乎有话想说,陶姚却是摆摆手表示她有分寸,让她们不用为她担心。
不过在扶鲍芙去私下谈话之时,她还不忘叮嘱卫娘子,等会儿将那俩产妇的家属都请出去,然后安排人值班看护产妇。
卫娘子应下了,“我今晚在这儿看着,不会出乱子。”言下之意就是让陶姚与鲍芙好好谈谈,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个承认是陶姚亲娘的人,她也真心希望陶姚能找到本来的家人,这可是好事呢。
陶姚点点头,这才不再回头。
一回到这边的院子,狼崽子就迎了上来,它嗅了嗅鲍芙身上的气味,然后到陶姚的身边紧跟着,居然没朝鲍芙呲牙裂嘴,这让陶姚都有了几分好奇。
晚上睡不着的田大嫂听到声响,披衣起来,她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不过陶姚仍旧让她再养养,她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陶姑娘……”她刚开口唤了一声,就看到陶姚扶着的鲍芙,这女人的身份她是知道的,所以忙上前见礼。
鲍芙愣了愣,这乡下妇人认得她?
陶姚看出她的疑惑,遂道:“她原先是傅邺派来的人。”
原来是邺儿派来的人。
鲍芙先是松口气,随后似想明白了什么,她又瞪大眼睛看着田大嫂,如果之前陶姚只是她想收为义女的女孩,对于傅邺的上心,她是乐见其成的,但现在角色换了,陶姚是她的亲生女儿,傅邺对女儿的上心就又是另一码事。
田大嫂不知道鲍芙的心情的变化,但她会看眼色,鲍芙的瞪眼让她明白她的出现似乎碍眼了,于是,她识趣地行了礼之后就赶紧退了下去。
陶姚也没管田大嫂,直接就扶着鲍芙到一旁的书房去,这里的装修很简单,鲍芙看了眼睛更为酸涩,她的女儿过得如此清苦,这比剜她的心还要痛。
扶着鲍芙坐了下来,周婶子亲自送来了宵夜,陶姚出去端了进来,然后就让周婶子先下去休息。
“鲍姨,先吃点东西。”她把吃食摆在鲍芙的面前。
“我吃不下。”鲍芙哪有心思吃东西,不过她心疼陶姚忙活了一晚上,遂又忙道,“你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我们……有话待会儿再说。”
陶姚看她是真的不想吃,遂也不勉强,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要跟鲍芙说什么,正好借着吃东西缓和一下,顺便让自己理清一下思绪。
第一世的时候,她就知道永安侯府有个失踪的女儿,说是失踪,其实大家都默认那女婴是死了的,毕竟就她得来的消息,那女婴应该没有生还的机会。
所以,她想了想,她还真不是鲍芙的女儿。
至于鲍芙会把她认成女儿,应该是思女心切得了臆症,这么一想似乎也能想通,她心里渐渐有了些底,待会儿要开解鲍芙也有了说辞。
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这是在异时空当妇产科大夫时养成的习惯。
短短一瞬,她就已经想好了。
鲍芙却是痴痴地看着陶姚吃东西,她的囡囡在不知不觉间就长这么大了,从她小小一个到现在,她错过了多少时光,而这些时光是永远都弥补不回来的。
“鲍姨……”她开口准备说自己想好的开场白。
哪知道,鲍芙却是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吗?”不待陶姚回话,她又接着说,“我找女儿找了十多年,若是真思念成臆,也不会是现在,”顿了顿,“你背上的胎记跟我的囡囡是一模一样的,是那种形状位置都一模一样,当我看到这胎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陶姚没想到是背后的胎记让鲍芙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她思索了一会儿又打断了她的话,“就是有这胎记也不能证明什么?”
光凭这个无法让她相信她们是母女,毕竟在异时空那儿,总要做个亲子鉴定才能确认亲属关系,可惜这个时代没这技术。
鲍芙又道,“我也不是随便就确认你是我的女儿,随后我又让人去打听你的详细身世,你被收养眼的时间、地点都跟我的囡囡一样,这说明什么?若是一个巧合不足以让你相信,但这些巧合又如何解释?”
“你不知道当年为了找你,我们就将京城给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一个人符各上面的所谓巧合,是一个也没有,我始终无法相信你死了,仅凭一张染血的襁褓说明不了什么……”
陶姚这会儿静静地听着鲍芙说话,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永安侯府的千金失踪的详细情况,其实鲍芙有句话是她无法反驳的,就是一个巧合不能说明什么,但几个巧合呢?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她不由得回想起养母姚氏生前说过当初从草丛里面抱起她的一些细节,竟与鲍芙所说的情况有着几分重合,这让她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这下子,她无法再说服自己鲍芙是忆女成狂,她抬眼,眼神复杂地看着鲍芙。
她突然记起哪怕相隔两世,鲍芙第一眼见到她时都流泪了,莫非这就是母女亲缘在作怪?
鲍芙看到陶姚似有松动,于是握紧她的手,“囡囡,我没有骗你,我是母亲,难怪我连自己的女儿也认不出来吗?”
对于鲍芙的泪眼,陶姚说不出来一句重话,可她怎么想都无法想象自己会有那么一个出身?
“在今日之前,我从未想过去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我以为我是被他们抛弃的,既然不爱我,那我也无须去爱他们……”她幽幽地道出自己的心声。
“不,不是的,囡囡,你是我和你爹的宝贝,娘爱你,娘爱你啊……”鲍芙激动地将陶姚抱在怀里,哭泣道,“是娘不好,当年弄丢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年我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就不会有我们母女这十多年的分离……”
鲍芙是如何思念女儿的,陶姚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样一位母亲,她似乎不该指责,应该高高兴兴地与她相认,全了母女的缘份。
但是,她现在无法迈过这道槛,无法劝说自己从从容容地认下母亲,终归,内心深处,还有着一种叫做意难平的心绪。
现在,她拿着帕子轻轻地擦去鲍芙脸上的泪,“你,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鲍芙急忙道。
陶姚摇了摇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女,早已习惯了这个身份,我需要时间转换心情,希望你能明白。”顿了一会儿,“我并不怨恨你,毕竟当年的事情非你所愿……”
鲍芙定定地看着陶姚明亮的眸子,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是她太急切了,她等了太久,所以没能顾及陶姚的心情,于是她道,“囡囡,你别排斥我,我给你时间去想想,娘永远都在这儿等着你。”
这番话让陶姚动容了,她伸手轻轻地抱了一下鲍芙,她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痛苦自责,“一切的问题都在我,谢谢你给我时间……”来接受你。
夜越发深沉了,她送走了激动的鲍芙,自己却站在窗前看着夜色,心底却是一片茫然,这一切来得太猛又太快,一时之间,她无法找到当中的平衡点。
“我觉得你想得太多。”盛青踱到她的身边,与她一道看着外面的夜色,“夭夭,这是好事,说明当年你并不是被抛弃的,一切只能说造化弄人。”
陶姚苦笑了一下,“青青姐,你这安慰听起来真顺耳。”
盛青故做气恼地伸手轻捶了陶姚的肩膀一记,“你就贫嘴吧。”顿了顿,“夭夭,人生在世,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必再去想,我们要展望的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