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家宴
琦江看着乾元殿方向,想起很久远的事。记忆被拉扯回去,她缓缓道:“那时候不不过六岁的样子,西京进贡了一对暗色鸽血红宝石的耳环,那耳环雕刻成两朵樱桃,逼真动人,便是先女皇都不免被那耳环的精致打动,何况你不过是孩提。那时候,你仔细拿了耳环,再三珍爱,却又死活不要,推得远远的。后来那耳环,我给赚了去。从前我不明白,为何你如此喜欢,连还回去时眼底都是不舍,却还是要拒绝。这几年我见你日日精进,慢慢明白你那克制欲望的习惯,是生的。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拒绝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端曌的确不记得这么久的事情了,可是姑姑所的的确不假。这些年来,无论是感情,食物,欲望,珠宝,乃至于权势,都在不断的保持着清醒,拒绝那些触手可得的。可是为什么呢?也许是很的时候,母亲的:“你不配。”
“我不记得了,不过姑姑问的,却可以稍作回答。因为不能被欲望控制,若要真正拥有,至少得匹配得上。二是因为,世上许多东西啊,都是没有必要的。不但没有必要,更甚者是转瞬即逝。拒绝掉不能长久拥有的,或是早晚会丢弃的,能节省许多精力。也不必承受失去的痛苦,没有得到,就无从谈失去。”
琦江仿佛见到了先女皇,楞然道:“像,真是太像了。你方才这话的语气神态和母皇,真真相似极了。若非母皇驾崩多年,我真以为是见到了母皇年轻的时候。”
端曌拜了一拜道:“不敢与先女皇相提并论,姑姑折煞端曌了。”
琦江收了神色道:“顺阳的厨子孤去哪都带着,晚上你来陪孤用膳吧。便不请别人了,不过你自己悄悄的去别宫就可。”
端曌诺道:“是。”而后又笑了一下道:“外界传闻姑姑喜欢貌美之人,可见误解良多。也许是姑姑无意的,端曌也备了一份礼物,还望晚上姑姑见了,不会是端曌曲解了您的喜好。”
“你是有心的,先去吧。”
端曌复行礼离去,琦江看着她回去的模样,感概良多。又吩咐一旁的梨香:“暂且把其它人送来的东西仔细记下,不可遗漏一件。等咱们回去了,再一一退回。”
梨香道:“东西还尚可,只是端硕殿下的人明里暗里查了旧年工部播下的钱财,仿佛是要以此来要挟您。”
琦江冷笑后又叹气道:“皇兄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东西,哪个王爷公主不得有点东西给朝廷控制。若闹腾起来,她可查不出什么。这端曌,特地再这等我,又了些开源节流的话,也是在暗示这江山社稷真的到了要勒紧裤带的时候了。可惜皇兄的这般孩子,竟然只有她一个能有这般格局和手段。是个生的政者。”
晚间琦江果然在别宫备下了吃食酒水,等她前来。酒宴露而办,周围以洁宣灯照着,虽只寥寥几盏,却很是通明透亮。
端曌一身常服而来,那常服的颜色虽然简素,却印染上了麒麟与日月河山,只差道十二宫的星象和麒麟瑞兽。她行礼后奉了礼物,又在琦江的旨意下就坐。‘
琦江打开那的锦盒,是一件团扇。那团扇是先女皇的遗物,乃大婚时行却扇之礼用的。因着和先时的宸君琦江的生父乃情投意合而大婚,这件团扇亦是女皇亲手所制。
她抚摸着那上头的孔雀羽毛与花丝编制的扇骨:“的确是件好礼,你并无误解。很好,很好。孤令人备下了些菜,你且尝尝。”
话毕,便有宫女端来一盏清水,跪下道:“请殿下用水。”
端曌接了喝了半盏,又见宫人端着一碟子黑色的东西来,其味难闻。
琦江见她神色笑了一下道:“这豆腐是黑豆做的,闻着不怎么样,但是以滚烫热油炸了,再以深红剁椒配着姜蒜与几味常见的调料。吃在嘴里,才妙不可言。”
端硕夹了一块淋了红色剁椒的豆腐轻轻咬下,入口第一下是酥脆。漆黑的豆腐表皮下洁白的豆腐渗进去了辣椒与香料,鲜美与嚼劲在嘴里突然爆发。整个味蕾,一下被点燃了。
琦江长公主也吃了几块,又道:“后头还有吃的,便少做几个。你且尝尝他们做的这道玄信饼汤。”
第二道汤盅打开,飘然而出的是玫瑰香。端曌尝了一口,品出那是熬制的细腻的红糖水,红糖常见,难得的是把玫瑰和红糖的滋味结合起来,上头浮着碎芝麻和炒过的花生,晒干的果脯,无色的是淘澈得很干净的豌豆粉熬制冷却的玄信饼,各个如珍珠般圆润。
这两样菜色下去,便是七分饱。琦江擦了擦嘴道:“这两样是顺阳城里常见的吃,一碗不过六个钱。有时候,简朴和受罪可未必是同一件事,壁如这黑豆,原本是喂驴的,稍用好了,就是万民皆喜的吃食。年纪大了,总是食不甘味,这些希望和你的胃口。”
端曌笑道:“姑姑的是,许多人许多事,用得巧妙便会有大用处。是为君之道,也是为民之道,更是经国济世之道。咱们身为皇家贵族,过于简省则是苦了自己,可若是能平衡得当,壁如有姑姑手下这样的厨子,自然是好的。”
“你能懂得孤的意思,自然是好。端曌,你父皇建在,有些事是否操之过急了。端硕忍受不得,那是她自娇惯坏了,可你不同。你自在外历练,吃过许多苦,当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端曌复起身行了大礼,声泪俱下。
“姑姑是最智慧的人,端曌不敢隐瞒。端曌等得,可是诸国虎视眈眈,如何等得?百姓流离失所,筹划出的镇灾粮草因着重重叠叠的冗余关卡,迟迟不能输送到各地。月氏的根基正在一点点破损,还谈什么国家强大,百姓兴旺?端曌年轻,十年,二十年都能等。可是十年二十年,东秦就能在两代朝廷的替换里走出来。西京若依附其它,东北就是一道缺口。月氏等不得,诸位兄弟姊妹,姑姑想必也深知其情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