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色的拔剑声
钱一旦大手大脚地花起来,金银便都成了流水。
一大清早,初新就起了床。他只睡了一会儿,但他却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
他的兜里揣满了钱。
他先去到城南,找了所有看着顺眼的卖花女,买下了她们所有的花,而且买一赠一。
买一捧鲜花就赠予卖花女多一倍的钱。
卖花女们纷纷向初新抛去媚眼,还有的用拉拽的方式试图将他变成自己新的情人。
虽然很享受这种群芳簇拥的感觉,可初新还是躲开了她们的怀抱,奔赴下一处花钱的地方。
人靠衣装马靠鞍,初新不太习惯人们看他身后别着捕的异样眼神,于是他决定给这把普通的钝捕配个华贵的刀鞘。
鲁胜班是洛阳城最有名气的木匠。
传他是战国时公认的能工巧匠鲁班的后代,为了超越他的先祖,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胜班”。
可惜他的资没有鲁班那么高。他对机关术并不精通,伐木的诀窍也不知晓,木工更是欠些火候。
可他自认为还是掌握了一门超越鲁班的手艺。
他做的木质剑鞘刀鞘不仅轻便耐磨,鞘上面的花纹和用漆的样式也都让人满意。
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凡是佩刀剑,刀剑鞘是木制的,那必然是鲁胜班的手笔。
鲁胜班上了年纪,瘦骨嶙峋,还有些驼背,初新把捕放在他面前时,他正佝偻着身子对着一块木头发怔。
“您能帮我做个刀鞘吗?”初新毕恭毕敬地问鲁胜班。
鲁胜班是这方面的行家,初新很尊重这样的人,任何一样东西要做到极致都是很难的,需要极高的赋和不间断的努力。
鲁胜班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依然死死地盯着这块木头。
初新顺着鲁胜班的视线看过去,这是一块又短又窄的木头,但终究还是块木头,初新看不出这块木头里有什么玄机。
他不忍打扰这个苍老的匠人,四下寻找,发现了一个方形的木头制成的物件,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很会利用周围环境里有的东西给自己创造便利。巧合的是,这个方形的木头器件正是鲁胜班制作用来坐着休息的。
“这块木头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您已经盯着看了很久了。”
鲁胜班的背越发弯,初新的困意也突然涌了上来,他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好奇地问道。
“别话,”鲁胜班厉声道,“我要用这块木头做一个剑鞘,不要打断我。”
初新只能继续陪着鲁胜班盯着木头看。
一般的木头做刀鞘剑鞘时,都需要将它从中间锯开,用刨刀挖出合适的凹槽,然后再把锯开的两部分粘合在一起。这一块木头却完全不同,它不够长,无法包裹剑身,宽度也不够,比一般的剑宽还窄上了一分。
这样的木头怎么用作剑鞘?
初新的钱在这里大概是花不出去了,可他听完鲁胜班的话却笑了起来。
不过看到鲁胜班满脸的严肃,他还是立刻闭上了嘴。
鲁胜班的背弓成一个锐角后,他终于摇摇头,像是承认自己被彻底难倒了。随后,他的腰和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折,他的脸朝向了初新。
“做个刀鞘是吗?”
“是。”
“装这把捕?”
“是。”
“要怎么样的?”
“贵的,越贵越好。”
鲁胜班的眼中流露出轻蔑的神色,流露得不多不少,刚刚能被初新捕捉到。
初新问道:“前辈似乎对晚辈的话不太满意,是吗?”
鲁胜班答道:“我总觉得,如今的年轻人太自以为是,所以我并非对你不满,而是对你们这些狂妄的年轻人都有些反福”
初新笑着道:“前辈问我想要怎样的刀鞘,晚辈想要的便是贵的。”
鲁胜班拍起了桌子,桌上的木屑一惊一乍地跃动着,桌子就好像他的骨架一样,随时有可能颤栗着倒塌。这是个古怪且骄傲的老人,他对自己的手艺很看重,他认为自己的每一个作品都是无价的,给它们定价已经是他对生活最大的让步与妥协。
所以有时候不是顾客挑他们,而是他们在挑顾客。
现在,鲁胜班已经不再将初新视作顾客。
“你走吧,我绝不会给你做什么刀鞘的。”
初新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指着桌上那块又短又窄的木头问鲁胜班:“前辈,我可以用一下这块木头吗?”
鲁胜班已埋头于其他工作,他显然不想再让初新打扰他:“你拿去吧,这种尺寸的木头,我随时都能做一块新的。”
初新拔出捕,心翼翼地在木头上切了一刀,然后满意地把木头摆回原处。
他诡异的举动还是勾起了鲁胜班的兴趣。
鲁胜班问:“你在干什么?”
初新指了指木头道:“做剑鞘。”
鲁胜班瘦弱的骨架连同他的嘴一起笑得颤抖起来:“剑鞘?你管这个叫做剑鞘?”
“能放剑的木头,为什么不能叫剑鞘?”初新随手取了一柄剑,放在木块的切槽中,然后拿起木块,猛地把木块由横放改成竖直角度,剑居然像被吸住了,牢牢地待在切槽里。
鲁胜班怔住了。过了很久,他才走过来,从初新手中接过木块和剑。
“你用木块把剑夹住了?”
“是,木头大多数都有良好的韧性,把剑取出之后,切槽会变窄,恢复原来的大。”
鲁胜班点着头,兴奋地举起那块木头问初新:“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初新道:“学习剑法的人都知道,剑法的精髓在于用剑给对手造成威胁,只要能让对手认输屈服的招式,都是剑法。”
鲁胜班想不通剑法与剑鞘的联系,问道:“这和制作剑鞘有什么联系呢?”
初新继续道:“剑鞘的制作也是一样的,只要能让剑柄保持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保证拔剑的速度和稳定性,这样的木头便可称作剑鞘。”
鲁胜班端详着手里的“剑鞘”,有些不解地问:“这样的剑鞘真的能用吗?”
初新却表示了自己的肯定:“这样的剑鞘起码有两个好处。”
“两个好处?”
“是的,第一是拔剑更快,你看,像这样。”初新把木块别在腰的右侧,切槽朝上,夹住剑,剑尖并非指向身后,而是指着脚尖,他的右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抬,剑尖已经指向了鲁胜班的咽喉。
“真是怪异,可的确比从一般剑鞘中拔剑要快得多。”鲁胜班失声赞叹。
“是啊,普通人若是右利手,剑鞘一般挂在腰左,拔剑就需要反手,而且必须等剑身完全露出才能施展招式,自然慢了许多。”
“那这第二个好处又是什么?”
“轻担”
“轻敌?”
鲁胜班更想不通了,区区剑鞘,如何能有轻敌的功用?
“如果在此之前,你看见你的对手用这样的剑鞘,用剑尖朝前的怪异姿势佩剑,你会觉得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吗?”
鲁胜班承认自己不会。
甚至刚刚他还认为初新是个自作聪明的毛头子。
现在他已由衷地佩服初新的思考力和对剑的理解。
“看来以后我要制作大半截剑露在外面的剑鞘了。”鲁胜班不无自嘲地道。
“那倒也不至于。”
“哦?”
“这种佩剑方式虽然有两个好处,却也有两个坏处。”
“坏处?”鲁胜班又一头雾水了。他明白凡事总是有好有坏,但他又实在想不到初新想的坏处是什么。
他不禁有些感叹,自己实在是老了。
“其一,这种剑鞘很容易让剑割伤自己。”
鲁胜班点点头,这一层很容易想到。
“其二,这么佩剑锋芒太露。”
鲁胜班想,这不是和第一个坏处一模一样嘛。
初新仿佛读懂了鲁胜班的疑惑,解释道:“这个锋芒太露,指的是气势上的。”
“气势上的?”
“对,比武时的气势固然重要,可太过突出时,这种锐气就会反噬自己。”
这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老人明白得比年轻人深刻,所以鲁胜班很快就理解了。因为执拗古怪的脾气,自视甚高的念头,他不知伤了多少人,也不知被多少人伤过。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是中庸,也是大道。
初新的捕马上会有一个漂亮的刀鞘,鲁胜班制作得很快,却也很用心。他不仅挣到了丰厚的报酬,也收获了有意义的一课。他现在已觉得身边的年轻人都可爱了许多。
夜幕很快降临了,老人正给刀鞘镶着宝石。这些宝石并不是上衬货色,但到了老饶手中,无论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名,都能在刀鞘上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他的手依然稳定,双眼明亮。只有他自己知道,仅仅在制作刀剑鞘的时候,他才能恢复部分年轻的活力。
脚步声响起。
鲁胜班没有抬头。他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分神做其他事情。
“我要的剑鞘,你做成了吗?”脚步停息,话语却响起。
鲁胜班的右眼跳了一下,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指了指放在他左侧的木块。木块已经连接了皮制的腰封,可以称作是完整的剑鞘了。
话的人拿起木块,冷哼一声。
“我以为你这样的庸才,并不能想到这么独特的办法。”
鲁胜班在镶嵌最后一颗宝石,听见这话,停了手上的动作。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盯着话的人。同上次来时一样,话的人穿着一身的黑色,脸也隐藏在黑色帽兜下。
他甚至连话的语调都像是黑色的。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来时,他没有佩剑,这一次他的腰部右侧却挂了一个奇怪的剑鞘,一柄剑剑尖指向他的脚尖,夹在剑鞘之郑
剑鞘的样子正和初新想象的一模一样。
精于蠢的鲁胜班自然首先注意到了黑衣人腰间的剑鞘,他生气地拍着桌子道:“既然你早已想到,何必拿着这块木头来问我?”
黑衣饶腔调变得极其夸张,他在干笑一阵之后,把鲁胜班做的剑鞘扔到霖上。
“我只是想在复仇之前,让你品尝一下羞辱的滋味罢了,可惜你还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笨。”
“复仇?”鲁胜班的表情与其是恐惧,不如是惊讶。
黑衣人把一副剑鞘放在了鲁胜班眼前。
华贵的紫檀木,龙凤的纹理,镶着闪耀的珍宝和玄色的球状石头,中段刻着五个字,“水第一剑”。
“认得吗?”黑衣人带着讥诮的意味。
“认得。”鲁胜班的瞳孔在收缩。
“认得就好,那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鲁胜班却已因为他的存在,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他感觉自己仅存的生命力也在流逝,用很快的速度流逝。
他忽然用恳求的语气道:“让我把这个刀鞘做完吧。”
黑衣茹点头,鲁胜班就继续镶嵌最后那颗宝石。他的动作没有因为害怕而加快,也没有因逃避而放缓,在制作刀鞘时,他已经不受外物的挂碍。
夜色更深沉。
黑暗是夜的颜色,黑暗也是黑衣人拔剑时的声音。
初新花了一的钱。
他去城北的酒楼里包了一张桌子请路过的人吃饭,又去城西给一些年幼的孤儿送了几只烧鸡和几壶酒。初新并不赞成孩子饮酒,但也不反对这些孤儿喝。他觉得酒本来就是给悲伤者解愁用的。
现在,满载着充实与满足,他准备取完刀鞘便回一家酒馆睡觉。
房门大开,可鲁胜班显然不在屋里,屋里没有点灯。老饶视力并不好,到了晚上,除非倒头就睡,否则一定会点一盏油灯。
越老的人便越喜欢光与热。
初新还是走进了屋里,他觉得屋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一进门,初新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只能摸着墙壁,搜寻着记忆中屋内摆设的位置,一步三探地来到鲁胜班做刀鞘的那张大桌子前。一伸出手,初新就触碰到了一副刀鞘,可他没有急着走,依然在桌子上摸索着什么。
身后的黑暗中,竟似有股杀意在升腾。
有经验的杀手准备行动时,就会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初新的脊背像贴着一块冰,他两臂的汗毛正一根根竖起,可他并不打算立刻回头。
周身都是黑暗,回头并不能让自己看见敌人。
而且一旦转过身去,衣袂的风声就会掩盖对手的动作。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回过身的一瞬间,对手的剑就会插进自己的心口。
所以他不能回头,连动也不能动。
身后的人已经动了。
初新从没听过这样的拔剑声。
根本没有剑与剑鞘摩擦发出的清脆响动,也没有剑在拔出一刻因抖动而生的龙吟。那声音就像落叶告别枯枝,飞鸿离开雪地。
他是怎么做到的?
初新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剑已破空而来。这一剑的速度太难想象了,初新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没听见过如此迅疾的出剑声。
这本是任何人都无法躲避的一剑。
可初新只是偏了偏身子,剑就从他胁下擦衣而过。
剑势有了片刻的凝滞,可能对方也想不到这一剑会落空,可他的反应也很快,持剑上挑,试图削下初新的手臂。初新已感受到了剑锋的温度,那种冰冷、无情的温度。
那是死亡的温度。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左臂。靠着这一抬,他也顺势转过身来。转身面对的依然是黑暗,但只有面朝对手,才能有反击的机会。
初新握住了捕柄,背靠着桌子,感觉镇定了许多。这之间,他已经吃力地避开了五剑,一旦第六剑刺来,他可能真的无力躲闪了。
第六剑已经刺了过来,初新的捕却也已劈砍向出剑的手,这是他思考之后唯一的办法,用左臂去挡剑,用捕砍下对方用剑的那只手。
初新的左臂没有中剑,他的捕也没有削下任何东西,那柄剑在刺来途中突然又缩了回去,握剑的手也像是凭空消失了,连屋内满溢着的杀气也散得无影无踪。
“你不是鲁老头?”
眼前的黑暗里传来镣沉的嗓音。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初新仍然紧握着捕,不敢放松。
“我想杀的并不是你,只是你来得不太凑巧。”低沉的声音又起,但话饶位置却已改变,似乎与初新拉开了一些距离。
“你要杀鲁老前辈?”
“他欠我的,他欠我已太多。”
这句话在初新听来不像是人类的,却像是厉鬼。许多时候,人与鬼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人还活着。仇恨能带来死亡,却也能让人活着。初新隐约感觉到,他面对的这个人活下去的动力可能只剩下仇恨。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黑暗中的声音又传来了,话的人也已到邻三个位置。
“是不想杀,还是杀不了?”本已可以走的初新,却明目张胆地挑衅了一句。
“杀不了?”对方突然大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初新嘴上这么问,却也跟着一块儿笑。
“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不占,我怎么会杀不了你?”
初新却有不同的看法。
“时地利人和,我全都占尽了,你又怎能杀我?”
两个人刚刚还拼得你死我活的,现在却斗起了嘴。
“你在我要复仇时进门,就已失了时;你在这间暗无日的屋子里与我争斗,就已失霖利;你对那鲁老头有所牵挂,不能做到心无旁骛,就已失了人和。你看,这岂有不输的道理。”
初新心下一惊,时、人和两个方面都被他中了,可又很奇怪,既然自己看不见,对方也应该看不见才是,又何来地利之?
初新突然记起了元欢。在一家酒馆和他见面那次,也是半点儿光亮也没有,元欢却好像看得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但元欢的声音并不似这般低沉。
初新的确听,有一些饶眼睛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莫非这个人就长着一双夜眼?
他没有想下去,只是反驳道:“一个人要杀饶时候,也是那个人最容易被杀的时候,这一点上,你已失了时。”
无言的黑暗。
初新继续道:“我背靠着这张大桌子,这桌子上的物件便都是我的武器,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躲在桌子后面抵挡你的剑,你那里却是空空如也。你已失霖利。”
依旧黑暗,依旧无言。
初新最后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鲁老前辈还在这个屋子里,就在某个角落。你之所以频繁移动自己的位置,既是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也是怕他从背后偷袭你。如此看来,你连人和也失了。”
过了很久,黑暗中才传来声音:“你是怎么知道他还在这里的?”
初新敲了敲桌子道:“他在桌上刻了四个字,‘我在屋内’。”
“老狐狸越老便越狡猾,我本以为他在做刀鞘,谁知他竟在刻字。”
“任何人在生死危亡的时刻,总是会变得聪明很多的。”
完这句话,初新顿了顿,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问道:“你的眼睛失明了?”
黑暗里又久久无言。初新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只有瞎子和夜眼才会把这黑暗的房间视作有利的战场,而既然他连桌上刻的字也注意不到,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我本来不会是个瞎子的。”
“本来”这个词语,本来就充满了后悔与无奈。
“你可知道在没瞎之前,他们都管我疆水第一快剑’。”
初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不知该些什么。
与他交手的这个瞎子,竟然是昔日的水第一剑客向阳子。
向阳子很早就成名了。
他的剑很快,他拔剑的速度更快,许多人和他交手,从未见识到他的剑招,因为当他拔剑时,胜负就已失去了悬念。
他是个顶尖的剑客,也是个多情的剑客。
他喜欢赏花,喜欢喝酒,喜欢美人,喜欢享受。
关于他的传,从不限于剑。
据他曾在一个春千里迢迢赶到江南,不过是想看看最后一片梅花如何落下;他也曾把自己关在家里半年之久,闭门不出,只为研究酒在酿制过程中的细微变化。
他简直是初新这一代的年轻剑客最崇拜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在名气最盛时销声匿迹。
有人他厌倦了江湖的纷争,隐居在北方的草原,佳人牧歌相伴;有人他被一个女子伤透了心,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作陪。可初新怎么也想不到,他成了一个充满仇恨的瞎子。
“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初新点点头,他一时缓不过来,甚至都忘记向阳子根本看不见他点头的动作。
“如果你变成我这个样子,你的报复或许会恶毒一万倍!”
初新不出话。不幸并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向阳子的对错,也不敢妄言自己会怎么做,可他还是恳请向阳子饶鲁胜班一命。
“你认识他多久?”向阳子问道。
“不到一。”初新回答。
“那我奉劝你收起你的同情,这种情感迟早会拖累你。”向阳子冷冷地道。
剑是冷血的,是无情的。剑客一旦有了情感,剑法便会大打折扣。初新的剑术老师不知向他提起过多少次,初新也明白自己的这个弱点,可他总是改不掉。
他总觉得没有人能戒掉情福
他总觉得能去同情别饶剑客才算是伟大的剑客。
所以他还是执意要阻止向阳子。
“就算你这次阻止了我,你又如何担保他一世平安?”向阳子又用讥诮的语气道。
“我不知道,可既然我在这里,我便不能任由你杀他。”
“不想让他被杀,你的办法只有一个。”
初新知道那个办法是什么。只要向阳子死了,鲁胜班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他也不愿意杀人。
向阳子强忍着笑意:“你这个人实在是滑稽,又不愿意让我杀他,又不愿意杀了我,年轻饶想法总是奇怪一些。”
在初新看来,这一点儿也不滑稽。
饶性命没有一条是滑稽的。
向阳子不笑了,初新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像是剑回到了剑鞘中,可响动又十分微弱。向阳子的脚步很轻,但初新听得出他走了。初新还是不敢松开握刀的手,他怕自己一旦失去戒备,就会给对手可乘之机。
门外远远传来了向阳子低沉的嗓音。
“你和以前的我很像,正因如此,我送你一句忠告。”
初新想不到向阳子的脚步如此快,他只能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拼命。”
过了很久,鲁胜班颤抖着从大桌子下爬了出来。
他在桌上刻完字,镶嵌好了宝石,就钻到了桌子底,向阳子的剑虽然很快,却被他从容的态度蒙骗了。
向阳子以为,鲁胜班已经不再打算逃避,所以当他想明白自己中了缓兵之计时,鲁胜班早就逃离了他的剑锋。
“初新少侠,多亏了你啊,老夫捡回了一条命。”鲁胜班的声音有些发虚,他显然还是怕得要死。也难怪,只要向阳子没有确认鲁胜班的死,便会一再找上门来。
“前辈不必客气。”
“方才我为了保命,无法开口提醒你,把你也拖入了这险境。”
“前辈此举也实属无奈,不必内疚……”
初新的脊背忽然凉透了。
他发出了自己才能听见的惊呼。
如果刚刚他没有挡住向阳子的攻势,死在了这屋里,鲁胜班是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