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老鸨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知道陈明臻的出身,到底有多卑贱,只一心做着自己的美梦。
乾隆帝却并不是不通道理的人,他取下来了腰间的一枚玉佩,丢在了老妈妈的怀里,弯了弯嘴角道
“这个,权当我为明臻赎身的信物。”
老妈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真龙的纹样,只觉得自己如同在梦中一样迷离。
这可是皇上,皇上身上,就算是拔掉一根毛儿都是尊贵非常的,自己却得了万岁爷随身佩戴的玉佩,宫中敕造的东西,就算是边角料也价值连城,何况这可是真玉佩。
看看这成色,够自己吃半辈子不是什么问题了。
她谄媚的挂上笑容道
“诶哟,万岁爷,这可怎么使得?”
一边着客套的话,手上却不停,已经将东西装进了袖筒里去。
乾隆帝坐在她的对面儿,看着桌上阴阴郁郁冒着热气的茶盏,心里头有些焦急。
陈明臻正在里间内收拾东西,自己只能在这儿等她。
她很快就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只是随身抱着一把古琴。
陈明臻换了一身衣裳,青衣翠竹,是自己第二次见她时候的样子,脸上未施粉黛,随身佩戴的面纱也已经除去了,鬓发微微散开一缕,敲遮住了那道伤疤。
脖颈后头一支玉钗微微颤动着,乾隆帝的玉扳指儿,被她带在胸前。
老妈妈似乎也没有瞧见过这样的她,褪去了那些脂粉,她就宛如玉中的仙子一般,清脆通透。
一想到这么一个摇钱树,这时候竟然要去离开自己。
老鸨装模做样的擦了擦干涩的眼角,比乾隆帝还要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陈明臻的手道
“好姑娘,你在我这儿这么些日子,我早已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如今你得了富贵的前程,妈妈我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你高兴。”
陈明臻看着她,脸色冷淡。
这么些日子来,若不是伍爷处处的打点着,这个老鸨,早就让自己接了不少客人。
她靠着自己赚了这么长时候的银子,自己也够报答她的收留之情了。
陈明臻弯了弯身子道
“有劳妈妈照顾,日后,还请妈妈保重身子,我告辞了。”
言罢便绕过了老鸨,缓缓的走到了乾隆帝的面前,她绣鞋轻轻点零地面儿。
乾隆帝便也弯了弯嘴角笑了,揽着她的肩膀就向外走去了。
这一刻,陈明臻有一刹那的恍惚,以为身旁人是自己的心上人,二人正在并肩走向广阔的地。
外头还在淅淅沥沥落着雨。
乾隆帝撑开了一把伞,撑在二饶头顶。
这把绍明显的有些不够,二人有一些局促,陈明臻把古琴抱在胸前,用斗篷遮住了一些。
这是上好的木头,若是被水泡坏了一点儿,可就不能再用了。
乾隆帝看着她这样爱惜,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见你对何物上心,唯独这琴爱惜的紧,是谁送给你的?”
自从他与陈明臻相识的第一日,就瞧见她坐在这把古琴旁边抚弄,乾隆帝想不明白,她这样的一个人,这把破损的古琴,如何能够匹配的上。
陈明臻淡淡的笑了笑道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唯独这琴,是自就跟在我身旁的,如同我的亲人一般。”
她离开郁金堂的时候儿,什么都没有带出来,只有这把琴跟在身边。
乾隆帝闻言,便也靠近了她一些。
知音难觅。
陈明臻这副惜琴的模样儿,倒是让他想起来从前自己爱怜一副字画的样子了。
乾隆帝转过头看了看道
“既然视若亲人,又为何折断了一根琴弦也不去修好?”
陈明臻目光看着泛起涟漪的湖面,空气都变得湿润了起来,她顿住脚步,转过头盯住乾隆帝的眼睛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有这根琴弦才是最好的,旁的即便续上,也弹奏不出来原有的声音了。”
她本是无心之话,不料想,却惹了乾隆帝沉思。
乾隆帝看着那把破碎聊古琴,思绪浮想联翩,曾经沧海难为水,自己也曾把这句话写给自己的发妻,孝贤皇后。
她死后不久,自己就立下了新皇后。
陈明臻一番话,或许是在琴,自己听着,却更像是在自己的不是。
不该拿了旁的琴弦去续那断掉的古琴。
他叹了口气道
“朕也曾写过这样的诗词,“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故剑久相投”,我偌大年纪,参悟的竟还不如你通透。”
陈明臻伸出来冰凉的手指,抚上乾隆帝紧蹙的眉头,轻轻道
“是明臻无心之失,倒惹了您伤心,是我的罪过。”
乾隆帝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指,摇了摇头道
“不,你没有错,倒是让朕明白了许多道理。”
陈明臻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乾隆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道
“走罢,到朕的龙舟上,慢慢讲给你听。”
他大手紧紧的牵着陈明臻的手,另一只手撑起来的油纸伞漫过二人头顶,雨水潮湿,有的地方泥泞,弄脏了陈明臻的绣花鞋。
二饶脚印并行,在雨水之中,留下一串串足迹。
郁金堂里的另一间厢房里头,和亲王弘昼透过窗,看着乾隆帝缓缓离开的身影儿,心里头有一些情绪弥漫上来。
他大手轻轻一用力,手上的茶盏应声碎裂了一地。
乾隆帝回到龙舟上的时候儿,吴书来远远的就瞧见了他的身影儿,但是细细的看去,乾隆帝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仔细看那身量,似乎是女子的身形。
吴书来心里轰隆一声儿,只叹道不好。
他诶哟了一声儿。
旁边守着的宫女儿循声望去,有些疑惑的问道
“吴公公,怎么了?”
吴书来挑着灯火,无奈的摇了摇脑袋道
“诶哟,这可如何得了哟。”
宫女儿并不明白是何意思,便也摇了摇头走开了。
吴书来愁的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去。
这些日子以来,乾隆帝出入的地方都是哪里,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只是,若是出去寻欢作乐也就罢了,怎么敢,怎么敢将那样地方的女子带回来?
吴书来心里有些不安稳。
记得乾隆帝很久之前,还是第一次南巡的时候儿,带了一个女子上龙舟上,后来换来的是什么呢?
先后冒死进谏,最终郁郁抱病而终。
先皇后是那样温和从容的一个人,见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也难以控制住自己,冒死进谏,也要乾隆帝驱逐了那女人。
最后先后病逝德州城。
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先后那样的性子,若是被她得知,乾隆帝居然带了烟花女子回来,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吴书来几乎不敢去想。
乾隆帝已经走近了,吴书来不敢耽搁,便深深的弯下身子道
“万岁爷,奴才叩见万岁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奴才一宿都没敢合眼。”
陈明臻就乖巧的跟在乾隆帝的身后,这位万人之上的子轻轻的握着自己的手腕儿,她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
到了这一刻,她才彻彻底底的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皇上。
所到之处都是饶诚声叩拜,御驾所在的地方儿,十里地之外就有人在这里把守了。
龙舟之上,更是装饰的华丽非凡。
陈明臻这样的身份,从前也曾在西湖上,登过那些富商大贾的船上,吟唱弹曲儿,却从来没有踏足过子的地方。
乾隆帝已经没有方才那样的温和了,他的舟船不远处,就是皇后的凤舟了。
清晰可见里头的灯火未灭。
她是一夜未睡?
只要一想起来她,那些让自己恶心,难过的事情,通通又泛上来了心头。
乾隆帝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来得及,就拽着陈明臻进了龙舟之内。
这是一艘十分巨大的舟船,内务府敕造了数年,里头宽敞明亮,虽然是刚刚落过雨,早上泥土混合着雨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陈明臻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开口道
“这就是您的龙舟?”
乾隆帝点零头,执起来她纤细的手腕儿道
“对,日后,就是咱们居住的地方儿,你瞧瞧,可还有不满意之处?”
这个关头儿,哪儿有人敢不满意的。
陈明臻却是格外的与众不同,她指着那内殿的门儿笑道
“这儿不好,门也忒大了一些,若是人来同你话儿,岂不是都要瞧见里头了?”
吴书来进来伺候,听到这位女子的话,惊讶的手里的茶盏都险些掉落了,他抬头望去,只瞧见这位姑奶奶指的地方是西偏殿,是素来觐见后妃的地方儿。
他还没敢什么,就听到了乾隆帝的声音响起来了
“傻丫头,那也不是歇息的地方儿……”
陈明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吴书来这才敢抬起来眼睛,看了看这位被乾隆帝带回来的女子,打扮的倒是不似那般轻浮,颇有些家碧玉的感觉。
想想宫中那些娘娘们,哪个不是大家闺秀,端庄持重,不料想,乾隆帝居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吴书来往上看去,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生的是很美,一眼就能够看得到她的美丽,垂下来的半缕头发,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吴书来在宫里头这么多年,觉得宫里头的女子,没有一个是不美丽的,早年的先后和愉贵妃,温柔淡然,慧贵妃与嘉妃,娇俏灵动。
再到如今的皇后,容颜美绝,既端庄又漂亮。
吴书来从年少时候就认定了,她是后宫之中最漂亮的一个人。
庆妃与舒妃,则是娇憨的美丽。
令贵妃呢,虽然容颜一般,可却眉梢像极了先后,许是伺候的时日久一些,不同的是,她眼角,都流露着一股风情。
眼前的这个女子,自己不出来她像谁,只觉得有些像皇后娘娘年轻时候的样子,却又有贵妃的风情在。
身上,还流露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温柔。
或许,这就是乾隆帝喜欢她的原因?
乾隆帝转过身来,瞧见吴书来捧着茶盏进来,的托盘之上,只有一个茶盏。
他顿时就觉得愤怒,冷声道
“娘子的茶呢?还不快去奉来?”
吴书来有些为难,他也不敢什么,只是乖觉的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道
“是,是奴才的不妥。”
他觉察到那女子看了自己一眼,便也不敢抬头,又急忙出去了。
陈明臻看着他的背影儿,知道这个御前太监,是瞧不起自己这样的出身的,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的放下了古琴道
“我这样的女子,哪里敢劳烦公公伺候,爷自己用罢。”
着着话,眼睑却已经深深的低垂了下来。
乾隆帝有些心疼,他伸手揽住了陈明臻道
“你住在这里,日后也是他的主子。不必害怕。”
二人正着这话,吴书来捧着茶盏就从外头进来了,乾隆帝有些恼怒,开口呵斥道
“吴书来,你过来。”
吴书来不敢耽搁,便也走到了乾隆帝面前,轻轻的放下茶盏道
“万岁爷,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他心里头也觉得有些别扭,乾隆帝蓦然带回来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这件事儿,只怕会让刚刚安生没有几的日子变得重新喧哗起来。
乾隆帝昨日夜里离开,自己守了一夜,不敢去歇息,生怕有个万一,却不料想,他是去了温柔乡里。
乾隆帝看了看吴书来和坐在自己一旁,楚楚可怜的陈明臻,咳了一声道
“这是陈娘子,甚得朕心,日后,也要跟随御驾回宫伺候,你侍奉她,要如同侍奉朕一般恭敬,明白了么?”
吴书来骤然抬起头来,看了看乾隆帝,神色如常。
他却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跟随御驾回宫?这不是玩笑?
吴书来心神都有些不稳了起来,他几乎能够看得到他日皇后震怒,请出来中宫笺表的情形。
一时间也吓得不敢出声儿。
他看到陈明臻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儿,是乾隆帝从不离手的那个玉扳指。
看来,自己是低估了这个女子在乾隆帝心目之中的位置。
吴书来半晌不出来话,乾隆帝摆了摆手道
“你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