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湖相遇
大齐的风,即使在冬日里也是轻柔徐徐,不见凌冽。如同这个国家,无论暗地里如何波涛汹涌,表面上总是盛世生平。
大齐的京都不算寒冷,只是每年11月起,总会开始下雪,待到第二年的2月才会停。有人,那是北方雪国旧地吹来的冬雪。雪国不在了,但是雪山的风雪还是年年到来,从不间断。
京郊的平湖就起源于雪山,那一支细流蜿蜒辗转,从雪山一路来到京郊。在郊外的草地旁积攒成了一个湖泊。这湖面一年四季都是波澜不惊,到了这结冰的冬日里自然更是如同明镜一般。
如同雪国的公主,每位公主都是从这雪山细流,一路辗转来到京都嫁于帝王。所以这平湖,当年也曾是繁华神圣之地。
可现在,这里已经鲜少有人来了。八年前,先帝驾崩,先皇后白柔就在这与先帝定情的平湖,为先帝最后一舞,自尽于湖郑
她也是雪国的公主,她在这里与先帝相遇,所以她要在这里随先帝而去。
如此情真意切,自然引得万民纷纷前来祭拜。却不知哪一年开始,在夜里祭拜的民众,总会听到先皇后的哭声。有几个姑娘甚至葬身在了湖郑
民间传闻,先皇后是奉先帝遗旨,被迫殉葬,故而魂魄不安,要找人陪葬。
至此之后,人们再也不来祭拜,再也没有人记得这里曾有生死相随的一代芳魂。
今,是先皇后白柔的忌日。大齐皇宫中,或许只有裴峰还记得这个传奇般的女子。
还记得她曾温柔的摸过他的头发:”将来峰儿做了皇帝,我就可以和你父皇一起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裴峰真的做了皇帝,可他的父皇不在了,白柔也不在了。
这位先皇后不是他的生母,可他从先皇后身上得到的母爱,或许比从他的生母那儿得到的要多得多。
每年的忌日,裴峰都会在宫中祭奠先皇后,可今,他想去看一看,她离开的地方。
湖岸的雪已经积过了脚踝,一女子在湖岸吹笛。裴峰站在女子身后不远处,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笛声,出神许久。
那背影像极了白柔,白柔也喜欢吹笛,也似这样遗世独立。
女子屹立在湖边,水蓝的披风边上镶着雪白的风毛,远远看着,像是湖边的一座冰雕。
乌黑油亮的秀发,取了一半在脑后松松的挽着一个髻,只以一枝白玉簪固定。另一半任由它垂到腰际,雪花落在她的黑发上,如暗夜星辰一般星星点点。
握着白玉笛的右手,露出半截手臂,肌肤莹白,仿佛要和平湖的冰面融为一体。或许,所谓冰肌玉骨,的就是这样了。
冬日里毕竟寒冷,女子的指尖被冻得微微有些发红。这纤纤玉指,随着音律跳动,像是几点梅花,分外可爱。
女子身边站着一匹白马,仿佛极有灵性,不吵不闹,只是忽而低头舔雪,忽而抬头远望。
一人一马,如诗如画。
裴峰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可这女子如同一株在冰雪丽迎风怒放的白梅。仿佛近在眼前,又像是雪地里的幻影。
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白柔,亲切地招呼他去湖岸玩耍……
女子的笛声悠扬婉转,似乎带着淡淡悲伤,却又有着无限的希望。听着这样的笛声,好像人世间的纷争都随着笛声高低起伏,最终消失不见。
一曲终了,女子放下手中的笛子,转向白马,轻轻拍了拍马头。
那白马果然极有灵性,被女子摸了摸头,显然十分高兴,蹭了蹭女子的手,打了个响鼻。
看到女子似有离开之意,裴峰心有不舍,疾步向前,叫下女子:”姑娘!”
柳念雪闻声回头,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背后原来一直有个人。她是偷溜出来的,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大家各自赏景,自己又不曾碍着他。莫不是个登徒子,否则为何叫住自己。
她心中想着,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戒备。
裴峰看着柳念雪,她的下半脸围着面纱,薄纱架在女子高挺秀美的鼻梁上,隐隐的只能依稀看到她脸庞柔和的轮廓。
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入鬓的修眉不画自黑,像是雪地之上秀丽的远山。
她的双目极美,眼若桃花,黑白分明。即使现在,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也难掩她眼中浑然成的媚态。
“公子何事?”柳念雪催促着裴峰,语气清冷,可那声音就像春日里的平湖一般,即使平静无波,也使人心生愉悦。
“额……”裴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忽又想起她方才吹笛时的手指。
“姑娘的手冻红了,若不嫌弃,请用在下的手炉。”他从怀里拿出手炉,递给女子。
他握着手炉的手看着骨节分明,却又不见粗糙。一时之间,柳念雪竟分不出这究竟是练武之饶手,还是一双文士的手。
手炉外的绣套,一看就是上等的织锦,又以金丝银线绣上了岁寒三友。
他是什么人?柳念雪心中好奇,不禁打量起了眼前的男子。
他身着一件墨狐皮的大氅。墨狐只产在北方雪山之上,十分难得,一般富贵人家连用来做披肩围巾都舍不得。
身边一匹黑马,通体没有一丝杂毛,眼神坚定,一看就不是凡品。
裴峰有些窘迫,不知女子心中所想,”姑娘不必害怕,在下不是歹人。只是见姑娘方才吹笛的时候,手指有些冻红了……”
她随声看上他的脸。
男子头上的玉冠白玉无瑕,束着他一头黑发在雪地里分外显眼。
剑眉星目,的应该就是这样了。身为男子,眉间竟连一丝杂毛都没有,如同刀刻一般,着实令人嫉妒。
他的凤眼里带着一丝窘迫,可周身的气度非凡,丝毫不因窘迫而有所减少。
原来男子有一双凤眼,竟然那么好看。在他精致五官的映衬下,丝毫不显阴柔。反而在男子气概上又多添了一丝温柔。
柳念雪不禁有些移不开眼。
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两片嘴唇微微抿着,似乎被她看的有些害羞了。
见他害羞,她也有些害羞了,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姑娘家,盯着一个年轻男子看了许久。
她平了平心气想道:此人衣着不凡、言语得当,看来身份非凡,至少也是个世家子弟,应该不是个登徒子。不过我是偷溜出来的,还是不惹为妙。
她一边想着,便微微福身,“多谢公子,妾不怕冷。”
转身一跃马上,策马而去。
裴峰看着柳念雪上马,那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
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轻盈落在了另一道白影上。两道白影合二为一,眼看就要消失在雪地里。
他慌忙反应过来,赶紧转身上马,拍马向前。
“黑风摆风,你跑快点,如果跑丢了,今晚不给你饭吃。”
那黑马如同能听懂一般,立刻加快了速度。眼看就要赶上了前方的白影。
“姑娘!姑娘别跑!在下只是想请问姑娘姓名!”
雪花似要迷住他的眼,可他不敢闭眼,他怕一闭眼就跟丢了眼前的白影。
柳念雪见身后的男子竟然追了上来,低头对白马道:”白,你跑快点,如果让那个大黑追上你,晚上我就不给你饭吃。”
白马哼哼了一声,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你追我赶,眼看已跑到城边的林荫道。
“姑娘,你慢一些,太危险了……”
裴峰话没完,只见一个黑影突然从林中窜出,横在白马面前。
柳念雪慌忙勒马,白马一时难以急停,只能跃起前蹄,想要跨过黑影。
可白马动作太快,柳念雪已来不及拉紧缰绳,眼看身子跃起就要摔落地上。
此刻,柳念雪心里只是想着:这一摔怕是要断两根肋骨。这男子真是晦气之人,要不是他追我,我也不会摔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