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湖边再见
宣政殿里,裴峰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正坐在龙椅上,一手伏案,一手把弄着一只玉盏。
他身边站着一个和蔼的中年长者,身子微微发福,笑容可掬,穿着太监总管的服饰,俯首而立。
殿中,另一位中年长者正俯身启奏。他容貌端方,眉眼间有一条深深的盂。一看就是长时间皱眉所致。虽然不过四十左右,须发竟都有了一些花白。但他的眼神坚定果决,没有一丝老态。
“……太尉弹劾老臣之事,实数妄言,还望陛下明鉴,还老臣一个清白。”殿上的中年长者已经了老半了,却迟迟等不到帝王的答复,抬起头却看到裴峰把弄着玉盏,面露轻笑。
裴峰十岁登基,如今已是第八个年头了。太师和太尉,一文一武,即是当朝的重臣,也是他的老师,自幼辅佐他至今。启奏之人,正是当朝太师,魏忠义。
魏忠义心下不解,只得求助于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福全。
李福全是宫中的老人了,从先帝时就开始伺候,可以是看着裴峰长大的。
他得了太师使的眼色,自然会意。亲手端上一杯茶,“陛下,您的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杯。”
被拉回现实的裴峰轻咳一声,“太师所言甚是,怕是太尉与太师之间尚有误解。”他顿了顿,略略思索,“李福全,传朕旨意,请太尉摆宴款待太师,两人把酒言欢,重归于好。”
裴峰记得,在他还未登基的时候,太师和太尉向来是情同兄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先帝薨逝,两人共同辅政,反而水火不容。
“是,奴才遵命。”李福全弯腰作揖,便退下安排传旨了。
“陛下!老臣……”魏忠义还想什么,却被裴峰打断。
“老师,您和太尉都是朕的老师,朕只希望你们能够秉承先帝遗旨,一起辅佐朕。”裴峰的语气不重,甚至带着对师长的尊敬。但其中的意思,魏忠义却听得很清楚。
“老臣……遵旨……”
此时的裴峰没有心思听这些,他心里只有柳念雪。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他心里想着,不如去她府上等候,她总会再出门的。但如此,是否过于刻意……
想来想去,他决定要再去湖边寻她。
第二,裴峰又来到平湖边,希望能够在遇到他梦中的柳姑娘。可哪有闺中女子往外跑的。
第三……
第四……
他只要一有空,就到风雪中等她,却日日不见她的踪影。
直至第七日,风雪初霁,京都的冬日里,难道有这般阳光普照、不见风雪的气。
平湖的冰还未融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裴峰原以为今日又要空等,却远远的望见一席白色的身影从雪地中出现。
柳念雪今日的发髻精致,簪着一对青绿色的玉钗,那玉钗上垂着一对玉蝴蝶,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椅,如同要飞走一般,煞是好看。
其实出门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如果来平湖,会不会再遇到裴峰。
她不得不承认,当她远远的看到一席身影时,她就坚信这一定是裴峰,她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鹿猛地醒过来撞来撞去的。
明明只是刚刚认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期待见到他。
裴峰向她迎上来,虽然她依旧蒙着面纱,可眼神温柔了不少,已不再拒人千里。
“柳姑娘,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他等了她七日,终于可以问她的名字。
“妾的闺名叫念雪。”她见他今日披了一件白狐裘的披风,头顶的紫金冠更显得他器宇轩昂,“公子何以不先自报姓名。”
“在下唐突,在下……赵信。”裴峰实在不能以真名向告,他总不能见过两次面就对人家自己是当朝皇帝吧。
他……也叫赵信吗……这世上叫赵信的人还挺多……
柳念雪有些惊讶,但旋即又有些失望。
京城名门中,只有太尉之子名叫赵信,当年初到京城,她就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可太尉府向来重武轻文,那位赵信乃是一介武夫,皇帝亲卫,眼前的贵公子哪里是一介武夫的样子。
或许他也有难言之隐,也或许他是外乡来的。心底里,柳念雪还是想为他开脱一番。
她今日本也没想要出门,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是想着,再来一次湖边,或许就能再与裴峰相见。
“公子今日怎么会在这里?”柳念雪有些好奇,莫不是心有灵犀,他也觉得今日会见到她。
“其实那日听到姑娘的笛声,余音绕耳,再不能忘怀。故在下想在湖边等等看,只盼能再见姑娘。”裴峰微笑着道,从腰间抽出一支玉笛递给柳念雪,”此乃家中旧藏,还算能配得上姑娘,若不嫌弃,望姑娘能收下。”
他竟然在等她!她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一丝酸涩,这样的情谊,她有办法可以偿还吗?
柳念雪接过玉笛,这玉笛颜色清澈、触手生温,绝非凡品,“凑一曲无妨,只是这玉笛太过贵重,公子还是带回去吧。”
着,不容他反驳,便抬手吹奏了起来。
透过被玉笛微微撩起的面纱,裴峰看到柳念雪的脸颊,果然如同白玉雕成的一般。
此刻,她就在他身边,为他吹笛。曲调辗转时,她头上的玉蝴蝶轻颤飞舞,曲调平静时,她轻垂双目,那睫毛也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在微风中轻颤。
一曲终了,她正想感慨这玉笛确实难得,音色柔和、手感奇佳,转头却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害羞,微微一笑,将玉笛一把塞回他手中,提起裙摆跑到湖边。
阳光照在她身上,也照在湖面上。
在裴峰眼中,柳念雪比平湖耀眼的多。
“其他人都害怕这平湖,姑娘却好像很喜欢。”裴峰走到柳念雪身边,并肩而立。
“在这京城之中,哪里还有比这平湖更好的地方。”柳念雪顿了顿,继续道,”世人不过是怕先皇后芳魂不宁。可先皇后这样愿与先皇生死相随的奇女子,哪里会芳魂不宁呢……”
“先皇后若得知世间还有念雪姑娘这样的知己,九泉之下,必然安慰了。”
“先皇后也还有赵公子这个知己在啊。”她着,看向他微微一笑,眼眸清亮,神情温柔。
裴峰也微笑着看着她,再次递出手中的玉笛,“不知七日之后,是否有幸能得姑娘再吹奏一曲。”
她接过玉笛,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猛烈的跳动着,不过她仍是故作镇静,玩笑道:”怎么在赵公子看来,妾如同歌姬一般,日日都要来给公子奏曲吗?”
不过一句玩笑,裴峰却紧张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念雪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你……”
他握着她的手,直呼其名。她的手冰冷纤弱,他的手温暖有力,她不由得羞红了脸,一边挣扎着,一边抬眼望他,却见他眼神认真、坚定,还闪着一丝慌乱。
“行啦……我和你开玩笑呢……”她又挣了挣他的手,轻声道:“快放开……登徒子……”声音轻柔,竟如同撒娇一般。
她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笑意,让他想到初见那日,她也叫他“登徒子”。
他也笑了,牵来了两饶马,“今日色已晚,我先送姑娘回去吧,七日后,我在慈候姑娘。”
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翻身上马,抓紧缰绳。
一路上两人并无多话。
柳府门前,柳念雪进门之前回头看他,“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不见不散。”他一直等到她进门,府门紧闭之后才离开。
路上,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想起那冰冷滑腻,柔弱无骨的触感,真让他想一直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