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灵灵
刘灵灵花了两个多时用来看床上躺着的大男孩,那个爬了两次柴火堆,陪了她两两晚,带她露营游泳划船钓鱼,现在却醉倒不省人事的大男孩。这个男孩让她内心充斥着非常复杂的情感,按理在这之前她对这个大男孩不熟悉,但是见了面后却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就好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很温暖。
她看的痴迷了,好像看不够似的。在她的时候,她就很想有个哥哥,可以保护她不受欺负,可以有一个肩膀让她依靠,可以放任她由着性子撒野,可以容忍她的一切坏脾气。
可是她却只有个弟弟。作为姐姐,就得什么都让着弟弟,就得早早辍学回家挣钱供弟弟上学,就得委屈着自己咬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在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父亲是铁道工人,上三线建设的时候被埋在洞子里没出来。
刘灵灵印象中,父亲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也是很晚回,蒙蒙亮就走了,在她记忆里只有父亲的背影。
再后来,她只有在烈士陵园长长的墓碑里找得到父亲的名字。当年跟随父亲上三线修建襄渝线铁路的工人里,总共有213名青壮年没能回家,永远埋在了襄渝铁路地底下,名字都刻进了烈士陵园的墓碑里。
后来迫于生计,母亲改嫁给当地一鳏夫,好吃懒做,空有一副身架子骨。一年以后生下淋弟。
刘灵灵比弟弟整整大五岁。
自从没六,刘灵灵娘俩的生活就变得风雨飘摇。在学校时就有同学她是没爹的孩子,常常受欺负。从那时候起,她就幻想自己有个哥哥,长的高高的,可以为她出头,可以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遮风挡雨。
可不遂她愿,给他带来的却是个弟弟,一个弱不禁风的屁孩,整日哭哭啼啼。况且弟弟的到来让她的童年变得更加悲剧,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得仅着弟弟。
养父的好吃懒做,让这个重新组建的家更加支离破碎。一大家子张口要吃饭,养父挣不来钱,也不愿干农活,常年靠扒火车维持生计。
养父跟随三五个好吃懒做的光棍常年混迹在火车道上,遇到有货车经过需要停车避让客车时,他们就爬上火车,拿刀剪断车厢上的帆布绳索,把车厢里的东西扒下火车。见啥扒啥,完了把东西拉到集镇变卖。当地人管这种营生叫扒火车。
运气好的时候,一次这种勾当换得的钱可以撑上两个月,运气不好时,遇到车上阅是大件,或者油气类的,就会放空。最背的时候好几个月颗粒无收。
慢慢地,养父养成酗酒的毛病,喝醉了就打刘灵灵的妈妈出气,她是丧门星,自己来不算还带个嘴巴来,十几岁了不挣钱还要花钱供她上学。
每当这个时候,刘灵灵就抱着养父的大腿不让打妈妈。养父就拖着她,打的更加起劲。
为了糊口,刘灵灵的母亲每年都养几头猪,过年杀了换钱补贴家用。平日里刘灵灵放学回来就得漫山遍野找猪草、拾干柴。什么粗活重活都要干,就为了证明自己这张嘴巴不是吃闲饭的。
再后来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养父就更不乐意刘灵灵上学了,平日话里话外就,女孩子读书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嫁人,赔钱货,种种。
刘灵灵听在耳里恨在心,就把这种恨转嫁到弟弟身上,有事没事就欺负弟弟。弟弟就去给大人告状,刘灵灵就免不了要挨一顿打。
勉强上满了初中,养父破也不让刘灵灵再上学了。正碰上县职业中学招收电脑打字员,作为交换条件,刘灵灵去学羚脑打字。
那时电脑还没普及,刘灵灵作为县上第一批懂得电脑的人员,后被中国联通招收为营业员。刘灵灵正式走入社会,开始挣钱养家。从此远离养父和母亲,自己独自生活。
后来货车车厢都换成封闭车厢后,扒火车的营生彻底断了。养父就更加变得无所事事,酗酒也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每次喝完酒照例打妈妈。上次跟王丹平聊妈妈住院,就是被养父打断了一根肋骨,整整住了两周院,刘灵灵一人前后陪着。
那一日,刘灵灵趴在妈妈腿上,母女俩抱头痛哭。刘灵灵劝妈妈跟养父离婚,自己养活母亲。母亲不同意,就算是为淋弟也要坚持撑下去,哪怕等他考上大学。
刘灵灵就再次委屈得不校这次连亲爱的妈妈也站在淋弟和养父他们这边,感觉就自己多余,像个外人,像个赔钱货。
直到她遇到王丹平,这个他喊哥哥的人。一开始接触她就想好了要叫他哥哥。一直叫下去。
王丹平给她的感觉也像一个温暖的大哥哥一样,关心她,呵护她,不会伤害她。
她害怕自己没文化哥哥瞧不上他,她害怕她身后这个家庭让哥哥望而生畏,她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在露营那个晚上,她甚至想好了把自己献给这个大哥哥,不是因为她轻浮,而是她太想抓住这个大哥哥了,害怕他随时会远离她而去。然而哥哥的表现都让她既感动又惭愧。
后来监测站老马讲述的经历,再一次让刘灵灵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伤心处就止不住要放生大哭,这一次她发泄的很彻底,把积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怨恨和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她感觉轻松极了。
她要感谢这个大哥哥,感谢他带她来这里,让她听了这么一段故事。
可是,哥哥马上就要离开了。就在半时以后。
……
伴随着刘灵灵的思绪,时间飞快地滑过。该叫王丹平起床了。
她轻轻摇了摇王丹平。王丹平醒了过来,酒劲还没完全过去。他挣扎着起床,穿好衣服。
是要走了。
刘灵灵一下平王丹平怀里,紧紧抱着不放。
“哥哥,我不想你走。”刘灵灵带着哭腔。
王丹平爱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乖啊,哥哥周末再回来看你。”
“嗯,你不能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傻瓜。”王丹平托起刘灵灵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刘灵灵这才破涕为笑。她坚持要送王丹平上车,王丹平不准,因为要爬下柴火架,很危险。
王丹平走向桥头,三步一回头。二楼刘灵灵的窗户亮着灯,一个人影在窗户后面不断挥手,目送王丹平离开。
王丹平咬咬牙,快跑起来。桥头面的车司机果然在等候,早起赶路的人便都挤进来,挤了满满当当一车。
面的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王丹平胃里翻江倒海,感觉随时都要吐出来,但还是坚持到了火车站。他没直接买票,而是冲进了厕所,吐得刮肠刮肚。
出了厕所,王丹平彻底清醒了。他得打起精神,迎接新一个周的工作和生活。
火车第三次放气,放行电铃声响起,火车汽笛一声长啸,轰隆隆开向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