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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骤逢故人

    胡营马场,纪泽一方正紧张进行着被掳人员的释放与招纳。纪军候每“宣慰”一处,便有属下上前松绑被掳人员,送上饮水干粮,并由能言善辩者劝导入伙,溃兵对溃兵,百姓对百姓,民女对民女,以身法,巧舌如簧,极尽拉拢之能事。便是原本马场的那些奴仆,也有专人对之进行开导吸纳。凡有人同意加入,便立刻被暂编成伍,并赏赐缴自胡饶肉食。

    尽管渴望扩充人手,纪泽却未如同李良的建议,诱逼他人加入。不愿强人所难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纪泽的队伍正处流窜逃亡状态,拉入不齐心的同袍,将弊大于利。由此,近百的被掳百姓,仅有不到一半加入队伍,毕竟梅家村人属于个例,大多在本地沾亲带故的被掳百姓并不愿背井离乡,倒是原本马场的那些奴仆,有大半愿意跟随纪泽以求自由。

    相比百姓的迟疑,来自南地北的溃兵,对加入队伍基本都很干脆。而且,或因晋军中级以上军官多有士族背景,令胡人有所顾忌,胡人营中截留为奴的溃兵皆为底层军卒,并无屯长以上军官,这倒令“纪军候”收编溃兵俘虏少了层麻烦。然而,就在心情颇好的纪泽进入最后一处溃兵关押之所的时候,事情却出了意外。

    如同之前近十处囚禁之所,纪某人在此进行了热情洋溢的宣慰,可他话音刚落,被俘溃兵中,却突然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军候大人...你...你...纪虎,是你吗?你,你子咋成军候了?”

    纪泽一惊,心叫不好,莫非遇上纪虎的军中故人了,那他纪某人冒牌军候的身份,岂非有穿帮的危险。他忙定眼看去,话的是名短精悍的三旬男子,在纪虎的记忆中,此人叫汤绍,弓马娴熟,耿直仗义,快言快语,正是纪虎之前的队率,过往没少传授纪虎骑术和箭术,但其人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颇好面子。

    “对啊,哈哈哈...可不就是虎子吗,烧成灰俺都认得!你子战前还是个伍长,啥时混上了军候,这么快,不会是假的吧?哈哈哈...”又有俘虏开口了。

    纪泽眼前一黑,这下大调了,今个出门黄历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怎么地雷不止一枚,还凑一坑里了?他忙瞅眼一看,五大三粗,一脸憨相,竟是往日纪虎同一队中的另一伍长刘德,这个绰号刘大脑袋的夯货,素来没心没肺,话不经大脑,此刻居然一语中的,补刀又准又狠,简直就是与纪泽有仇啊!

    “是啊,是啊,军候大人还真是纪虎呢。”又有两名俘虏附和道。看来,他们这几个本与纪虎同一队的,一同逃到高邑后落网,却好巧不巧的被纪泽给撞上。这么多人一同当众指认,让他纪某人想矢口否认都不能啊!

    “啊,哈哈...太好了,队率,刘大脑袋,还有哥几个,你们都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迎上周围人好奇与疑惑的目光,纪某人欲哭无泪,嘴上热情招呼,手上忙着松绑,脑中则马达狂转。

    好在纪某人已干了几领导,脑袋如今也够灵光,他很快便有计较,停了没有营养的打哈哈,大咧咧道:“嗨,啥狗屁军候,咱可是汤头带出来的,哥几个都是同一锅里捞食的同袍,回头还得一道跑路呢,可别生分了!娘的,一这军候老子就来气,这哪是升官发财的军职,分明是骗人卖命的钓饵,害人性命的毒药啊!”

    “哦,此话怎讲?”汤绍好奇道,适时捧了一哏。

    “那日溃败,咱碰巧救了个落单将军,还护送他寻到了他的亲军残卒,他倒大方,随即便封咱一个军候,还当场赏了行头造了册,并让咱统率百多临时收拢的溃兵。老子开始时美得很,军候呀,职比县尉,感觉祖坟都该冒烟了,可开心没一个时辰,咱便被死令断后,娘的,一票临时手下一转眼就被追兵给虐光了,老子便成了个光杆军候,逃跑起来还被追兵重点照顾,能活到这里真算开眼啊!”感觉众人已被自己带入好奇,纪泽这才拿出当日应付马涛的辞,且是升级版,并迅速转移火力方向道,“你们,那狗屁将军缺德不?那些当官的是不是个顶个的无耻?”

    “是啊是啊,那帮孙子成嚷嚷着奉征讨,驱使咱们大头兵打来打去,结果好嘛,连胡狗都到咱头上拉屎拉尿了。直娘贼,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有骂便跟的刘大脑袋果然上道,立刻跟着纪泽的指引岔开了话题,可他的大嘴巴未免打击面太大。

    “咳咳咳...”汤绍接连干咳,看向刘德的眼神颇为不善。

    “哦,咱错了,咱队率虽是官,却是好东西,对了,虎子现在也是军候大人了,也是好东西。咱骂的是那个将军大人,对了,虎子军候,那厮是谁呀?”刘德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误伤了同袍,忙出言更正,可了还不如不,直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得了,得了,那将军你也甭问了,咱们现在都惹不起,反正老子记着他了,日后若有机会,老子一定让他喝咱的洗脚水。”谎言的最大隐患便是需要更多谎言去圆谎,见众人不再注意自己的身份,纪泽自不愿继续纠缠,便转回正题,正色道,“好了好了,时间有限,纪某虽率人灭了鲜卑百人队,依旧四面皆敌,咱们还得趁夜潜逃,就先不多了。弟兄们先接受安排,暂编成伍,过了今晚,寻个安全之地再行细吧。汤头,您就不用委屈了,先跟我一道吧。”

    一边放低身段玩温馨,一边诉苦叫屈骗同情,顺道吹嘘战绩显威势,纪泽巧舌如簧,总算应对了此番身份危机。他的军候身份虽不至让人全信,至少化解了众溃兵对他不服嫉妒恨等负面情绪。毕竟有着解救之恩与杀胡之威,一时倒也无人给他寻麻烦。

    最后一处人员顺利收编,此番马场纪泽共收编新人九十有余,其中溃兵三十多,来自被掳百姓与马场奴仆的男子四十多,民女近二十。按事前布置,伴随着解救,新人随即便被编舞,共得九个暂编什。由溃兵俘虏编出的暂编一二三什,直接归由作战一二三什分别协统,其余六个百姓为主的暂编什,则分别归由近卫、女卫与作战第四什协统。由是,新扩后的纪泽队伍,暂时有了粗略的组织关系。

    丑时六刻,秋风飒飒。马场中央,纪泽队伍除了伺候伍在四下巡逻,其余十五什皆列队于此,而剩余那些不愿加入的获救人员,则被管束在一边旁观。队伍对面的湖畔,有着一排饮马用的拴马桩,此时,其上正牢牢绑缚着十一个口塞破布的人。其中,有十名胡人,是纪泽队伍前后俘虏的胡骑;最后一人则是那位马场管事,一名平素狗仗人势、横行乡里,近来又谀附胡骑、为虎作伥的无耻货色。

    跳上一块石台,纪泽扫视队伍一圈,待众人安静,这才肃然道:“出征之前,我等先行祭旗誓师!诸位有溃兵,有百姓,有奴隶,皆各有苦难,今日,你我汇集一股,所为者有二,一是求活,二是杀胡z人残暴,官府不仁,你我只得以杀止杀,血战求活!”

    “然而,我军方灭胡人百骑,又身处敌后,势必引来雷霆清剿,前途艰险,你我若想杀胡求活,务必众志成城,奋勇无退,方可赢得一片生机!”手指被捆拴马桩上的十余人,纪泽森然道,“我等不要孬种,是故,你我需要以血明志,浴血炼胆。这些乃被俘胡骑与汉奸败类,之前没少残害你我亲人同胞,皆百死莫赎,在此,还请诸位身浴敌血,以示决心,并籍此祭旗出征!”

    随着纪泽话音落下,孙鹏一挥手,带着几名军卒走近拴马桩,将一杆杆长枪,对应倒插于每名被绑者身前丈许。这一下,现场再傻的人都明白“身浴敌血”是什么意思了。顿时,被捆拴马桩的十余人面色狂变,却因被紧紧捆绑而口不能言,动弹不得;而排列场中的队伍,乃至一边的旁观百姓,则面面相觑,继而传开了嗡嗡议论。

    有旁观百姓在场,纪泽要求队伍每个人公然身浴敌血,炼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向所有加入者赤裸裸的索要投名状了,只要在此对胡骑俘虏动手,入队者随后便是想要反悔退出,也几难被幽并联军尤其是胡人一方放过。之前的六什人马倒还无所谓,反正他们参与消灭了一支鲜卑百人队,已无退路,可刚刚新入队伍的人就没法淡定了。

    纪泽不给众人时间多想,他豁然转头,冷目如刀,逼视队伍中的李良,口中则大喝道:“李良,你既主动要求加入我方,且有献策大功,便由你第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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