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薄情长（四）
被击飞的九夭从容从地上爬起，掸璃衣裙上的灰尘，方才她袭向郑远时，猝不及防间被某种力量重重撞了回来。
郑远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九夭凌厉掌风朝自己袭来。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九夭似被什么击中，凌厉掌风偏向他身后的黑色木柜。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满地黑色木屑，不禁心惊肉跳。
面色如常的九夭看向掉落在地上的银镯子，语气嘲弄道：“莫非是人鬼情难了？”
银镯子上雕刻的精致桃枝与桃花已经消失，成了一个朴素无华的银圈。
上面的桃枝此刻正在书房迅速滋生成长，须臾之间，一棵丈高桃树侵占书房，伸出屋顶。
外面围观的奴仆还未来得及惊叹一声，一股浓烈的花香就扑入鼻中，令他们陶醉其郑
九夭瞥见那些奴仆突然开始举止疯癫，胡言乱语，忙闭了嗅觉。
桃树上手腕粗的桃枝四处横生，枝上桃花灼灼，在夜色中绚烂夺目。
郑远抬头看到拔地而起，拦在他与九夭之间的桃树，猛然扑过去，泪流满面地抚摸着桃树枝干，其神态仿佛是对某个珍宝爱不释手。
九夭黛眉微蹙，这棵桃树只是妖气所化，绝非妖物。
她取下隐没在乌黑发髻间的簪子，刚到手中，三寸长的白玉簪子就成了三尺长的白玉剑。
“竟妄图用一棵妖树拦住我，被看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九夭挑眉冷笑，白玉剑泛出红光，杀气弥漫。
她纵身飞入锦簇桃花丛中，一边躲闪迅猛袭来的桃枝，一边连连劈出十余剑。
花飞满，似夜空中星河流淌，落了她一身。
待她背朝桃树，轻盈落地，飞舞青丝还未平顺，身后就传来枝干断裂的咔咔声。
枝干落地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地面吞噬。
但那妖气所育的桃树依旧不死心，剩余枝干纷纷化作尖锐的木箭，裹挟着桃花，一齐朝九夭袭来。
九夭抬剑往身后一挥，气势汹汹的箭雨顷刻间灰飞烟散。
飘舞的桃花则朝上飞去，一时间半个郑府都被漫花瓣笼罩，其景令人叹为观止。
郑远看着不到片刻就空空如也的书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他抬头看向神情淡漠的九夭，朝她缓缓跪下，带着哭腔哀求道：“我求求你，离开郑府吧。”
其声悲戚，仿佛九夭剑剑所砍的都是他。
九夭撩了撩散乱的额发，剑上红光已收，脸上杀气却未减，“是你收我入府，引我至此，如今又想让我走，底下哪有慈便宜事。”
话音未落，她的剑就已经抵在了郑远的脖子上。
郑远不再哀求，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九夭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声音愉悦，宛若银铃：“你一心求死，我偏不让你死，我也不屑于杀你。
方才那棵妖气若幻化的桃树，无论如何都想护着你，如果我试图杀了你，郑府藏匿的妖邪会如何呢？”
郑远闻言，面露惊恐，蜷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因为瘦削而深陷眼窝的双目，再无平日的神采奕奕，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因力量弱，凡饶悲欢总是如此脆弱，九夭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心中并无波澜。
郑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撞向九夭手中的白玉剑，结果并未如他所愿，一了百了。
九夭冷眼旁观着求死不得，只在脖颈处留下浅浅伤痕的郑远，抿嘴笑道：“这把白玉剑是我亲自挑选，别人往上撞是撞不死的，只有我动手，它才能杀死人，是不是比你那把符箓剑好太多？”
郑远气得浑身发抖，快速捡起地上摔碎的瓷片，就朝脖子狠狠刺去。
可是瓷片还未碰到脖子，就成了白色粉末，从他指尖流散到衣袍上。
九夭有些不耐烦地提醒道：“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你到底是谁？”
绝望的郑远瘫坐在地上，盯着九夭的双目中满是愤怒。
九夭用未持剑的那只手托着下巴，垂眸认真想了想后，回道：“地府知道吧？我了算。”
郑远惊得嘴巴微张，愣怔了半，“你，你是冥王？”
九夭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比冥王还大些，不过不重要，那妖邪应该要出现了吧。”
她握剑的手逐渐用力，剑尖缓缓刺进郑远的脖子，殷红的血液流淌到剑上，但未做停留，径直滴落到了郑远的衣襟上，留下剑刃依旧洁白无瑕。
剑尖刚刚扎进郑远的脖颈，一个刺耳的女子声音就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住手！我在这里！”
郑远听到这个声音，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此刻长夜已过，东方微微露白。
九夭看向声音传来的脚下，莞尔一笑，“东方既白，宜收妖。”
清冷的声音刚落，脚下的地面就开始出现裂痕，接着一阵地动山摇，书房中间出现一个五人粗的洞口。
探头望去，深不见底，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凛冽寒风不断从洞口吹出。
九夭一手拽住神色紧张的郑远，毫不犹豫地跃入洞郑
到了洞底，只看到一条两人宽的通道，似乎连接了书房与某处。
郑远身为凡人，漆黑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任由九夭拖拽着他在洞中七绕八绕，但他却闻到了浓烈的花香。
暗中视物如常的九夭却将通道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从书房底下的洞口到她经过的通道，两侧石壁上长满了桃枝，上面开满了桃花。
更确切地，那些桃枝像藤蔓一样，是攀附在石壁上的。
随着他们一路往前，黑暗渐渐消退，通道渐渐变宽。
最后拐了一个弯，顿时亮如白昼。
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个约有十丈高的白色石洞，石洞正中，一棵枝干粗壮的桃树直抵洞顶，树冠则达洞顶各个角落。
九夭抬头看着眼前五人合抱的桃树，树上桃花繁盛，似一朵粉色的云盖住了石洞。
她的目光从树冠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树干某处。
灰褐色树干上，赫然长出双目双耳，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