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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今儿个,玉泉药庄是喜气洋洋,两只大喜红灯笼高高挂,尽管先前飘起了一阵细雨,但雨停了,各方来客也将装点得喜气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就等着一对新人拜堂,只是,等啊等的,却迟迟不见迎娶的队伍返抵。

    季家长辈们虽然假装开心的与宾客们微笑寒暄,但笑容却有些尴尬,不仅掌心发汗,心里更是直打鼓,到底在做什么啊,良辰吉时都快过了!

    终于,门外传来众人引颈期盼的鞭炮声,季家老奶奶高虹顿时松了口气,再看向早已等到脸色紧绷的新郎倌,“澧儿,快去迎接新娘啊。”

    季维澧深吸一口气,绷着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微跛着脚,一瘸一瘸的朝门外走去。

    见状,雍容华贵的高虹心一紧,泪水就要落下,还是在旁伺候的孙女灵巧,马上安慰,“奶奶,今天是哥的大喜之日,哭不得呀!”

    美丽的季晶晶说完,又看向爹娘,果真,瞧他们眼中也泛着泪光,真是的!

    “爹、娘,哥对这桩婚事很有意见,他的脸已经够难看的了,你们要是再这样,会让客人笑话的。”

    季君豪与曹萱一听,连忙深呼吸,是啊,这抽事可是千求万求、砸下千金才求来的姻缘,他们该高高兴兴才是,可是一看到卓尔不凡的儿子一拐一拐的走着,又见客人们掩饰不了的怜悯目光,他们就忍不住为他心疼。

    季维澧拐着脚,踏出大门外,竟只见花轿,不见敲锣打鼓、抬着嫁妆的迎亲队伍,而且,扛轿的壮汉个个脸色微白,气喘吁吁。

    何总管一见少主出来,急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言。

    季维澧一听,脸色微变,难怪,一行前去迎娶的队伍少说也有二十人,但此刻,喜娘、丫头却都不见人影了。

    “你处理得很好,别惊动庄里的客人。”季维澧还不至于坏心到希望花轿也消失,虽然这桩婚事的确让他很不满。

    他漠然的看向花轿,又看到何总管急急的去唤了几名丫头出来帮忙,要她们把新娘子搀扶出来。

    其中一名拉开轿帘,另一名则将一身红的新娘扶下轿,再将红彩交到新娘手里。

    红巾下的康沐芸握紧红彩,余悸犹存,但现在知道那些劫匪不会有机会伤害她了,她终于有了点真实感,只是,一想到那些无辜被劫杀的人,她还是很难过。

    她暗暗的吐了口长气,其实,这一路上摇椅晃、惊险万分,她此刻还有点儿晕眩,而头上的这顶凤冠更是重死人了,有好几回,她都想将它摘下来。

    “少夫人,小心走。”

    丫鬟们贴心的叮咛,而红彩的另一端就握在面无表情的季维澧手上。

    一对新人终于踏进厅堂,家中长辈怕误了良辰吉时,一阵催促下,两人很快的拜堂成亲,随即在众人如雷的掌声中,送入洞房。

    但不一会儿,康沐芸就发现只有自己进了新房,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才会听到远远传来的一点喧闹声。

    过不久,又有人走进来,房里立即弥漫着饭菜香,但随即房门又关上,又恢复一室的寂静。

    没人了?红巾下的明眸转了转,悄悄伸手掀开头巾一角,就见桌上摆了一桌好菜,正要打量一室的陌生时,一阵谈话声由远而近——

    “你跟新娘好好用膳、休息,厅堂的客人,我跟你爹会招呼。”

    好温柔的女性嗓音,康沐芸心想。

    “知道。”

    她一愣,这声男音低沉冷漠,听来就不怎么舒服,没想到这样的人却是她的丈夫她眨了眨眼,有点儿意外,怎么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怔忡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来到门口,她连忙缩回手,红巾落下,再次盖住她的视线。

    季维澧推门而入,转身,再将门关上,俊美的脸孔闪过一丝烦躁,闷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凝视着坐在床榻上的新娘。

    这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龙凤喜烛映着光华,新房内喜气洋洋,时值初冬,夜里微凉,四周还放了几个叙盆,添点暖意,但可笑的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半点喜气或温暖。

    他要娶的女人并不是眼前的新娘,更可悲的是,他要娶的女人,不屑嫁给他!

    好安静!紧张的康沐芸听着自己如擂的心跳声,颤抖的十指交缠着,不停的咽口水,怎么没半点动静了

    空气顿时凝滞,她就要喘不过气来,只能不停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终于,季维澧拿起桌上的喜秤,一拐一拐地来到她身边,直接揭下喜帕,立即对上一双圆润清澈的双眸。

    同时,康沐芸亦惊愕的眨了眨眼,屏息看着一袭红袍的新郎,好俊、好俊的男人啊,他的五官俊雅,剑眉浓密,深邃如夜的黑眸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漠然,鼻子高挺、微抿的薄唇,坚毅的下颚也很好看。

    她不懂,更傻眼,这样的男人需要花钱买女人吗

    季维澧也完全没料到他的新娘会是一名敢直勾勾打量自己的女子。

    即使是他曾经心仪的女人都不敢直视他太久,在他的腿瘸了之后,更没有女人敢跟他对视,虽然这桩婚事让他非常不满,但不能否认,一袭凤冠霞帔的她看来是吸引人的,一双柳叶眉、双眸灵黠、肤若凝脂、唇似红樱,是个美人胚子。

    但她仍是女人,是他讨厌且不再相信的女人!

    “吃东西吧。”

    他漠然的丢下话,便转身要走到桌前用餐,但他一拐一拐的走着,身后却寂静无声,他冷冷的回头,就看到她圆亮的双眸怔怔的直瞪着他的脚。

    “有问题?”

    康沐芸小头猛地一抬,急急答道:“没有。”她对上那双阴霾的黑眸,没再多话,只是,怎么会瘸了?他是一个这么俊雅贵气的男人啊!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得花钱买女人吧,但已经三妻四妾了不是吗?还想多娶几个,多子多孙多福气

    她看着他冷冷的转回身,将喜秤重重放到桌上,一坐下,径自倒了杯酒,仰头就喝了起来。

    她不安的走到他身边,见他酒杯一空,连忙又替他斟了一杯,再为自己的杯子斟满后,这才坐下,“夫君?”她的心儿怦怦狂跳,“日后,请你多多照顾。”

    他冷笑,又拿起杯子仰头喝下。

    心情不好?那她也没办法,被自己的二娘卖掉的人是她耶,想了想,她也拿起杯子像他一样豪迈的一饮而尽,但当那热辣的酒水滑过喉咙时,她被呛得猛咳,“咳咳咳,这什么鬼东西!”

    她连忙倒了杯茶,一连喝了好几口后,又吐出舌头,搧了搧,喘口气,天啊,都几月天了,还会这样冒汗,她干脆直接以袖拭去额上的惫。

    季维澧微眯起黑眸,看着她这一连串孩子气的动作,很难想象这是奶奶千挑万选又砸下重金下聘得来的南方千金。

    呼!她怎么把自己搞得好累啊,她一直以为当新娘很悠哉的,除了伺候新郎……她的脸色丕变,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独处耶!

    她尴尬的放下袖子,挤出笑容,“我替夫君夹菜?”这是二娘交代她的,如果气氛不错,还可以喂丈夫吃东西,可瞧他冷着一张脸,她实在不敢冒犯。

    “不必。”他答得干脆。

    她有点错愕的眨了眨眼,看来她的夫君似乎不怎么好相处!

    季维澧随意吃了点东西,即起身走到床边,脱下冠帽、红袍,坐在床榻上,俯身准备要脱鞋子。

    他要睡了她才刚动筷子耶,不管了,先塞块肉到嘴里,接着连忙起身,咚咚咚的跑到床边,照二娘教的那样,蹲下身来,抢先一步替他脱下靴子。

    直到这一刻,季维澧冷峻深沉的表情才有了变化,他浓眉一蹙,困惑的看着她,

    听闻她的个性骄纵,可是,此刻她却双膝跪下伺候他,丝毫不见娇柔贵气,怪了,人的个性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康沐芸将靴子放到一旁,必恭必敬的起身,心儿开始打鼓了,二娘曾经跟她说过,新郎会猴急的拿掉她的凤冠、扯掉她身上的霞帔,抱她上床又亲又摸的,但怎么……她闭着眼睛好久了,啥事也没有发生?

    她睁开一只眼偷瞄,随即瞪大另一只眼,才发现他竟然自己先上床睡了怎么跟二娘说的都不一样,接下来她要怎么办,难不成自己来吗?

    “二娘收了人家一大笔钱,是要去还你死去的爹欠的赌债,你可不能被退回来啊,要不然二娘到时要去哪儿挣钱还人!”

    康沐芸的脑海里浮现二娘交代的话,她深吸口气,好吧,反正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就算躲得过今晚,那明天、后天呢?

    罢了,早死早超生!她再深吸口气,自动摘下凤冠、褪下红袍,拿掉发簪,柔顺的黑发立即如瀑布落下,但她还是很紧张,因为他躺在外侧,所以,她必须爬过他,才能躺到里头去。

    窸窸窣窣地,吵死了!他紧咬牙关,强压住要吼她安静的冲动,张开眼,坐起身来,冷冷的看向她。

    怪哉,洞房花烛夜,丈夫没喜气却有火气,她心里嘀咕,但还是很努力的朝他挤出一笑,脱掉鞋袜,爬跪着来到床的内侧,乖乖躺好,僵硬的将鸳鸯喜被盖好后,双手交握在肚子上,暗暗的吸气、吐气。

    他亦躺了下来,俯身将被子拉到肩上,却见她紧闭着双眸、嘴巴紧闭、微微喘息、双手更是紧握成拳,再再都透露出她的忐忑不安。

    他侧转过身,突然看到窗外出现一道鬼鬼祟祟的纤细身影,他脸色一紧,低声诅咒一声,下床吹熄了蜡烛,再回到床上,冷冷的命令,“睡吧。”

    咦?她蓦地瞪大了眼,看着黑漆漆的房内,就、就这样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那档事也让她自个儿来吧一来她不会,二来她的胆子也不够大!

    季维澧虽然闭着双眼,但可以感觉到她错愕的目光直直瞪着自己,无所谓,答应成亲已是他最大的让步,至于周公之礼,他还没窝囊到也得让人强迫完成!

    夜,渐深。

    康沐芸在天泛鱼肚白时即醒来,这是习惯使然,平常一大清早就得到田里干活儿,但此刻,在这繁华的天水城里,她有了新身份,不必拿锄头!

    她身边的男人仍然沉睡着。

    早晨的空气冷凉,烛火已灭,就着灰白的天色,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凝睇着他俊美的脸孔,一颗心即卜通卜通的狂跳起来,认真说来,她是挺喜欢这张脸的,即使这会儿下巴长了些胡碴,但莫名的,她对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只是,她仍然不懂,他身上没有半点“土”味,人看来一点也不粗俗,与邻居大娘说的好色又刻薄、恶名昭彰的土财主差了十万八千里!

    思绪间,见他两道浓眉陡地一皱,她吓得赶紧躺平,闭上眼睛。

    下一瞬,季维澧坐起身来,看她像殭尸一样躺得直挺挺的,双手紧压着被褥,平放在身侧,他陡地眯起眼,俯身靠近,身子也因此碰触到她的身子。

    他、他想干什么康沐芸顿时心跳加速,他打算补过洞房花烛夜

    季维澧碰到她的手,她更错愕,她的手很粗,他怎么会从这里开始

    他蹙眉,盯着她粗糙磨人的双手,这一个个的茧,显示她绝非金枝玉叶,怪了。

    她的手又不是柔弱无骨、粉嫩平滑,有这么吸引他真怪,康沐芸一头雾水,忍不住睁开眼睛偷瞄,就看到他很认真的在看她的手,其实她用看的就知道他的手比她滑顺多了。

    她本想继续假装,不想让他发现她已经醒了,但因为他的脸与她的手离得很近,他的呼息直接吹拂到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痒痒的,她就快要笑出声来。

    季维澧注意到她的呼吸突然加快、嘴角上扬,贝齿还紧紧咬住下唇。原来她早就醒了!他抿紧了薄唇,随即下床,穿上靴子。

    起床?!就这样?!康沐芸没想到他也是早起的鸟儿,连忙跟着起身,“我来。”她急急的下床,套上绣鞋,快速从柜子里拿出衣服,伺候他穿上,又转身走到镜架的水盆前,拧干布巾,恭敬奉上。

    季维澧看着她来回忙碌着,脑海里的某个念头愈来愈强烈——她根本就像一个丫鬟,没半点大家闺秀的姿态。

    “等会儿去向长辈们奉茶时,姊姊们会在吧?我也得跟她们请个安,虽然我是最小的,但我会很守份,夫君今晚可以上其它姊姊的房里去。”

    康沐芸说这话可是跟二娘的意思背道而驰,二娘要她紧紧抓住丈夫的心,要成为最得宠的一个,日后,金银珠宝才能拿最多,但她一向很认份,不想树敌、不想跟姊姊们争风吃醋。

    他擦好脸后将布巾交给她,刻意反问:“其它姊姊?”

    “是啊,夫君是有福之人,我是四姨太,上面还有三位姊姊一起伺候您呢!”真是的,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她忍不住在心中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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