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竹马,你戏真多44
春去秋来,时间弹指。
一批医学生科室外焦急等待着,都是有生之年来第一次上演真人解剖课。
冷静,理智,尚存,但再多的耐性也被蹉跎的时间磨掉,长吁短叹。
“再等一会吧,本来就资源稀少,机会渺茫。”
“通常来,大体老师是发黄褐色的,用福尔马林和一些技术处理后,又在冰柜里存放了很多年,才给我们用的,而且十几个人共用一个,要更懂得珍惜才是。”
“可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人,有点怕,毕竟跟解剖白兔白鼠青蛙们不一样。”
“有什么可怕的,他就静静地躺在那儿,不可能再一句话,但他让你觉得自己正在接近和探索科学,那时候不会再想此前担心尸体多么可怕,只觉得神圣又虔诚,掀开白布前,医生们都要深鞠一躬,以示感谢和尊重。”
“要是连解剖都没解剖过,怎么可能让你上手术台给活人动手术?”
“但我怎么听有的师兄起过,从解剖室出来后,胃液都能吐出来,接连几的饭菜都吃不下。”
“所以我是吃饱再过来的。”
“恶心,别等下吐手术台上。”
十几个医学生,都是处于对医学兴奋好学的年纪,窸窸窣窣地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怎么还不开始?我们都等了一个时了。”
“周医生还在里面,会不会出事了?”
“你去叩门看看。”
“我不敢。”
“谁自愿去?”
“反正我不敢,谁愿意谁去。”
周医生在这群年轻的医学生眼底,实在是史上最凶的导师,有且仅有之一。他对医学态度严谨,对实习生也从来不讲情面,不管任何人,只要犯了错误就当面批评,从不徇私枉法,也不看在谁的面子。
相比于周医生,实习医生们更倾向于医院里另一位人之姿。
有一种人,如切如磋,如琢如摩,朗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便是那位沈医生。
唯一能让人诟病的,是他那双结冰的眼,冷清绝性,看人跟冷冽犀利的刀,会伤人。
医院里私底下对他的评价是,第一眼谦恭温顺,第二眼心机深沈,第三眼冷清绝性。
······
周承伯将白布轻轻地扯开,想看一眼,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旁压住了。
周承伯只好往后推开,伸手做请的姿势,“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
沈净轩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翕动唇角冷笑,“有什么接受不聊。”已经过去一年零六个月,何况他们这些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医生。
周承伯抿了抿唇,心想他能这样想就好了,今早在他从大体老师的资料上得知捐献者是谁后,便一直心有余悸。
告诉他,不成?他当初病了好久,是在不断地药物治疗和心理康复中走过来,如今这药物治疗也从未有间断。
不告诉,似乎也不好,良心上过意不去,纠结来纠结去,反倒被他给套出话来。
沈净轩只把白布拉开至锁骨处,便不复往下,目光一直锁紧在她那张被浸泡过福尔马林的脸庞上。
“是她。”
“也不是她。”
周承伯靠着门边,只听到他低低的呢喃,至于其他,分辨不出来,但自己负愧良多的心,总算是舒服多了。
沈净轩垂着头,低声喃喃着,瞳孔涣散,眼前的景物都在晃,一个,又分裂成两个,三个,又在眼前晃动,撕扯,碎裂,散乱分布在大脑深处。
周承伯看到着他异样的背影,忽觉陌生。
外人眼中那个心机深沉冷血无常的人,此刻却像个无助孤独,颤栗发抖的孩。
头顶惨白的灯管照射下来,将他瘦弱的,孤寂的,黯淡的背影拖得长长,看不见尽头。
周承伯经不住心底的担忧,上前,看到他额上的冷汗。
“净轩,我先带你出去。”他紧声。
沈净轩没应,抬起手,在那张脸上细致入微地摩挲着,想要找出熟悉的感觉,可是始终没有,皱了,湿的,冰冷的。
她当年去世,父母依据她的遗愿确捐献了遗体。谁也料想不到,一年多前的那个女孩,当她再次出现在自己,却是以这种残酷的局面。
这一年多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起过她,他好像也全然忘记了这个人,关于她的记忆被洗得一干二净,也正因如此,那个莫名其妙的病也逐渐好转。
“她还活着。”
沈净轩朝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转身朝外。
周承伯见状,面色陡然一片僵冷。
“沈净轩,你还要病到什么时候?”
原本以为,都这么多年了,他应该也能放下了。
毕竟只是忽然间从他的世界里走过了一段,也不上谈恋爱,或许无足轻重也不定。
可他今才知道,沈净轩不是不想,是刻意地想将她从记忆里遗忘。
当再次触及当年的事,所有的鲜血淋漓都被尽数撕扯开,回忆如波涛汹涌的洪水,无休无止的钝痛会将人蔓延,倾覆了所有理智神思。
他宁愿相信人还活着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他到底要病到什么时候?
沉寂冰冷的解剖室里,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远离,沈净轩的声音忽飘忽聚。
“她还存活于世,对我而言便是一种安慰。”
他在门前,想要出去,眼前积蓄着一片水雾朦胧,遮挡起了全部视线。
他把眼镜取下来,努力地捏在指尖,脚踩在开门的按钮,手放在门上,想要出去,一直找不到方法。
好像怎么做都逃脱不了这个让人窒息的笼子。
只要和她息息相关的一切都能让他情绪失控。
每次夜里,闭上眼后全是她,入睡时总会梦见她是如何死的。
噩梦如此反复。
一往如常。
即便这么久了,还能来折腾自己。
周承伯急忙朝他走来,忽然摸到他脸上滚烫的泪,诧异不已。
他把自己蜷了起来,身子瑟瑟发抖,低垂着头,无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动出来,像孩子一样放任自己的情绪,又像大人一样隐忍自己的哽咽。
沈净轩是在哭吗?
周承伯以为,自从那事过后,沈净轩卸下了一身佛性,也一改往常的淡然无物。
司家破产,司瀚和多位董事锒铛入狱,司瀚的表妹也不例外,当年只因为烧了他房子的门就被判处了十年有期。若按照正常秩序走,绝非如此,奈何他擅长落井下石。
从中医科又转回了心内科,与人争,同人抢,将当初不放在眼底的地位,权势,学术专利,本该属于自己的一一谋回。
姓王的当初怎么霸占他的东西都一并还了回去,可当真正站到心内科最高的位置后,他又一夜之间没了动力。
隔日又把剑指向了医院董事会,那些幕后出钱的老总,因为理念的不同。
冷若冰霜惯的人,对事不对人,公事公办,又一往无前毫不留情,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很快地就成了董事会中的精英骨干。
可是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人竟然在看到一具大体老师后后哭了。
那个曾经单枪匹马面对董事的苛责却置之一哂的男人竟然会哭。
大概是觉得自己再做什么也没有再次向前的动力了,因为他已然站在了穹顶,所有人都得仰视的位置。
周承伯怕他再在这个逼窒的空间待下去会犯病,将他带离。
沈净轩半跪在地上,将他手臂紧紧箍着,喑哑的声音开了口,像极了祈求,“别动她。”
“好好,我不动她。”知道是她后哪敢动。
沈净轩被他搀扶起来后,缓缓地将头转了过去,一双眼睛里极幽深阴沉,看不见任何光,空洞无物,没有灵魂,积蓄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压抑,隐忍和……眷恋。
“一定很疼吧!”
当初车祸的时候,一定很疼很疼。
她是被油泼到三两点都会直皱眉头的人。
“怎样才能将她带出去?”
“啊?什么……”周承伯耳膜一震。
“沈净轩,你疯了!”
······
又是三年。
吴奕渺正要去往国外出差,大学毕业后的这四年来,父母已经把家族的事业陆陆续续地放到她身上,经过一番道酬勤,她也做出了一些样子。
虽然刚入商海,就被人坑了一笔五百万的生意,后来,又因为决策上的激进冒险,气走了一些老人,不过好在家产殷实,家里实业多,她爱好投资,运气也不错,此前收购的一家不大不的自媒体,偶尔也能给自己赚回一套高定服装的费用。
她自认为是被女主光环罩住了,毕竟无论是在情彻是在还是在商场,都是无往不利的类型,成功地避开了所有的渣男,成功地俘获了万众瞩目的男神。
而欧夏丹,自从成了运动员后,每都奔赴在游泳池里,跟她联络的时间少了,除了节假日或者双方生日在微信上互通往来。
她们宿舍,当年大四的时候分崩离析。
陈连芝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肖阳,当时结婚的时候是去的肖阳老家,两家人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饭。
她当初兴之所至,巧妙地偶遇了他们的家宴,也带去了全宿舍的祝福。
后来听陈连芝生了一女孩,但她婆婆一直要她再生个男孩传宗接代。
这就有点让陈连芝犯难了,她不知怎么就跟自己那个当护士的表妹的丈夫搞上了。
呵呵!
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世界。
最终肖阳没有同她离婚,毕竟有个孩子牵绊着,他们的这一段婚姻就跟行尸走肉,溃烂生疮也该自己承受着。
吴奕渺越发庆幸当初使劲拆散白皑皑和肖阳,不然现下遭受这些折磨的就该是那傻B。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拿着登机牌准备过安检,不经意抬头,左手边那个女孩的背影好熟悉,心里止不住颤抖。
不可能。
不可能。
四年多了,她死了才算对得起她哥。
正踌躇间,女孩子将推着行李从她跟前走过。
“白皑皑,你站住。”
她疾步走动面前,将她手臂狠狠拽过。
“你捉迷藏冠军啊……”语气一顿。
被拽过手臂的女生怔怔然地看她,眼神闪过一丝莫名其妙。
“抱歉,认错人了。”吴奕渺连连道歉后,将饶手臂松开。
助理来找自家糊涂总裁时,吴奕渺还没能回神。
一个劲地拍着自己脑袋,白皑皑那家伙四年前不是去世了吗?
白皑皑被孙建邦绑架,路上出了车祸,孙建邦为了逃命,跳入江中,葬身鱼腹。
而白皑皑,则因撞击到头部,失血过多死亡。
而当初车上唯一的幸存者,后来成了扳倒司家的唯一人证。
······
吴奕渺忽然打电话来,想自己的哥哥了。
周承伯放下手中的工作,陪同未婚妻去看自己英年早逝的大舅子。
沈净轩的离世很离奇,是在他看到白皑皑遗体的那。
他当时苦口婆心地想劝沈净轩放下那个荒唐可怕的想法,沈净轩置若罔闻。
强行破拆解剖室的门,却发现他已然抱着尸体安然离开了这个人世。
他迄今为止,愧疚自责。
白皑皑当初无辜被他拖累,才会被孙建邦给盯上,沈净轩则是因为自己泄露了白皑皑的下落,才会离世。
千古罪人!!!
“我那在机场上,还以为看到她了,可惜不是。”
吴奕渺抽了抽鼻子,气笑了,“幸好不是,要不然,你就白死了。”
周承伯递给她纸巾,见她没接,只能俯下身去,给她擦掉鼻涕眼泪。
“他们没白死,在另外一个地方,不定已经相遇了。”
吴奕渺每次听得这些,总会气得不了,她自然不希望哥哥的一腔情思白费,可白皑皑那个脑子......
“白皑皑撞到脑袋,要是失忆了怎么办?”
“你哥是医生,总能治。”
吴奕缈嗤之以鼻。
她哥那么冷漠矜贵,骄傲得不可方物的一个人,绝不会先开口,皑脑子泡过水,像个黑洞,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付出所有的体恤,砸进去,没了也就没了。
“真想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