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墨毒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痛恨这样的身份，多少人看到的是他光彩夺目的一生，是他雄姿英发地在战场上拼杀的样子，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落寞。
真正的寂寞不是一个人呆着，而是一个人呆在着的时候还想起了过去。
他的过往似乎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只是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疯狂地逼着自己看书习武，让自己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希望有一天能够为父亲母亲报仇雪恨。
但是有没有人曾经考虑过，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他才会从小失去自己的父母，在记忆中抹去他们的音容笑貌，让他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如今，就连喜欢的女子，他也不能顺理成章的拥有，不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这样的他像足了鸡鸣狗盗之辈，让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盼着她能够放下一切的负担，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表示愿意，那么他就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可惜，她拒绝了，无论多么的坚强，他还是伤了心。
倾倾，你是否曾经考虑过，嫁给我做一个寻常女子，与我永世相伴。
苏清依感觉到旁边的低气压，她也不敢扭头看一看慕怀叶的表情。说实话当自己说下那句拒绝的话，苏清依得到的不是成就感，而是默然的心痛。
她忘了考虑慕怀叶，在她的决定中只有阴谋与陷阱，好像从来没有像他给予她的那样深沉的温润的爱。
想一想慕怀叶几次向她表明心意，每次都是真真切切，她第一次不知道如何拒绝一个人，拒绝那么光明的爱。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缘分起于何时，休于何故。
心里像塞了一块棉花，难以言表的闷痛，苏清依可以感知到慕怀叶的痛，所以两种痛楚叠加，无法言说。
最喜欢的排骨放在嘴里，味同嚼蜡，心里的苦涌上来，竟然让舌头失了兴致。
宴会时间并不长，散场之后，就是各自回宫里守岁，说白了，明天就要比比谁的黑眼圈够性感了。
直到最后，苏清依都没有敢看慕怀叶的眼睛，她怕看到伤心失落的表情，也怕看到他那样深情的注视，让她的固执一瞬间瓦解。
期间，宁和郡主那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苏清依也都没有在意，因为，她不重要，他才重要。
苏清依觉得心力交瘁，这群女人就是来找麻烦的，还有那个太后，明面上是笑着，实际上每一步都是陷阱。先是用琴曲试探她和慕怀叶的关系，还好他们的琴曲虽然配得上，但是心态和步调不同，一个轻快，一个沉重，太后多少打消了疑虑。
然后，太后又试探她是不是有野心进宫为妃，陪王伴驾，苏清依说话很不客气，明显才把她堵回去了。
接下来，她又试探慕怀叶是不是有野心，苏清依本事不得了，如果慕怀叶有意夺权，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娶苏清依。真是好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个太后果然是有心机的，哎，还要在宫里待七八天呢，好郁闷啊！
苏清依住在最偏远的霏雨轩，霏雨，霏雨，流言蜚语，太后的安排是在提醒她谨言慎行，苏清依叹了口气，忙碌了一天，好累，睡觉。
伺候她的丫鬟帮着她换了一身贴身的中衣，然后就出去了，因为比较偏远，这里倒是很安静，苏清依拒绝丫鬟给她做一些糕点，陪着她一起守岁的建议。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一想到慕怀叶失落的眼神，苏清依心中就生出了一种罪恶感。
他好不好？会不会很受伤？
他真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吗？一辈子被一个妖女缠着，他会不会有腻烦的一天。
担心与害怕纠缠着她，她更加的疲惫了，身与心。
寝殿并不大，毕竟她现在只是平民百姓，不可能享受像以前一样的待遇。因为守岁的原因，屋子里六七个蜡烛把她围绕着，光明还在，心却寒凉。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幕，阴谋过去了，她就来不及思考阴谋到底是出自谁手，她更多的是担心慕怀叶会不会就此伤透了心。
屋子里的炉火并不旺盛，所以，有些冷了，苏清依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
突然，身边一个黑影扯出来，大手落在了她头上。
“小小年纪，总是唉声叹气，不怕嫁不出去吗？”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苏清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
他的眼睛更加的深沉了，他抬手一挥，离她最远的几根蜡烛就灭了，只剩下两根蜡烛照着他们的心。
慕怀叶坐在她身边，他身上清香的酒气扑鼻而来，苏清依第一次觉得，喝酒的男人也可以这么有气质。
他的脸上轮廓分明，他瘦了，因为什么呢？这千千万万的理由之中，有没有一个是因为她。
“什么时候来的？”
她红着脸，磕磕巴巴地问道。
“一直就在你身后，随着你进来的。”
慕怀叶声音不大，却低沉厚重，好听极了。
屋子里的气温开始上升，这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是不是两个人可以带着新的态度出发，走在一起，相濡以沫。
苏清依突然想靠在他的肩膀上，刚才的事，他是不是伤心呢？苏清依不敢问。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伤心的痕迹，所以她也不敢问出来，怕他说一句伤心，她更加伤心；怕他说一句不伤心，她心如死灰。
“倾倾。”
慕怀叶突然间一声呢喃，苏清依感觉温顺的声音猛地灌到耳朵里，苏清依不敢想慕怀叶会问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的轻柔与魅惑，让她打了个寒噤。
“嗯。”
“刚才为什么不答应呢？”
慕怀叶揉她的头发，颇有一些发泄的意思，头发根根地挑起来，才能让他觉得刚才苏清依不是故意辜负。
慕怀叶也是普通人，也和平常男子一样，希望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虽然今天事急从权，但是苏清依做出这样的选择，慕怀叶总觉得放心不下，好像到手的媳妇会跑了，到嘴的肥肉会飞了。
“慕怀叶，你也看得出来，这是她的阴谋。”
苏清依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是“死鸭子嘴硬”的性格告诉她，不能服软。
“你都知道了。”
慕怀叶总觉得，媳妇太聪明，压力会很大。苏清依刚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准确的判断敌人是谁，真是不错。
天都城的局势错综复杂，每往前迈出一步，碰到一个困难，都需要把这整盘局再重新审视一遍。
“那是，上次我听你说了，四皇子和六皇子为了拉拢你，都嚷嚷着给你送女人呢！所以，在他们心里，你一定还是那个与世无争的瑨王殿下。而这个时候剩下可疑的人只有皇帝和太后，皇帝如果真的怀疑你，也不会拿我去试探，因为他怕我真的答应嫁给你，他的老脸就没地方放了，那么就只剩下太后了。”
苏清依分析的头头是道，说实话，他是有把握的。再说了，如果真的是四皇子或者六皇子想要针对他，那么他们会直接去告诉皇帝，皇帝就直接把慕怀叶除掉了。对于皇帝来说，威胁江山的人是不可饶恕的。
“慕怀叶，你可是说过太后会帮你的。”
苏清依这个人记仇，她始终记得慕怀叶阻拦她去杀太后这件事情，当初慕怀叶给他的理由是太后会帮他。苏清依还以为太后会帮他登基称帝，却不曾想那个男人心胸如此狭隘，居然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而已。
慕怀叶轻笑，他第一次漏出这么悠然的笑容，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倾倾，如果那天你听话，带着人救了皇帝，今天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话里面有些怨气，苏清依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微醺的他脸上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他的眼睛里带着一团雾气，让他的样子模糊了起来。
苏清依不屑地笑了：“原来是嫌弃我配不上你。”
说实话，如果那天她带着武卫军去救了皇帝，这可是大功一件。救了天子，这封赏下来，她的身份怎么也得往上涨一涨，起码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用平民百姓的身份和他去匹配，八辈子也配不上呀！
也就是说，太后是想着给慕怀叶找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无论是谁，首先都要做到身份的匹配。
原来，身份这么重要。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那么莽撞地替父辞官，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样星月相隔。
慕怀叶笑了：“没事，你是我的，我不在意就行。”
苏清依撅嘴：“谁知道你想什么，如果当初你不跟我作对，我兴许还愿意揽这个功。”
原本尴尬的气氛得到了缓和，慕怀叶不会为难自己家女人，苏清依更不想浪费他的悉心引导。
“倾倾，如果不考虑这些，你愿意嫁给我吗？”
慕怀叶捧着她的脸，就像对待珍宝一样谨慎，倾倾，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构想值得我去奔赴。我每年的愿望都是空的，只有今年，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永远。
今天在大殿上，你已经成为大家的焦点，肯定有人耐不住寂寞来找你麻烦，我没办法在明面上维护你，就只能来这里陪你了。
苏清依看着他的眼睛，曾经的一水冷清变成如今的半枕温柔，调了香，就附在身上，永不消退。
苏清依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那个宁和郡主对你好像有点意思吧！”
苏清依曾经吹过的牛，自己都不清楚了。她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知道，所谓的“不知道”就是我不想思考了。尤其是她这么聪明的人，自己家老鼠洞里有几只蟑螂她都知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呀！
所以，苏清依不想思考这个问题，答应不答应，好像都不行。
可是，那个宁和郡主很明显有问题，苏清依把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遍，最后只能想到“情敌”这个方向了。
所以苏清依觉得，今天是太后联合宁和郡主给她下套儿，其实说白了，苏清依嫁不嫁给慕怀叶，跟那个地里冒出来的宁和郡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太后偏偏把宁和郡主拖下水，那么苏清依只能想到一个方向，就是宁和郡主也看上慕怀叶了。慕怀叶既然跟太后表示想要娶苏清依为妻，那么太后在不同意的情况下，肯定会给苏清依安排一个强大的情敌，那么宁和郡主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说白了太后不好意思正面驳了慕怀叶的面子，所以只能背地里玩这种阴招，想要让苏清依知难而退。
慕怀叶轻笑，没有去谈这个话题：“倾倾，过年了，我的礼物呢？”
苏清依一愣：“我没钱。”
慕怀叶的手扣上了她的腰枝：“那就不怪我了。”
慕怀叶低下头，深吻上她的唇瓣。苏清依突然被袭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慕怀叶带着笑意的眼睛，苏清依想要反抗，却猛地被他压倒。
“慕怀叶，流氓。”
苏清依趁着喘息的机会，给了他一句，慕怀叶笑了：“倾倾，发育真快。”
慕怀叶笑着回味刚才手上饱满的触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风韵，真是让人爱极了。
“你……”
苏清依一想到刚才他的放肆，就急得想要给他一巴掌，可是他抓住她的手，笑吟吟地将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
“倾倾，我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咱两将就一起过日子吧！今年守岁我陪着你。”
暧昧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苏清依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用你陪着。”
“那我灭了烛火就走。”
“不要不要。”
苏清依赶紧抓住他的衣襟，怂了，苏清依最怕黑了，当年老虎给她的恐惧至今仍在，苏清依害怕一个人在这黑暗的屋子里，孤独地等待天明。
慕怀叶看着衣服上的小手，他笑了：“可是你让我留下的。”
苏清依气结：“慕怀叶，你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我就要你。”
屋子里热气喷涌而出，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床前，两抹烛光交相辉映，照着两个人通红的脸颊。
慕怀叶似乎是想要把这二十几年来压抑在心中的任性释放出来，所以，她承受不住。
“慕怀叶，别碰。”
“嘘，睡觉。”
“你流氓，手拿走。”
“不拿，别动，再动就把你的衣服扔到火盆里。”
“你流氓，流氓。”
“快睡觉，明天还要去请安。”
“我讨厌你。”
苏清依推搡累了，骂的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苏清依向来睡的很好，慕怀叶看着她像孝子一样的睡颜，心中一暖。
“倾倾，下次再拒绝我，我就把你绑回家。”
苏清依觉得有点热，就抬腿把被子踢了，慕怀叶耐心地给她重新盖好被子，这是他在秋雨之中对她的承诺，以后要天天给她盖被子，他想要做到，想要宠爱她，让她变成他生命中的万里无一。
慕怀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手腕也有点凉，慕怀叶的两只手把她握紧，温暖着梦里的她。
苏清依睡的更安稳了，慕怀叶就这样守着她，看着她，等着她清醒，哪怕到时候他必须离开，他也等着黎明的曙光照亮天地。
苏清依低声地说梦话：“小白，不许挠流沫，墨毒，别打我的小白，慕怀叶，你真讨厌，我最讨厌你，你走开，放开我的小白，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