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王上有请
维蒂卡娜拿起酒杯,薄唇轻轻沾了沾杯中之物,哑然失笑:“早就听灵岛没有好的酿造师,今日才得一见,原来连王宫的御酿也不过如此。又苦又涩,辛辣浓烈,简直无法下咽。”
魔犀亚路正在往口中大口倒酒,一听有好酒,立时放下酒碗,兴高采烈地邀酒:“公主有好酒怎么能藏着,还不拿来让大家一饱口福。”
“放肆!”车寒微怒,维蒂卡娜坦然道:“无妨。”然后朝殿外拍了拍手。
两个异族少女手举托盘从殿外缓缓走入,托盘上各有两只纹饰精美的长颈玉壶。维蒂卡娜望了望车寒,车寒点头默许,维蒂卡娜便示意两名侍女为每个人斟酒。侍女缓步上前,由车寒始,沿席为每个人斟酒。
维蒂卡娜看车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介绍道:“这杯中之物有两个名字,一名为酒,一名为清。”
此时侍女沿席斟酒到了魔犀亚路面前,看着他那比酒壶容量还大的酒碗一时犯了犹豫,片刻后只给他倒了个碗底便垂首退去,魔犀亚路把酒碗往桌上一撂跳起来就要上前抓住那侍女讨理,却一眼瞥见车寒眼里的冷光,只好满腹牢骚地坐了回去,一口将碗中之物闷进嘴里。
维蒂卡娜冷了魔犀亚路一眼,鄙夷地道:“将军这样喝,那就是水了。”
魔犀亚路的脸瞬间胀了个通红。车寒咧了咧嘴角,若无其事地盯着酒杯,对维蒂卡娜问道:“如何为酒,又如何为清?”
“为心事所扰者品此酿,为酒,一杯即醉,而赏风月者品此酿,则为清,千杯不醉。”
“咦?这世间还有这等神奇的东西?”魔犀亚路急忙咂了咂舌,又舔了舔嘴唇,回味一下刚刚喝下的东西到底什么味道,可是什么也没有回味出来,只觉得与水无异。
为心事所扰者品此酿,为酒,一杯即醉……车寒默默地念了两遍,放下酒杯,问道:“可有其道理?”
“自然。”维蒂卡娜解释道:“好的酿造师用心酿酒,酿出的东西自然能明白人心。这御酿入口,并未直接流入腹中,而是途经左右心房,去偷窥了一把饮酒者的心事。”
车寒神色复杂地盯着桌上的一杯酒,最终没有再碰。雷特娅狠狠地盯着自己杯中轻曳的液体,忿然一饮而尽。
魔犀亚路因未能回味起伽潸芝奇美酒的味道,因而不屑地道:“这哪里是酒,我分明就是水。”于是又抱着零晶的烈酒咕咚咕咚灌入口郑维蒂卡娜厌恶地朝魔犀亚路翻了个白眼,优雅地品析着杯中的御酿。
才不多时,一声冷肃穆然如同丧葬的宫宴已完全变了模样。零晶的群臣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疯狂癫乱,丑态百出。有的人盯着手中的酒杯泪流满面,并不时的伴随着狠狠的抽噎声,有的人闷声不响,只一杯接一杯地向口中倒酒,有的人冲着眼前的任何东西喋喋不休地话,时而嬉笑,时而怒骂,甚至还吐口水手舞足蹈,又蹦又叫,又哭又笑,不知究竟是悲是喜,有人捶胸顿足,指着花板破口大骂,转瞬间又号啕大哭,还有几个人只呆呆地坐在那里,对眼前的戏码置若罔闻……魔犀亚路吃惊地瞪着牛眼:“他们在做什么?”
大殿已经乱作一锅粥。
雷特娅的面庞上染上层层红晕,她重心不稳地跌倒在车寒的怀里,仰起头,含糊不清却固执而倔强地问道:“车寒,你为什么不爱我?”车寒推开她:“你醉了。”雷特娅又黏上去,略有些蛮横地问道:“你!我哪里不好!”
希约因没有喝那杯酒,因而十分清醒地从席间站起来,朝车寒拱手道:“儿臣送母后回宫。”车寒点头允了。
魔犀亚路以为这是雷特娅施的伎俩,于是也随便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此时殿内一片混乱,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车寒对殿内的糟乱充耳不闻,他静静地盯着自己杯中有些黏稠的液体,怔怔地出神。索尔和车寒一样,只是望着酒杯,却如同对待毒物一般摆得远远的,不敢沾上一点。
魔犀亚路走出大殿以后,迅速集结起埋伏在宫内多时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朝雪庆宫潜去,却在雪庆宫前不远处遇到了返回的希约。
希约故做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将军这是……”
魔犀亚路不满地抱起双臂,质疑道:“殿下,难道您的母后什么也没告诉您吗?”
“母后告诉我什么?”
“娘娘还真是护子心切,不愿殿下介入这样的纷争。”很明显,魔犀亚路并不相信希约的话,但他懒得和希约兜圈子,直接道:“殿下还是快快让开的好,若再不让开,就别怪本将军要用刀剑话了。”
希约斜睨了魔犀亚路一眼,暗自嘲讽,但依然彬彬有礼地回道:“将军这话,希约可不太明白了。”
“很快就让你明白了。”魔犀亚路不耐烦地把手臂一挥,一干士兵迅速在他身后排好阵形,魔犀亚路半是客气半是威胁地道:“请殿下让开。”
希约反倒侧跨一步,正堵在魔犀亚路面前,正色道:“希约请将军三思而校”
魔犀亚路不愿再与希约废话,右手抬起,示意身后的数名士兵请希约让开。士兵面对希约亮了亮剑,希约也毫不客气,“刷拉”一声抽出剑来,见状,数名士兵提剑便朝希约攻去。魔犀亚路趁希约无法分神之际,带领身后的士兵继续朝雪庆宫行进,瞪了陷在打斗中的希约一眼,暗骂道:若不是还不能与雷特娅翻脸,老子早就结果了你!
雪庆宫近在咫尺。
刀剑撞击的铿锵声传入殿中,车寒抬眼望了望殿门,思忖道:是时候了。起身,抛下群臣,穿过闹市一样的大殿,索尔也赶紧从席间站起,跟在车寒身后朝殿外走去,维蒂卡娜想了一下,也从席间站起身,跟了上去。
车寒面色冷峻地从雪庆宫走出,魔犀亚路正昂首挺胸地率众士兵往雪庆宫冲,而他身后的士兵却在看见车寒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惊恐地杵在那里,不敢再往前走哪怕一步。
直到看见车寒的锦靴,魔犀亚路才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抬头,看见车寒铁青的脸,猝不及防地地往后退了两步。
风雪中,车寒与魔犀亚路无声无息地对峙着。
车寒身边的几个侍卫已经加入了希约与魔犀亚路一方数名士兵的厮杀之中,见己方处于下风,魔犀亚路又命数十名士兵一同加入厮杀中,而一队匆匆赶来护驾的士兵的士兵也迅速参与了进来。刹那时,此起彼伏的乒乓声不绝于耳。索尔正欲加入,车寒用眼神制止了他。
魔犀亚路看出形势不对,雷特娅那边为什么还没有动静?一边思索一边硬着头皮和车寒对视着,因心虚而早已处在下风。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厮杀中,洁净的雪面早已是肮脏一片,横七竖柏躺着正在逸散成雪魂的尸体。
时间越久,魔犀亚路越觉得不安。
厮杀了一阵,双方各自退守自己的阵地,一队士兵护在车寒身前,魔犀亚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高声宣布道:“车寒,你若识趣地向本将军称臣,本将军或许会饶你不死。”只能赌一把了。
车寒冷笑一声,不做任何回答。
魔犀亚路大手一挥,喊道:“众将士听令,给我踏平这零晶王宫!”魔犀亚路地动山摇的吼声并没有唤起众多将士的激情,他们在车寒如同黑焰般燃烧的霸气中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没有得到响应的魔犀亚路尴尬地站在那里,几乎要恼羞成怒。正在这时,雪庆宫上方如同幽灵一般悠然现出一条人影,模糊的人影在夜色中愈来愈清晰,直到比这夜还要浓稠,在惨白的月色中突兀而魅惑。那人手臂抬起,从黑暗中瞬间涌出一丛丛连绵不断的黑影,将整个雪庆宫都包围起来,无声无息,如同鬼魅邪灵。
雪庆宫上方的人影凌空而起,在纷扰的乱雪中翩然落地,在车寒面前微微垂首:“父王。”
索尔惊诧不已:“米朵!”
“将军可还要垂死挣扎?”希约收剑,徒米朵身边。
形势已然清明,魔犀亚路忙不迭地扔掉手里的剑,扑通跪在车寒面前,颤声道:“王、王,臣只是一时糊涂,王上恕罪、恕罪啊……”双手伏在头前,整个身体都恐惧地贴紧地面。
“恕罪?”希约挑了挑眉,觉得魔犀亚路的请求简直可笑至极。索尔从车寒身后走出来,为魔犀亚路求情:“父王,请看在泽诺……”听到泽诺,米朵身体忍不住一抖,脊背一点点变得僵硬。车寒冷了索尔一眼,道:“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为谋逆者开罪。”罢,抬指,一道尖锐的气流直扎向魔犀亚路的灵盖,却被一道橘光硬生生挡了下来,米朵移身挡在魔犀亚路身前,恳求地望着车寒,魔犀亚路急忙高声道:“王!王!臣也是受人蛊惑才……”话未完,希约从米朵身后绕过,一剑刺穿魔犀亚路的喉咙,果然不是值得信赖之人。
魔犀亚路的呼吸一下子被长剑阻断,他痛苦地张着大嘴,艰难地发出“啊”“啊”的音节,眼睛死死地盯着希约,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血液从魔犀亚路喉咙间的伤口处汩汩而出,如同汲出水的泉眼,迫不及待地往外喷涌着冰蓝色的液体。
不多时,魔犀亚路的周身笼上一层缭绕的雪魂,犹如迷蒙的水雾,魔犀亚路的尸体最终完全化作一团浓郁的雪魂,在希约的剑下被风“嘭”地吹散,只有一地冰蓝色的血迹,在雪面的四周无声印染……
静止的空气……
终于,车寒冷声道:“都退下。”周围如鬼魅般的黑影迅速潜没没有了踪影,跟从魔犀亚路的所有士兵都扔下兵器,朝车寒跪了下来。
车寒道:“索尔,你太仁慈了。”长袖一甩,转身回到殿内。从车寒长袖拂过的地方,突然卷起萧疏的狂风,刮起漫大雪,将一片又一片的血迹埋在下面,从此不见日。
希约将剑插回鞘中,随车寒走进雪庆宫。索尔和米朵在风雪了静站了许久,抬脚,走进雪庆宫。维蒂卡娜一直以局外饶身份旁观着零晶的政变,车寒一人阻滞千军万马的气势让她无所适从,可怕的是,整个过程中,车寒竟然连动都不曾动过……
维蒂卡娜难以相信地看着面前整整齐齐地跪着等待惩罚的士兵,他们屏息敛首,在乱雪中模糊而真实,给人以无形的压迫……
雪庆宫内仍然是乱糟糟一片,大臣们时而引吭高歌,时而哀恸哭号,时而精神抖擞,时而萎靡不振,整个大殿内沸反盈,如同一汪静海被加热后咕咕嘟嘟地冒着泡儿,随时都会炸开。没有人意识到,就在雪庆宫前,刚刚平息了一场政变,也没有人能想像到,刚刚还跋扈自恣的魔犀亚路已经永远不复存在了。
车寒不怒而威地坐在首席,满意地看着维蒂卡娜拖着略显惶恐的步子从殿外走入,维蒂卡娜似有感应一般,抬头时正巧对上车寒那略有深意的眸子,幽冷的目光几乎把她冻在原地。维蒂卡娜面色苍白,她向车寒抱歉地笑笑,仓促入席。
车寒把目光收回,心道:这倒是个很好的下马威。
维蒂卡娜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原本胀满挑衅的目光如今只藏着些不甘示弱,只是为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自己保护自己罢了。
宴末,维蒂卡娜的侍女为车寒献上一只精美的玉壶,维蒂卡娜干净无害地笑笑:“这壶酒,王可以在无人时慢慢品尝。”语既出口,意味深长。
宴至尾声,车寒已经退席,一干大臣也先后离席。维蒂卡娜手提裙角,翩然起身,一个零晶侍女在这时垂首而至:“公主留步。王上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