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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2)

    当天晚上,巡视过海塘工程的皇帝,便移驾到行宫。

    一直在找机会面圣的英颢,直到翌日早上才得以觐见。

    这时,皇帝刚用过御膳,他便将手上的状纸呈上。

    “……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皇帝看过状纸的内容,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要杭州知府仔仔细细地调查,人命关天,务必要还给死者一个公道,不能马虎。”

    英颢上前打千。“臣遵旨。”

    “需要帮手的话,就让阿图那丫头跟着一块儿去,免得她闷得发慌。”皇帝这番话,让英颢不禁冒冷汗。

    “回皇上,臣一人足矣。”英颢不想接受这种好意,因为那个女人不要帮倒忙就不错了。

    皇帝笑不离唇地看着跪在眼前的英颢,可不打算让他有拒绝的机会。

    “阿图个性虽然莽撞了些,做事又冲动,不过却有一颗热诚的好心肠,想对一个人好时,就会一股脑儿地投入,不会去计较谁吃亏、谁占便宜,更不会在意身份地位,就像……”她的生母。皇帝神情有些怀念,还有着为人父才有的宠溺。“何况她的骑术不输男子,也学了点拳脚功夫,就当做帮朕的忙,带她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别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家就瞧不起了。”

    皇帝老早就想撮合他们,当然要替两人制造机会了。

    “皇上……”英颢面有难色。

    “你想抗旨?”皇帝一句话就让他把话吞回去了。

    “臣遵旨。”他在心中叹气。

    听英颢那百般无奈的口吻,皇帝可是笑得十分得意,要不是几年前答应让他自己选福晋,早就下旨指婚了。

    就在英颢退出寝殿,才走没几步,就被人拦下了。

    阿图总算等到他从里头出来。“皇上怎么说?他管不管这档子事?”

    “自然管。”他哼了哼。“皇上把这事交由我……还有你去办。”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没错。”英颢阴沉地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也只能照办,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阿图马上反问。

    英颢斜斜地睥睨着她。“希望阿图格格在旁边看着就好,什么事都不要做,也省的愈帮愈忙。”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脸不服气。

    他冷哼一声。“我这叫防范于未然。”

    阿图顿时语塞。

    “如何?”英颢昂起下巴问。

    “我什么都不做就是了。”她一脸气闷地答应,虽然之前的确不小心害了他,但也不要对她这么没有信心。

    “好好记住这句话。”他就再给阿图一次机会。

    就这样,英颢和阿图离开行宫,骑着马,前往杭州知府衙门。

    杭州——

    不过晌午,知府衙门来了两名贵客。

    怎么也没料到居然有人去告御状,连皇上都惊动了,杭州知府冷汗涔涔地看着奉旨查案的一等公。

    “佟爵爷远道而来,不如稍作歇息,让下官好好款待一番。”他陪着笑脸,能拖就拖,再偷偷派人到陈家通风报信。

    安坐在椅上的英颢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在想些什么,那做贼心虚的样子已经足以令人起疑。“不必了,我只想知道知府大人对这桩杀人案的看法。”

    杭州知府猛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呃……据下官调查,那不过是场意外,死者夫妻到山上采野菜,正好碰上被告在练习射箭,才会误伤而亡,陈家也赔了五十两,所以……”

    “两条人命就值五十两?”同样在座的阿图气呼呼地斥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儿子?现在没了爹娘,要他怎么办?”

    觑了下一等公身旁的俊秀少年,身上穿着便袍,不知是何身份,但是想必也不是普通百姓。“呃……下官当然知道……”

    阿图胸口陡地升起一把无名火。“你根本就不知道没有亲生爹娘在身旁的孩子有多可怜,若没有遇上好心人收留、疼他宠他,要他怎么活下去?”

    没有双亲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幸好当初皇帝把自己交给阿玛和额娘扶养,受尽疼爱,她才能过得这么幸福。

    “咳。”英颢横睨她一眼。“在来这儿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可是我气不过,大清律法难道就是这样写的吗?”阿图很不情愿地咕哝。“两条人命只要赔个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了事,那以后只要没事就可以去杀个人,反正有银子好办事,穷人就注定倒霉。”

    英颢见她这般愤慨,不禁触动了自己的心,以往遇到任何事他总是用最客观冷静的态度去面对,不让感情凌驾一切,以免过于意气用事,他的确少了她这股热诚,或许该说是同理心。

    “我……我有说错吗?”见他只是盯着自己,阿图才想到自己又冲动了。

    “没有。”他目光柔和了些。

    “咦?你刚刚说什么?”阿图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因为这还是英颢头一回赞同自己说的话。

    “你没有说错。”英颢重复地说。

    她眨了下眼,忧虑地问:“你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

    “我很好。”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说完,英颢将清冷的目光又落在杭州知府身上。“听说被告陈家还是盐商,想必和知府大人的关系不错。”

    这番暗示让杭州知府脸色发白。“下官问案向来公正,没有丝毫偏颇,足以对得起良心。”

    英颢掀开碗盖,表情文风不动地问:“是这样吗?”

    “下官说的是实话。”他颤声地回道。

    “嗯。”他语调里暗示着“最好是这样”。“皇上的意思就是要开堂重审,务必还死者一个公道。”

    杭州知府吞咽了下口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下官自当照办……不如等到明天再重新审问……”

    “现在天色还早,知府大人派人去把被告和原告带来,即便得连夜开堂重审,也要让死者瞑目。”英颢面色冷峻地打乱他的如意算盘。“为皇上办差,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差错,相信知府大人能够理解。”

    “那是当、当然了,下官这就命人去办。”在庞大的压力之下,杭州知府也只能硬着头皮,马上让捕快衙役前往被告和原告家中。

    英颢啜了口上好的杭州名茶,又阻断对方想要借故拖延的心思。“不必急,就算得等上一整夜也无妨。”反正就是要见到被告。

    “呃,是。”他快笑不出来了,因为和陈家素有往来,碍于人情不得不纵容,可是这下他只能先求自保了。

    就这样,英颢和阿图被请到杭州知府所住的官宅内歇息,并派了几个奴才前来小心伺候。

    半个时辰过去了,然后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那个杭州知府该不会是故意让咱们等吧?”阿图一脸忿忿然。“万一他让凶手跑掉怎么办?”

    “他不敢。”英颢两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假寐。

    “不敢就好。”阿图这才放心,接着两眼自然低看向他,闭眼假寐的俊脸透出一丝疲惫。“你……刚刚我很生气说的那些话,你真的认为我说得对?”

    闻言,他掀开眼帘。“嗯。”

    阿图抿唇笑了。

    “笑什么?”英颢困惑地问。

    她刮了刮自己的面颊,有些难为情。“因为……听你这么说心里很高兴,还以为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是错的。”

    完了!阿图捂着自己的心脏,好像又跳得更快,似乎要控制不住了,可是不行,绝对不能喜欢上他。

    英颢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瞅着她半晌,似乎很意外阿图会这么想。

    “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他问道。

    “难道不是吗?”阿图摘下头上的小帽,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就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也一样讨厌我。”

    “我……”英颢想要为自己辩解,不过回想一下,也的确如此,他总是一味的排斥否认,似乎不想承认自己很容易受她的影响。

    阿图指着他说:“你没话说了吧?”

    “当初你若没有先来惹我,我也不会对你存有偏见。”他甩了甩头,心想一定是累了,于是换个话题。“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会儿总可以说真话了吧?”

    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那是因为……咱们两家有深仇大恨……所以我才会故意恶整你……”

    “深仇大恨?”英颢不明白。

    “难道你没听说过十阿哥的事?”阿图反问。

    他蹙眉深思。“小时候曾经听死去的阿玛大概提起过,并不是很清楚,何况皇上也没有再追究。”十阿哥的死是忌讳,决口不能提的,所以英颢也不想多谈,简单带过。

    “可是我阿玛说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谣言不能乱说!”英颢真怕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届时就连自己也救不了她。“尤其是在宫里,更是提都不能提,知不知道?”

    阿图乖乖地闭上嘴。“我知道了。”

    “就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英颢倒没想到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还有了,我阿玛说原本掌印大臣的位置是大哥的,结果你进宫见了皇上,那位置就被你抢走了……”阿图索性豁出去了。“你敢不承认?”

    英颢难得一脸惊愕。“这简直是太离谱了!我进宫见皇上,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曾提过。”

    “真的吗?可是我大哥对属下很好,统领与办事能力更不用说,在健锐营担任翼长这些年,可是人人竖起大拇指,升官也是应该的,为什么皇上偏偏让你来当?”阿图还是想替兄长说几句好话。

    “我的统领和办事能力难道就比你大哥差吗?”他口气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在这女人眼中,自己的评价是这么低。

    阿图撇了撇唇。“在我眼中,没有一个男人比我大哥好,他为人既不高傲也不自大,更不会大小眼了,还懂得去关心别人,最重要的是对我这个妹妹疼爱有加,有人欺负我,他就跟人家拼命。”

    “你大哥为人处事还有统御能力虽然很好,不过很可惜,他还是比不上我。”英颢听她开口闭口都是“大哥、大哥”,让英颢听到分外刺耳,口气也变得讥诮。“所以皇上才会让我当上健锐营的掌印大臣,这已经证明一切。”

    她为之气结。

    英颢低哼。“难道我说错了?”

    “我不要跟你说了!”丢下一句话,阿图就夺门而出,虽然对他动了心,可是也不想听他说兄长的坏话。

    话才出口,英颢就后悔了,想要叫住她,已经晚了一步。

    “我到底是怎么了?”一向理智的他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何况满达海又是好同僚,更不该如此批评,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

    莫非他……是在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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