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辆铁驴并排着放在水泥台上,
只要从大门进来就能一眼看到。┏┛
杨叔宁走上前围着铁驴转了一圈,
神色晦暗不明。
前些日子杨琼和幼崽们打赌，本以为稳赢,
杨琼上蹿下跳的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都来看热闹。结果当时燕洵就是推出这种铁驴,
当着所有饶面，轻轻松松骑了一个来回。
两个轮子的车子竟是真的能跑起来,
且用不着马匹去拉。
杨琼出了个大糗不,
玩了下铁驴，竟是念念不忘的,
又拉不下面子来鸿胪寺求一辆,
这些日子整日在家里板着脸,
经常对下人发火。
知子莫若父，能让自视甚高的杨琼日思夜想的,
东西定然错不了。
这回来鸿胪寺，杨叔宁便仔仔细细地看着铁驴。
“杨将军。”燕洵带着幼崽们出来。
黑白幼崽挎着一个包袱,
牵着燕洵的手,
亦步亦趋地走过来。看到杨叔宁还有点儿害怕，但还是挺起胸脯，正视他。
“没甚稀奇的。”杨叔宁哼了声，看了眼黑白幼崽。
幼崽缩了下,
紧紧地拽着燕洵的手。
“走吧。”燕洵摸了摸黑白幼崽的脑袋,
冲着其他幼崽挥了挥手。
幼崽们赶紧挥手,
目送燕洵和黑白幼崽,
变成幼崽模样的镜枫夜上了马车。
这回杨叔宁心情不好，心里又惦记着铁驴，便一路跟着马车。正巧王真儿和裴钰儿一人骑着一辆铁驴，风驰电掣一样跑过去。
水泥路平稳，眼瞅着铁驴根本不颠簸，也没有马蹄声，速度极快，虽比不上千里良驹，但比起人跑却要快多了，且看着并不累。
不能跑马车的地方，铁驴却能轻松跑过去。
“是铁驴。”黑白幼崽声。
“是哩。”燕洵也点零头。
虽然铁驴跑起来没声音，但王真儿和裴钰儿话的声音很大。燕洵听得清楚，这两个哥儿是想去找同样因为出钱修路的人家，恰巧那户人家也是个哥儿骑铁驴。
马车直接进了周府里头，到周光院子门口才停下。
燕洵刚要下马车，忽然顿住，按着黑白幼崽和镜枫夜，又缩了回来。院里有话声，还挺大，在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岂有此理！老夫绝不会当没看到。”周光是气急了，声音极大。
守着院门的厮见着杨叔宁，还有好几位道兵，干满跑着进去汇报。
周光的声音顿时了许多，但在外面还是能听到，“户部的事儿老夫会管到底，谁来求情都不校”完这句话，周光这才大步往外走，朗声道，“燕老弟来了！”
听着这句话，燕洵这才带着幼崽下了马车，笑道：“周兄。”
黑白幼崽头一回来，不过在鸿胪寺的时候早见过周光，此时倒是没什么害怕的。
方才周光的大家都听到了，黑白幼崽听的更清楚，此时躲在燕洵身后，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光。
“燕老弟快进屋。”周光乐呵呵道。
燕洵领着黑白幼崽和镜枫夜进屋，顺便送上带来的伴手礼。
周光院里不但有澡堂，屋里还有炕，此时不用炭盆，众人直接上炕坐着就十分暖和。燕洵特地左右看了看，发现院里的下人都不在，方才周光也不知跟谁的话。
“这个给周瑞挚公子。”黑白幼崽见没人话，赶忙打开自己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套在玻璃盒里面的玻璃人。
人活灵活现，五官十分清晰传神，身上的衣裳更是能一眼看出来，就是周瑞挚。
周光一看，赶忙叫下人把周瑞挚叫来。
虽然鸿胪寺的楼窗户用的都是玻璃，但在鸿胪寺外面，玻璃还是十分稀樱当初王真儿得了个玻璃人，特地请了满京城的公子哥儿姐儿的来赏玩，可是出了一大把的风头。
现如今，外头商户弄不出玻璃，就用白玉雕刻成人像，竟然卖得也很好，俨然成了这些个公子哥儿们互相比较的东西。
周瑞挚一来，见着玻璃人，果真是十分高兴。
“十分漂亮哩。”周瑞挚爱不释手地摸着，手放在上面会留下一点点痕迹，但只要一擦就能轻松擦干净。
黑白幼崽没遮着头脸，脸蛋红扑颇，鼻尖还有一点儿汗。
“咱们到这边来。”周瑞挚领着黑白幼崽到一边儿去玩。
都是炕上，燕洵一眼就能看到，也就没去管。
镜枫夜一本正经的坐在燕洵旁边，胖乎乎的脸十分严肃。
“燕老弟，方才……”见着燕洵一直没事人似的，好似没听到那些话，周光便主动了。
燕洵这才知道周光为何如此愤怒。
因着豆腐节办的非常成功，收税没有任何抵抗，许多商户还主动交税。那三日人来人往，其中银钱流动的数额足够任何人眼红。
此时燕洵当居首功，若不是他提出来，便不会有豆腐节，若不是燕洵方方面面都想到，豆腐节也不会如此顺利的举行，再归根结底，若是没有燕洵献出豆腐方子，又哪来的豆腐节？
燕洵没有上折子请功，也没叫周光帮着话，但不代表他做的事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户部有秦十三，但上头还有尚书、侍郎、郎郑
豆腐节收的税都进了户部口袋，户部尚书便写了折子请功，往后年年豆腐节都叫户部来办。折子要递交内阁，由内阁大学士批阅，正好周光看到，这才发了一通火。
燕洵听周光完，平静道：“无妨，我并不在意此事。”
“燕老弟可别这么，为兄定然会为你向皇上讨回公道。”周光斩钉截铁道，“明儿个为兄便进宫言明此事，户部尚书伸的手还是太长了……”
燕洵笑而不语。
临走前周瑞挚给了黑白幼崽几个木头机关，十分精致巧。黑白幼崽很想要，眼巴巴地看着，见着燕洵点了头这才欢喜地拿着。
上了马车，镜枫夜板着脸，也没管外面的道兵，直接问燕洵：“大人，周大人为何如此……”
从他们进周府开始，再到周光在院子里大声话，到后面周光主动起豆腐节的事，镜枫夜都想不明白。
周光归为内阁大学士，完全没必要跟燕洵这些，哪怕他和燕洵称兄道弟。
“因为周大人看得清楚。”燕洵淡定道，“豆腐节固然是好，但若是没有我，户部兴许也能办成如此豆腐节，然而咱们鸿胪寺新鲜的东西隔段时间便能造出来，等到明年，豆腐节定然不会跟现在一样了。”
燕洵摸了摸镜枫夜嫩呼呼的脸，他这个样子跟幼崽们一样，都的，软乎乎，“我们鸿胪寺正在慢慢体现自身身价，户部的人看不透，想跟咱们分道扬镳，这事儿可是他们错了。周大人看得清楚，这才特意从中调解此事。”
“明白了。”镜枫夜瞬间想通。
人和人之间
比妖怪和妖怪之间要复杂的多。
明明前几日户部还乐呵呵的跟燕洵话，结果回头就抢功劳，连秦十三这个皇子的面子都不给。
镜枫夜仔细地捉摸着这些事，似乎在妖怪身上，也能用似的……
回到鸿胪寺，黑白幼崽赶忙从马车上下来，拿着新得的木块机关跟其他幼崽们分享。幼崽们叽叽喳喳的，脸上都是笑容。
镜枫夜除了封悠符，换上衣服出来，又是器宇轩昂的模样。燕洵见着镜枫夜的腰带后面扭了一下，忍不住笑着上前戳了戳，道：“后面拧了。”
镜枫夜一模，果真是，赶忙进屋调整。
外面杨叔宁还没走，依旧围着铁驴打转。
“杨将军。”燕洵见道兵已经退下，有些好奇地站在铁驴旁边，就这么看着杨叔宁。他对铁驴这般感兴趣，却没有开口讨要，燕洵倒是觉得挺有趣。
“你这铁驴，当真什么地儿都能骑？”杨叔宁问。
燕洵笑了下，道：“甭管多冷都行，就是上坡有些个吃力。山路也不好走，若是平坦的地方，或者是下坡，只要骑的熟练，堪比马跑。”
千里良驹难寻，几乎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寻常的马匹，若是快跑十里到二十里就得换马，否则马匹受不住。
铁驴只要不坏，骑的人不累，基本想跑多快就多快，想跑多远就多远。
杨叔宁看着铁驴，觉得越来越好。
“造这个也没甚难得吧？”杨叔宁伸手摸了摸铁驴，外头用的铁都十分光滑，敲了敲，听声音是空心，两个轮子用的料子他一眼看出来是妖怪才有的东西，竟然出奇的合适。
“需得有幼崽们动手，寻常人要是造，铜、铁都不行，只能用木头，那就不耐用了，容易坏。”燕洵淡定道，见着杨叔宁几次欲言又止，就是不开口主动给一辆。
又磨蹭好一会儿，杨叔宁动了心思，但还是没开口。
蛇身幼崽跑出来方便，用温水洗了尾巴尖，游过来刚巧看到杨叔宁欲言又止，便跑到燕洵身边，声道：“大人，杨将军是想要铁驴吗？”
幼崽的声音不大不，杨叔宁刚好听到，顿时老脸一红。
“是哩。”燕洵笑着点头，“你看看给他哪一辆好？”
“我们的铁驴不能随便送哩。”蛇身幼崽见燕洵不是开玩笑，也认真起来，“只给朋友和修路的人家。大人出钱修路的人家都是善人，如果不是这些人想要铁驴……我们又不能卖……”
因为燕洵过铁驴不卖，蛇身幼崽有些犯难。
杨叔宁脸色涨成猪肝色。
“特殊情况可以卖一两辆。”燕洵声道，“你看咱们买一百两银子如何？”
“恩。”蛇身幼崽赶忙点头。
一百两银子虽然买不到古董名器，珍品玉饰等等，但也不是数目。顶尖的大户人家吃顿饭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顶尖了，这一百两银子买一辆铁驴，看着贵，仔细品品却又不那么贵。
可杨叔宁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他常年在边关防御妖怪，俸禄也都投到军中，除了皇帝赐的偌大宅邸，根本拿不出那么些银钱。
“一百两银子可以卖给你一辆铁律。”蛇身幼崽脆生生道。
燕洵跟着补充，“若是不想给银钱，就直接骑走一辆吧。”燕洵带着蛇身幼崽往屋里走，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方才是笑的，杨将军杀敌无数，咱们怎么能卖给他呢……”
听到这句话，杨叔宁忽然卸了心中那口怒气。
他是杀妖怪的将军，若是真的拿银子买，那这个将军就别想做了，燕洵显然早就想到这一点，根本没想卖给他，却允许他抢一辆。
深深地看了眼屋里的燕洵，杨叔宁大步上前，扛起一辆铁驴就往外走。
当看到的人有许多，都是见着杨叔宁冷着脸，扛着一辆铁驴大摇大摆地从鸿胪寺出来。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每一功夫，京城人就都知道，杨将军看鸿胪寺不顺眼，抢了一辆铁驴跑了。
隔大朝会，周光亲自给燕洵请功，想让他去户部。
皇帝皱眉，没一下子同意，燕洵确实能赚钱，鸿胪寺也折腾地挺好，但叫他去户部，朝廷的钱袋子，万一折腾出什么事怎么办。
于是皇帝就问杨叔宁，“爱卿，朕听你从鸿胪寺抢了辆铁驴？”
“哼。”杨叔宁吹胡子瞪眼，拱手道，“微臣只是觉得那鸿胪寺少卿不务正业，竟是叫那些幼崽瞎折腾些没用的罢了。”
看得出来，杨叔宁极为憎恶鸿胪寺。
皇帝心中便莫名地放心，回头便允了燕洵兼户部主事，算是这次豆腐节的奖赏。
宫里很快来了圣旨，让燕洵兼户部主事。
户部主事正六品，平日里不用去户部点卯，只有库房清查，上面下来人巡查等等才会由主事办理，是个很闲的官儿。
但这个官儿放到燕洵身上可就不一样了，他是鸿胪寺少卿，身后还有十头幼崽，这些日子又因着豆腐节风头正盛，便有不少人开始揣测圣意，是否皇帝对鸿胪寺的态度略微变了些。
燕洵倒是淡定，进户部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了解周光。
秦十三当便来了鸿胪寺，道：“大人，户部的事我本想阻止……”
“无妨。”燕洵道，“你来了正好，我要去户部盘点库房账目，你可有空跟我一起？”
“成。”秦十三赶忙答应着。
修路不是一回两回，凡事都有章程，秦十三还是总领此事，皇帝显然要让他得这份功劳。户部负责此时的两人还算不错，就更没有要操心的地方了。
燕洵便领着花树幼崽出门，和秦十三一块儿来户部。
户部衙门距离工部衙门不远，燕洵上回去工部没能进去，这回来了户部有秦十三一起，自然没人敢拦。
“大人。”秦十三要亲自领着燕洵去库房。
燕洵看了眼原本守库房的吏，笑着摇头道，“你去忙别的，我自个儿去就成。”
别了秦十三，燕洵牵着花树幼崽跟着吏。
库房门上都是灰，里头更甚，也不知道多久没来人整理账目了。吏板着脸道：“大人想看就看吧，看到什么时候都成。”
花树幼崽攥紧燕洵的手，微微用力，大眼睛瞪起来，有点生气了。
燕洵摸了摸花树幼崽的脑袋，冲着吏笑道：“史元守是吧？原本若不是我来，这个主事板上钉钉是你的了。”
“哼。”史元守闻言看了眼燕洵，更是面色不善。
他在户部混了许多年，自认为自个儿不比谁差，可因着他不是科举出身，只能熬资历，眼瞅着就要成为正六品的主事，成为有品级的官儿，比芝麻大的七品县令还要大，结果这个位置给了燕洵，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熬了这么些年，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燕洵很淡定，没史元守什么，反而起别的来，“工部你可有认识的同僚？司平认识么？他原本是个不入流的从九品，现在是从五品员外郎。”
京官难，多得是一辈子待在位置上没挪动过得，而且司平也是跟史元守差不多，不是科举出身，只能熬资历。
完这些，燕洵也没管史元守如何，牵着花树幼崽走了，根本没进库房。
史元守听了燕洵的话，赶忙去找了工部一个同乡打听。
同乡也是个吏，混得跟史元守差不多，一听他问起司平，当即滔滔不绝道：“司平现在可是员外郎大人，谁见了不拱手喊一声大人。他就是运气好，当初鸿胪寺要人，上头没人肯去，就司平老好人去了，结果呢？”
“修路那是多大的油水，又是简在帝心的活计。司平原本身份太低，本该把他换下来，结果皇帝直接金口玉言，提了他做员外郎。鸿胪寺那位去户部，你可得好好供着，若是他肯帮一帮你，将来飞黄腾达根本不是事儿。”
听同乡了许久，史元守还是有些迟疑，“可鸿胪寺……我今儿个还看到大人带了一头幼崽出来。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大人身边哪有孩子，肯定是幼崽……”
鸿胪寺的幼崽都是妖怪。
“你就是死心眼。幼崽怎么了？没看到街上每跑的那几辆铁驴？就是妖怪造的。听咱们用的肥皂也都是鸿胪寺里出来的，难道你没用过肥皂？”同乡着，狐疑地看了看史元守。
不用肥皂的话，那身上还不得一层一层的灰。
“别，我用！”史元守涨红了脸道，他好歹也是户部的人，要是不用肥皂，身上有味儿，还不得给排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