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像摊烂泥似的倒在客厅沙发上，袁巧茵已经抱着毛毯、盯着电视荧幕好一阵子，脑中却仍是一片乱烘烘的。
她一直很想进房间去探望张彦书，但又怕被轰出来或是吵到他休息，只好自己缩在客厅里胡思乱想。
她最近开始在意起张彦书后，觉得他的视线总是炽热得让她脸红心跳，对待她的姿态也是细心温柔，她原以为他只是习惯性的对她好，没想到其中却隐藏了她没发觉的情意。
难怪她每次叫他“哥哥”的时候，张彦书总是一脸复杂，还带着些微的抗拒，当时她只以为他在耍别扭，其实是她不懂他内心的纠结。
思及此，袁巧茵突然将脸埋进毯子里，一张圆脸瞬间变得热辣烧烫，心头冒出一种陌生的甜意，让她又害羞、又开心的抱着毛毯，像条虫似的在沙发上不停扭来扭去。
他说喜欢她，那她呢？他这么认真的对她告白，她也应该慎重的思考这个问题。
只不过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叫男女之间的爱情，要像电视上那样爱得死去活来，被火烧、被车撞，椅着对方肩膀凄声哭诉那样的话，她有点做不来耶……但是当他跟杜雨恩一起骗她说他们交往时，她心里确实有种陌生的情绪——酸酸的、痛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似的。
如果她对张彦书只是兄妹之情的话，应该会很开心的祝福他才对吧？虽然她也对他们说了祝福的话，但是却马上转身逃走，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一点也不真心。
这是不是表示，其实她对他的感情早就偷偷变质，只是她迟钝得没有发觉？
袁巧茵从没想过自己跟张彦书之间的关系会有这样的转变，原以为她会因此而别扭得要命，困扰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但是她在心里偷偷的幻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要是起了变化，开始像男女朋友一般的交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出门游玩、一起待在家里看电视……接吻或拥抱那些进度太超前了，先不想这个。
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嘛！袁巧茵自顾自的傻笑起来，心里除了害羞，还有更多的安心和甜蜜。
只不过为什么他跟雨恩要一起骗她说他们两个在交往？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灯光美、气氛佳的地点向她表白？
袁巧茵忍不住又幻想起自己和张彦书在浪漫的餐厅里对面而坐，灯光昏黄、音乐柔和，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伸出那双修长漂亮的手缓缓捏住她的脸，温柔的说不准挑食，快把沙拉里的番茄吃下去——她打了个冷颤，过度真实的幻想让她心里那种含羞带怯的感觉在瞬间跑光光，口中甚至还隐约冒出番茄的味道。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长，很了解彼此会有些什么样的言行举止和反应，除了她不是很懂张彦书究竟喜欢她什么，但是在其他方面，袁巧茵觉得要是有“关于张彦书的一百个问题”的这种比赛，她应该可以答对个九十九题吧！
怀抱着这种莫名自信的袁巧茵，虽然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她对他怀抱着同样的心意，却又为了该如何回应他而感到扭捏起来。
要直接对他说“我也喜欢你”吗？感觉很害羞耶！
还是要写情书给他？但是她从小的作文几乎都是张彦书帮她润饰，她再重抄一遍的，她实在写不出什么文情并茂的文章……不然传简讯给他好了！可是这样一定会被他骂缺乏诚意。
哎哟~~好烦！袁巧茵一早就为了张彦书的病而忙碌，然后又为了感情的事努力思考，好不容易终于想出了结论，却又要为如何表达而烦恼，她觉得脑袋简直快要爆炸，这些已经超过她一天的思考量了！
“你是被虫附身吗？”
正当她苦恼的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蠕动的同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她头顶飘过，让袁巧茵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来望向一边咳嗽、一边径直走向厨房的张彦书。
“你怎么起来了？想拿什么可以叫我啊！”让她摆脱百无一用小肉圆的称号吧！
内心的感情觉醒后，袁巧茵对张彦书更是加倍的殷勤起来。
“你连我走出房间都没发现了，何况隔着房门，哑着喉咙叫你？”张彦书冷淡的浇熄她满腔乐于奉献的精神，从冰箱中陆续拿出食材，“我要炖牛肉汤，要帮你煮面吗？”
“好。”很直接的应声，袁巧茵想想不对，他感冒这么严重，应该是她来煮饭照顾他才对呀！“我来煮，你去休息。”
“我不想再躺了。”他已经习惯固定的作息与劳动，要他整天躺在床上简直比生补不舒服。
“那你来坐着看电视。”她披着毛毯，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走进厨房。
看见张彦书只穿着一件长袖上衣就离开被窝，脚下也光溜溜的直接踩着冷冰冰的地板，袁巧茵赶紧贡献出身上的保暖物，手忙脚乱的将毛毯围到他身上。“很冷耶！你怎么不多穿一点就跑出来？快点披好，我的毛毛鞋也给你穿……”
对于她的热心呵护，张彦书又好笑、又感动，但他还是把毯子裹回她身上，然后将她推回客厅坐下，自己则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穿上，顺便穿上室内拖鞋，免得她又跑过来牺牲奉献。
“你听好，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如果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你就不必勉强自己去做。”张彦书站在沙发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一脸困惑的女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我来做饭。”
对于张彦书这段一本正经的严肃发言，袁巧茵莫名其妙的眨眨眼，“你是说我煮的的东西很难吃吗？”
但他之前不是还吃得干干净净？
“没我煮的好吃。”转身走回厨房，张彦书说得委婉，不想太直接的打击她的自信。
这点她无法反驳，“那我擅长做什么？”
“吃。”张彦书想了想，又微微的笑道：“还有取悦我。”
“咦？真的吗？我做了什么让你很高兴吗？”袁巧茵闻言，开心的马上追问自己做了什么丰功伟业，白嫩的脸上也染上微微的红晕。
明明刚才还让他气得要命，怎么现在又说她会让他开心了？袁巧茵也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的话而觉得飘飘然。
他没应声，手上忙碌着，嘴边噙着笑。
“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了！”她清了清嗓，准备大开金口。“我——”
“我不想听。”张彦书毫不客气的拒绝参加她的个人演唱会。
袁巧茵讨了个没趣，只好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电视；但没多久又不甘寂寞，拖着一身的披披挂挂，像团毛球似的蹭到沙发另一头，硬是挤在已经切洗好汤料，正在看书打发炖汤时间的张彦书身边。“阿书哥哥，你有没有好一点？”
“有。”他头也不抬，随口应道。
“真的吗？”
“真的。”不然他还站得起来吗？
“那你不会死掉吧？”
“哪有这么容易就死？”张彦书瞄她一眼，看见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心和惶然，让他的心头一紧——袁巧茵的母亲在数年前因为癌症过世，由于发现得晚，就医时已是末期，没撑多久就走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让袁巧茵对于生病这件事特别紧张。
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张彦书很自然的将她揽进臂弯之中，“我没事，放心吧！”
两人从小就腻在一起，这种程度的亲近平时对他们而言算不了什么，但是袁巧茵想起他的告白以及自己的心意，身体也随着心里的害羞与好奇顿时扭捏了起来。
他这样抱着她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跟她亲近吗？
那两人靠这么近的时候他会紧张吗？会心跳加快吗？会像她一样很害羞可是又很高兴吗？她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告诉他，她觉得自己也喜欢他……“你是又变成虫了吗？不要动来动去！”张彦书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完全看不出像她猜测的一般紧张或开心，感觉就……跟平常一样。
有点失望，袁巧茵倚在他身边，不时从卷翘的睫毛下抬眼偷看身边的张彦书。
现在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样，可能是生病的关系，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总是皱眉冷脸的样子柔和许多。
虽然袁巧茵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她频频偷看的小动作其实早落入张彦书的眼中，但他依然脸色未变，垂眼看着搁在腿上的书，只有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了些微的笑意。“你这只虫的眼睛也脱窗了是不是？干嘛一直翻白眼？”
“乱说！”袁巧茵气急败坏的反驳，“我是在偷看你！”
说她是翻白眼的虫？太过分了！原本她心里酝酿的浪漫情怀，也因为他杀风景的吐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在偷看我。”还自首得这么理直气壮，“你的偷看有什么心得吗？”
虽然他不期待她能马上回应自己的感情，但袁巧茵终于用“哥哥”以外的眼光来看待他，这个进步已经让张彦书感到非常欣慰。
“嗯……”她故意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认真的说道：“你长得很好看。”
但是嘴巴好贱，再加上之前又跟杜雨恩一起欺负她，所以袁巧茵决定暂时吊他胃口，过几天再向他告白，算是她小小的报复。
“所以呢？你看上我的美色了？”翻过书页，张彦书话中的笑意也愈来愈明显，“这个理由我也不会排斥就是了。”
“我才没有！”红着脸大声辩驳，但袁巧茵的气势很快又软了下来，“你……你为什么要跟雨恩一起骗我说你们在交往？”害她听到时内心纠结了好久。
“因为你笨。”迟迟不发现他的心意，让他只好和杜雨恩演那出蹩脚的戏，希望能激发她的感情，没想到最入戏的反而是她，让他深感挫折，“我跟杜雨恩的演技这么差，你还能傻呼呼的说什么祝福你们，我真是快被你给气死。”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们！明明是你们骗我，还说我笨！”做贼的喊抓贼，袁巧茵真是为自己那天的失魂落魄感到不值，“对我这么坏，你真的喜欢我吗？”
张彦书冷哼一声，“对你这么坏？你说得出口？”
也不看看他每天为她做牛做马，从小到大，从早到晚，什么事没照顾到她？
别人这么指责他，张彦书不会有意见，毕竟他对不放在心上的人确实不常给好脸色看，但是袁巧茵敢这么说，他不跟她计较的话那还真是对不起自己。
似乎也察觉自己失言，袁巧茵赶紧陪笑，“没有没有，你对我很好，好得不得了……”
见他脸色稍霁，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骗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她执意追问，其实是想再听他说一次喜欢她。
“假的。”张彦书先是淡淡的回道，然后在看到袁巧茵突然大变的脸色之后，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如果是假的就好了。”
对于他充满感叹的调侃不以为意，袁巧茵也叹了一口气，蠕着身子挣出他的怀抱，然后倒在沙发上，一脸凄凉又不解的喃喃问道：“唉！我也觉得我没什么优点，你到底是喜欢我什么呢……”她除了吃，还真是几乎什么都不会。
张彦书没有回答，袁巧茵也没有再问，两人就这么沉默又安稳的待在彼此身边，对于这种亲密又不会太黏的相处方式像是再习惯不过。
过了一段时间，张彦书轻手轻脚的走回厨房替即将炖好的汤调味，然后又走回客厅，蹲在那个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的小人儿身边，情不自禁的在她粉嫩的颊上轻轻一吻。
正是她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可爱都毫无自觉的纯真模样吸引他，这傻瓜肯定也不知道从小到大，他明来暗往的赶走了多少对她有意的男人，也多亏她总是紧紧的跟在他身边，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才会没发现他这些手脚。
总之，现在她已知道了他的心意，事情也算有了进展……张彦书苦笑着安慰自己。
而且她看起来并未因此而跟他尴尬疏远，或许总有一天，袁巧茵会告诉他，其实她是喜欢他的……吧？
心中同时怀着疑问与希望，张彦书略带倦意的病容上流露出平时总是遮掩得隐密的无奈。
“好冷、好饿；好冷、好饿……”刚下班的袁巧茵紧紧拉着外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往“小餐馆”前进。
张彦书的病在经过一个周末的休养后好了不少，但他还是在她的坚持下多休息了一天；结果她中午去吃饭时，发现客人比平时明显的多了不少，大概是昨天扑了空的客人，今天继续来捧场。
看来跟她一样喜欢他做的菜的人愈来愈多了！袁巧茵将脸缩在围巾里，但仍然看得出她脸上明显的笑意。
“小姐，请问一下……”
一个带着异国腔调的男声喊住了袁巧茵的脚步，她转过头，瞧见一个穿着笔挺，脸上却一脸惶惑的年轻男子，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感觉像是初到异地的外地人。
“有什么事吗？”看着他脸上如同迷路的小狗般的无助神情，一向心软的袁巧茵不忍心置之不理，靠过去温声询问。
终于得到援手的年轻男子眼睛一亮，赶紧递出手上的纸，“请问这个地方要怎么去？”
袁巧茵接过他的“地图”，先是皱着眉看了看，然后换个角度又看了看，研究了好一会儿，把一张纸翻过来又翻过去，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个……我不知道耶！”
年轻男子原本充满希望的脸垮了下来，“我问过好多人，每个人都说不知道……”难道他搭错车，来错地方了？
“很抱歉帮不上忙，但是……”袁巧茵将地图递还给他，一脸同情，“这实在画得太潦草了，你写的路名我也看不懂。你知不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啊？”搞不好直接问目的地还比较快。
“我要找朋友，听说他在附近开店。”他笑咪咪的回道，但是想到自己迷路在异国的街头，原本开朗的脸又忍不住一黯。“但我不知道店名……”
袁巧茵搔搔头，怎么办？老实说他的地图画得实在有够丑，她刚才连正面反面都分不出来，就是她想帮他，也不知从何帮起。“那……我带你去找警察帮忙？附近的警察先生很亲切的。”
他沮丧的低下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转身拉起行李箱，正要起步跟着袁巧茵前进时，他的肚子像是唯恐主人还不够可耻，响起了明显的饥饿咕噜声，让两人同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