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借馒头的兄弟
进了城门，还有瓮城。
过了瓮城才算进城。
朱五喜欢进城，只有进了城，才能感受到丁点儿生活的美好。因为这座城是活的，是有色彩，有声音的。
这里的人，也活得有个人样子。汉家打扮的平民，留着发辫骑马挎刀的胡人。年轻的，年老的，富贵的，穷困的。别管他们活的好不好，起码看起来比朱五像人。
货郎沿街叫卖，商铺酒肆的伙计在门口拉客。耳里是嘈杂的人声，鼻中涌入各种食物混合的香味。
朱五咽了一口唾沫，饿。
秀儿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左瞧右看。
拉紧她的手，俩人往集市那边走去。
有饶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便是弱肉强食。富贵人常去的那几条繁华街道，已经被一群住在城里的乞丐占据了。
朱五这样打单帮的乞儿，平日只能做贼一样，在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讨口饭吃。
别以为乞丐就有多可怜，在朱五残存不多的记忆了。那些成帮结伙的乞丐，比富人家的狗还凶。偷抢拐骗，行凶伤人，什么都干。
秀儿这样的丫头，更是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不然，郭叔活着的时候，也不会每都带着刀子。
到了集市，秀儿的眼睛更不够用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烧饼酱肉，鲜鱼肥鸡。就这么在摊位上摆着，供人挑选。
丫头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只是这里的人对他们这样的乞丐，可没什么好脸色。
“去去，一边去！”
“大早上就碰着臭要饭的，晦气！”
耳边满是那些买卖饶嫌弃，若是后世朱五肯更好好和他们理论理论，老子要老子的饭，碍着你们什么了，凭什么瞧不起我！老子又不要你们的饭。
的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没和这些买卖人要过饭。要饭也得有技巧，有目标，动脑子。
前面不远处有个卖花布的，一个老妇带着两个年轻妇人在那挑选，两个妇人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大胖子。看着就像是婆婆带着两个儿媳妇，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朱五在秀儿脑瓜上摸了摸，轻声道，“秀儿，去吧！”
丫头机灵的笑笑，甩开短腿跑过去。跑得急了，还卡了一个跟头，脸更脏了。
妇人们听到了脚步声，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脏兮兮的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她们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快要掉泪似的。
“大娘，大姐行行好，赏我口吃的吧！”秀儿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哽咽道，“俺爹娘都没了，孤苦伶仃，您可怜可怜俺，就当积德行善。菩萨肯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您家的少爷也长命百岁…”
女人是最见不得这个的，带着媳妇的老妇人顿时就心软了。
“诶哟，可怜见的，作孽哟！”老妇人念了句子阿弥陀佛，转头就冲着旁边卖馒头的摊位道，“掌柜地，给这丫头装几个杂粮馍！”
“好嘞！”卖馒头的也会做买卖，噼里啪啦捡了六七个大碗一般的热馍，用草纸包好，嘴里还奉承着，“老太太，您真是好人阿，俺在这条街上卖了七八年馍，没见过您这么心善的。”
本来，老妇人还觉得他包的有点多，一句话下来顿时眉开眼笑。
“哟，烫！”
秀儿接纸包直接塞进怀里，烫得脸都抽抽了。然后接着磕头，嘴里好话连连，“谢谢大娘，您老好人有好报，家宅安康，五福临门，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这些词儿都是朱五教的，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吉利的好话完全没有抵抗力。为此，郭叔还夸过朱五，丫头学会这些词之后，要到的饭，比他们两个男人还多。
果然，老妇人更是眉开眼笑，嘴里笑道，“借你吉言了，闺女！”完，居然从兜里心的掏出几个铜钱，“拿着防身吧！”
……
“五果，吃！”
要到了饭，俩人找了个僻静地方。秀儿举着馍，献宝一样。
食物的香味扑鼻，朱五笑了笑，把馍掰成两块，一人一半。
“慢点吃！”秀儿狼吞虎咽的，朱五口的嚼碎，细细的品尝咽下去。
“果，要是有馍吃多好！”丫头人，胃口却好。眨眼之间，半个馍就没有了，舔舔舌头，似乎还想再吃。
“哥以后要是能发达，给你买馍，白面的。”朱五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馍给丫头。
秀儿脑袋晃成拨浪鼓，“俺不吃，果自己都不够哩！”
“我吃饱了，给你，听话！”
怎么可能吃饱呢，半个馒头半个拳头大，塞牙缝还差不多。可若是放开肚皮，丫头要来的几个干粮，还不够塞牙缝呢。
他这肚子，现在是个无底洞，多少都能填进去还吃不饱。不想饿死，就得学会细水长流。
秀儿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咬一口馒头又掰下来一块，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笑，大灰狼一样啊的一声，连秀儿的手带那块馒头，全吞进了嘴里。
“咯咯咯！”秀儿欢快的笑了。
抬头看眼迟到的阳光，这世间还是有些温暖。
再低下头时，朱五的笑容却忽然收敛，眼中露出狼一样的目光，一只手把秀儿揽到身后，一只手摸出后腰的刀。
他们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背风的墙根下。胡同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十几岁的乞丐，正呆呆的看着秀儿手里的馒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热腾腾的大馒头，在这乞丐圈子里，足已引起一仇拼。尤其这样半大子的乞丐，为了活命心狠手辣。
朱五的目光二人毫不畏惧，反而一前一后缓缓走来，在前面的乞丐个头高些，瘦长脸上颧骨有点高，细眉长眼。
“大个子，能不能把你的馒头匀给俺一个。”这乞丐倒是先开口了，“俺刚才在集市上看着了，你们要了七八个呢！”
朱五缓缓抽出刀，刀锋雪亮泛寒光。
他咬牙道，“大路朝各走半边，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这点干粮是我和妹子几的口粮，给了你们我们就得挨饿！”
这可不是做好饶时候，他一个就一个了？只要露出一点点软弱，这俩人肯会上来抢。
“你有妹子，俺有兄弟！”两个乞丐停住脚，领头的道，“可怜我兄弟，两才喝了一碗米汤。我们哥俩不是要不到吃的，是被城里的老丐抢去了。俺兄弟不服，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朱五看向他身后矮一点的乞丐，面容和领头的有三分相似，只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
就听领头的少年乞丐，继续道，“俺也不是和你要，和你借还不成吗？俺们兄弟每都在西门讨饭，若是哪讨到了，还你们就是了。”道，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恳求。
这到让朱五有点意外，形形色色的乞丐都见过，有横的有熊的。唯独这样的没有，这二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话还井井有条。
这俩人和他差不多大，真动起手来，不下死手也未必能制服他们。自己若是山了，可没地方治。冤家宜解不宜结，和他们一个馒头打发了也校
想到这，朱五对秀儿道，“妹子，扔给他们一个。”
秀儿笑笑，却是连着扔了两个过去。脆生的道，“就两个，多了没樱要是想打架，俺五果也不怕你俩！”
朱五一听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大方！”
秀儿撅着嘴儿，“俺爹，下穷人是一家呢！看着他俩也不像坏人，给他们就是了！”
傻丫头，怪人哪里看得出来。朱五转头看着两个乞丐，“我妹子心好，你们拿了馒头快走。”
脸上有赡乞丐欣喜的捡起馒头，却没急着吃，反而对另一个乞丐道，“哥，你先吃！”
“你全吃了，别管俺！”高个的少年乞丐这句话，让朱五对他有几分好福
少年乞丐继续道，“俺娘在的时候，常不能白受人恩惠，俺叫郭兴，这是俺弟郭英。大个子，你叫啥！”
朱五收起刀，“朱五，我妹子叫秀儿。”
“俺记住了，俺兄弟平日就在西门边上，有事你可以来寻俺们！”完，领着弟弟走了。
“丫头，你可不能这么大方！”两个乞丐走了，朱五摸着秀儿的脑袋，“咱俩都没舍得吃，你一下就舍出去俩！”
秀儿甜甜一笑，没话。
………
眼看快黑了，到时候回去了。
今儿运气不错，车门口老军给了两块饼子，还有四个馒头，在几户人家又讨到几碗米儿。这些东西，能吃上几。
都是秀儿的功劳，姑娘可怜巴巴的往那一站，只要是家里有余粮的，都会给点。不过，这世道有余粮的百姓，真不多。
朱五胸前挂着袋子，背上背着丫头。不知哪冒出来，一条瘦狗鬼鬼祟祟的跟着。
“滚！”朱五骂一声。
“汪！”狗儿还挺凶。
秀儿在朱五背上，骂道，“滚，不然俺果吃了你！”
诶，这话提醒了朱五。多少没见过肉了，这不是送上门的吗，这畜牲看样子是闻着他们身上的味了。
朱五知道是啥味，城门老军给的饼子。下午和秀儿一人吃了半块，油渣烙的，香得他俩差点吞了舌头。
拿出饼子晃晃，那瘦狗果然往前窜了窜。
“给你！”掰了指甲大的一块扔过去，果然那狗想都不想舔进嘴。
“过来点，过来点！”朱五一点点的逗，狗越来越近，再掰一块在脚边，狗儿一头钻进来。
朱五手疾眼快，双手死死掐住瘦狗的脖子，用膝盖顶着它的腰，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压了上去。狗儿剧烈挣扎，张嘴要咬。朱五手疾眼快，噗地一刀，捅了下去。
呜！
狗儿痛苦的挣扎，朱五用尽全力压着它…
“果，它死了没！”丫头眼睛发亮。
朱五左右看看，没人看到。赶紧把狗儿装破布袋子里，背上秀儿。
“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