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孙富贵在宫中这么多年,又是在御膳房,银子可没少拿,好东西也没少吃,自然瞧不上这点银子,不过他瞧上了步玲珑,虽然看着不是什么倾城的颜色,但也是家碧玉一枚,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既然是私自出来拿膳食,没有食盒也是自然的,孙富贵屁颠屁颠地去给她找了个新的,讨好地笑道:“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杂家。”
步玲珑向他道了谢,选了一盘芙蓉鸡,一盘翡翠糕,一盘卤肉,一盘白玉菜,在孙富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低着头,从容地迈进碎步走了。
等拐进了巷子,步玲珑总算舒了一口气,装柔弱装得可真辛苦啊。
她一路拐到位于皇宫最西边的冷宫门口。
这段路可不算近,有不停来回巡逻的侍卫,步玲珑一路拎着食盒,低着头,像是一位不受宠的妃嫔那的宫女,丝毫不引人注目。
同皇宫里处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这里很是冷清,屋顶上都长了杂草。
有个年老的太监搬了个藤椅,靠在那里打盹,沉重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上面一把上了绣的大锁,一大串钥匙挂在腰间。
步玲珑轻而易举地将那串钥匙勾了过来。
她对着阳光,找到了那把被磨得锃亮的钥匙,吧嗒一声,将生锈的锁打开了。
门一开,里面吹过来一股彻骨的冷风,不像是这个季节的,倒像是从数九寒冬里吹过来的。
满是杂草的地上,坐着一些疯疯癫癫的女子。
她们神情木然,头发凌乱,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曾经很华贵,但早就破破烂烂的了,一见大门开了,她们下意识停下追逐的动作,纷纷往这里看。
饶是步玲珑,也被她们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见不是往常送饭那个人,不知道是谁试探地叫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仿佛油滴在了沸水里,里面的女人都疯狂起来:“陛下!陛下!”
“陛下,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见她们冲过来,步玲珑,连忙往旁边退了几步,见旁边有个房间还算干净,赶紧抬脚迈了进去。
这屋子很昏暗,窗户被破旧的窗帘遮着,屋子里一股子霉味。
要不是步玲珑听觉分外灵敏,也许根本不会察觉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她端坐在窗边,头发已经花白了,却还是梳得很整齐,若不是诚不对,步玲珑几乎要以为这是位低调的贵妇。
那人不知有没有察觉有人进来,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依旧呆呆地看向某处,似乎对这尘世间的事情分毫不在意。
步玲珑也无意扰她,寻了另一个角落待着了。
在宫里绕了那么一大圈,步玲珑有些饿了,将饭菜端出来,还冒着热气,鲜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是不属于冷宫里的味道。
那个妇人怂了怂鼻子,终于往这里瞧了一眼。
反正这么多,她也吃不完,她便拨了一些过去,瞧着妇人身边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还从旁边扯了一块破布,将桌子随意擦了擦,将碗放在妇人面前。
那人一句话未,甚至都没有抬眼看步玲珑一眼,就开始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起饭来。
冷宫外面,打盹的老太监正梦到自己在吃老家的特产,正兴高采烈之际,却突然感觉鼻子有些痒痒的。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拨了过去,不一会儿,那痒痒的触感又回来了。
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这一瞧,险些吓出心肌梗塞来,一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凑在他身边,好奇地端详着他。
老太监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你,啊,这是怎么回事!”
平时冷冷清清的巷子里,三两一群地奔跑着冷宫里的废妃,一个两个跟花蝴蝶似的,再一看大门,早就不知道怎么打开了。
老太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场骚动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些跑出去的女子都被侍卫捉了回来,这边巡视的御林军校尉跟老太监很有一番交情,加上老太监真诚地打点了一番,这场风波便平息在了永巷中,没有传出去一星半点。
那扇大门很快关上了。
于此同时,永巷之外,那场搜捕也开始了,据是搜捕一个刺杀太子的死士,幸而太子机敏幸免于难,但那刺客却不见踪影。
不过,永巷这里离东宫太远,风声并没波及到里面疯疯癫癫的废妃。
东宫里。
太子慕容越坐在上首,眼神阴鸷。
底下瑟瑟发抖地跪着一众宫人。
跪在前面的是碧叶和碧月,她们垂着脑袋,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慕容越像蛇蝎一般阴毒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挨个扫过去,他的脖子还隐隐作痛,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居然敢将他打晕,想到这里,他手上的骨节开始泛白,不管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跑到了哪里,他一定要将她揪出来,碎尸万段!
高如海心地觑了一眼慕容越的脸色,然后尖着嗓子道:“你们都是碧华殿的宫人,还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若有半分隐瞒,就立刻送到暴室打死!”
底下的人惧是一惊,伏在地上大声也不敢出,进了暴室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过,还要受尽万般折辱,还不如赐一杯毒酒了事。
高如海指了指碧叶:“你们俩既是贴身服侍的,就先吧。”
碧叶向太子行了个大礼,然后道:“奴婢候在外面,听到里面有异常的响动,担心陛下安危,就带着碧月闯了进去,一进去便见……”到这里,她脸色白了一白,仿佛又看到了那可怕的场景,顿了一下,才道,“见那姑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太子打晕,正要行凶,奴婢便跟碧月冲了进去救架,那女子见行凶不成,打伤奴婢和碧月,便逃走了。”
着,声音还隐隐啜泣:“是奴婢失职,才导致太子受伤,奴婢万死不能抵罪!”
慕容越脸色越发阴沉,将桌子旁的杯子摔了出去:“其它人呢?就没有一个人看到那女饶行踪?”
碧华宫的宫人本来就不多,还都被屏兔远远的,里面的动静几乎一点都没听到,出事了才知道那看起来清纯婉如谪仙的姑娘竟然将太子打晕了。
现在整个皇宫几乎都被慕容越掌控,只不过他还略微顾忌一点脸面,毕竟还没正式继位,什么都不好做的太过,所以在皇宫开始悄悄搜查,不过已经过去了半日,连一点那姑娘的踪迹都没发现。
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带进来的那点饭菜很快就吃完了,次日到了饭点,大门吱呀一声响,就有两个太监抬着两个大桶进来了,一个桶里装的是稀粥,另一个桶里装了咸菜。
一见吃的来的,那些女子全都停止追逐打闹,蜂拥而上。
步玲珑瞧着那两个脏兮兮的桶,有些发愁。
那里面的饭菜都是馊的,坐这么远都能闻到一股味儿,步玲珑一向嘴刁,这种饭菜一时还真吃不下去。
可是要是去御膳房,也未免太冒险了。
等那些女人吃得差不多了,角落里开始传来动静,那老妇站了起来,拿着碗去盛了一点粥,然后又坐回角落里,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步玲珑看了她一会儿,也咬着牙去盛了一碗,捏着鼻子想试着往嘴边送,但还没靠近,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步玲珑感觉胃里一阵翻滚,啪一声将那碗墩在桌子上。
不管了,就算冒着风险,也得出去吃饭,吃这种东西,她也非得疯了不可!
月黑风高。
冷宫高高的院墙上跃下一抹影子,像只灵巧的猫儿。
那影子绕过被月光照得明晃晃的地方,专挑黑黝黝的地方走,几乎同月色融为一体。
冷宫这地方一般没人过来,一只有几波侍卫例行巡视。
出了永巷,那黑影突然变成了一个娇弱的宫女,低着头,快步地往前走。
孙富贵将围裙一扔,准备回屋。
他现在已经是掌勺大厨,厨房的管事在他面前都要客客气气的,自然不用值晚班,留到这时候也纯是因为他上进,想着有没有妃嫔突然想吃他的拿手点心。
不过看样子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贵人要伺候了。
刚出了御膳房的门,却见道上走来一个宫女,孙富贵眯眼一瞧,顿时兴奋起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展开了,这不是那那位姑娘嘛,自从那回来拿了一下膳食,就不见踪影了,他可抓心挠肺地想了好几呢。
于是孙富贵立刻迎了上去。
步玲珑见一个胖太监笑眯眯地凑上来,有些愣,待看清他的面容,才想起这是那那位掌勺太监。
正好,不用她费事了。
孙富贵搓着手,笑呵呵地问:“姑娘那的膳食,娘娘可满意?”
步玲珑点点头,眼底染上了几分喜色:“娘娘满意得很,我在娘娘面前得了些脸面。多亏公公宅心仁厚,仗义相助。”
“那就好那就好。”孙富贵笑得跟朵花一样,“那今日姑娘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想给娘娘拿些夜宵?”
步玲珑抬头瞧了一眼御膳房,点头道:“正是。”
着,就拿碎银子塞给孙富贵。
孙富贵越看越喜欢,哪里还愿意收她的银子,连忙摆手:“你家娘娘想吃什么,你尽管,莲子羹,凤梨好郎君,牛奶糕,这些点心羹汤都还樱”
听得步玲珑直皱眉头。
这几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这时候当然不想吃那些零嘴似的点心,她轻轻一笑:“娘娘白没怎么吃饭,这会儿想吃些正食,可有鸡鸭鱼肉什么的,劳烦公公替我拿一些。”
也幸亏步玲珑在碧华宫待了一段时间,学了些宫女话的腔调。
孙富贵一愣。
宫里的娘娘们为了保持身材,皮肤细腻,几乎不吃味道重,油水大的吃食,特别还是晚上,这位娘娘口味可真奇特。
但毕竟是管着那么多人吃食的御膳房,还有一些中午剩下来的没端走的吃食,步玲珑这回端了好几盘子,等食盒实在放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盖上盖子。
孙富贵想跟她拉近距离:“姑娘,这盒子这么重,不若杂家帮你送回去吧?”
也好知道这是哪个宫的宫女。
步玲珑哪能让他跟着,便垂下眼帘,道:“要是娘娘知道了,非得打死奴婢不可。”
宫规森严,宫人确实不能私相授受。
见步玲珑不愿,孙富贵即便着急,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道:“那姑娘可心些。”
然后目送着这宫女的背影消失。
石头从厨房中探头探脑出来:“师父,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宫女姐姐。”
孙富贵掀了掀眼皮:“你这崽子还敢管师父的事情,胆子不。”
石头挠挠脑袋,嘻嘻一笑:“那宫女姐姐长得好看。”
孙富贵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当然知道她好看,到了这个年纪,他有钱也有权,就想找一个姑娘做对食,实在的,虽然他这副尊荣,但是毕竟在御膳房这油水足的地方,想往上贴的宫女还不少呢。
不过在这宫里,这毕竟不是明面上的,要是被抓住这个辫子较真起来,也是他吃不聊挂落。
想着,他便拧石头的耳朵:“杂家教你什么?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多嘴的老实把嘴闭起来。”
最近宫里出了个刺客,居然刺杀了太子,据那刺客现在还在宫里呢,要是沾上一星半点,这条命非送掉不可。
步玲珑一路避开了侍卫,将食盒带进了冷宫。
那妇人还是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角落里。
步玲珑盛了一些送给她,然后自己才开始吃饭,暖暖的肉进到胃里,她才觉得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样。
步玲珑在宫里艰难求生的同时,展言面对着怜珠的滔怒火,心里滋味难言。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对盘虎山有个模模糊糊的映象,面前这个姑娘,他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怜珠暴跳如雷:“你把姐还给我!我早知道你不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