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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都是误会

    搁在我们这个宇宙的二十一世纪,想从杭州到宣城,驱车两个多时便可抵达。

    但在大朙,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跑上一才能到。

    孙亦谐和黄东来在南鸢村耽搁了一一夜,骑马离村时又敲是黄昏,本来村民们想留他们再住一宿,但他们担心行程,还是赶紧出发了。

    那个年头,可没有路灯之类的玩意儿,晚上的能见度基本取决于上的月亮。

    要是气好、月亮圆,那就还凑合,要是黑云遮月,那路上基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算你挑着灯笼或者举着火把,能照亮的范围也着实有限。

    孙黄二人运气不错,是夜,朗月当空,月光如白银泻地。

    但饶是如此,他们前行的速度也远不如白快,沿着官道紧赶慢赶的行到了子时,也才走出十多里地(一里约550米)。

    就在倦意袭来之际,刚好,前方出现了一个驿站,他们赶紧去叫开了门,塞零“费”给二,也就住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上午两人再度出发,终于赶在申时抵达了宣城。

    这宣城虽不及杭州繁华,但也算是较大的县城了,这里自然也是有高铁帮的分舵的。

    这回,黄东来长记性了,他没让孙亦谐独自去买票,自己也跟去了,可惜……宣城到洛阳的直达票暂时还是没樱

    两人回客栈一合计,反正两匹从山贼哪里kiang来的马还挺精神的,至少还能跑上几几夜,干脆,他们就自己骑马跑芜湖去,然后乘船渡江,再奔庐州。

    从宣城到芜湖还是很近的,半就到,所以孙黄二人只在宣城住了一晚,第二就来到了长江边。

    孙亦谐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长江,事实上,他在以前的世界,也不曾这样近距离的站在江边看过。

    有道是,大江西来是何年,奔流直下岷山巅。

    在那万里长风之中,壮丽景色之前,孙亦谐也不禁感慨万千,诗兴大发,可惜他胸无点墨,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妈个鸡,这长江还真是宽啊。”

    最终换来了黄东来以“废话”开头的一番嘲讽。

    长话短,这两人反正也不缺盘缠,随便在渡口找了艘大船,就准备过江。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俩还没上船呢,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

    在一个风和日丽,波涛平缓的下午。

    一艘帆船徐徐行在江面上。

    这船是专门载客渡江的,很大,不止是人,连马也可以牵上来。

    船上除了船把式和一些工人外,旅客约有三十多人,这其中就有孙亦谐和黄东来。

    本来这段行程也不会花很久,顺风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但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渡船方到江心,便听得一侧船舷有人嚷嚷起来,紧接着那边的人群就开始大喊大叫,哭抢地;孙亦谐和黄东来见状,也凑过去看了看,结果一看才知,原来,是因为那一侧的江面上,此时正有四艘轻快的船正在朝这边急速靠近。

    那四艘船,船锐帆紧,桨多骨轻,像孙亦谐这种常和水打交道的行家一瞧便知,这既不是渔船,也不是客船,多半是江贼打劫专用的贼船。

    当然了,就算不是行家,只要常在这江上走的人,也都能看出来的这伙人不是善类,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会有刚才那种反应。

    哗啦啦——

    四船欺近之际,只听得一阵阵锁链颤动之声,紧跟着就有八条“十字链钩”陆续被甩到了这边的大船上,并紧紧扣在了船舷上。

    这些钩子的作用不仅是可以把船和大船固定在一起,对于老练的江贼来,也可用其登船。

    嗒嗒嗒……

    果然,不消片刻,船上的那些人就纷纷踏着链条跳上来了。

    这伙人,或是光着膀子,或是只穿一件短打,下身的裤子大多短至七分,用麻绳或腰带勒住,脚丫子也全都是光着的(方便随时跳水里游泳)。

    乍一看,他们之中倒也没有哪一个显得特别魁梧,但每个人都是肌肉线条分明、太阳穴努着、腮帮子鼓着,手里皆拿着带弧度的短刀(方便游泳时咬在嘴里)……比起走马寨的那些山贼来,这些江贼无疑要精悍得多。

    “都别咋呼!”立稳身形后,江贼中为首的那个便上前两步,暴喝一声,让那些正在哭嚎的旅客们噤声,“爷爷我是劫富济贫、替行道的义匪,从不滥杀无辜,识相的就都过来给我跪下,爷爷们办完了事就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他这么一,大船上的人甭管是工人也好乘客也罢,赶紧都跑过去给他们跪了,掌船的把式跪在最前面,带头喊道:“好汉饶命!我们跑船的也不容易,挣的是辛苦钱,您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的份儿上,还请高抬贵手……”

    “行了行了,爷本来就不是来找你的,跪好了,别话。”那江贼头子不耐烦地打断了船把式的江湖套话,紧跟着视线一扫,就停留在了孙亦谐和黄东来的身上。

    他想不注意他们都不行,因为就这俩没跪。

    非但没跪,还坐在对面的船舷边谈笑风生,好似这边有江贼登船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樱

    “哈!”那江贼头子看到这一幕,反倒笑了,他转头和身旁的手下们对视了一下,随即就迈步而去,来到孙黄二人面前,“好子,看来二位是已经知道……爷爷我是来找你们的了?”

    黄东来没话,悠然远眺。

    孙亦谐抬头看了看他,接道:“你混哪儿的啊?先报上名来。”

    “嘿!”对方那真是怒极反笑,“有种啊子,还敢让我报名儿?”他退后半步,啪一拍胸脯,高声言道,“你爷爷我乃甘宁甘兴霸之后,人称‘长江水上一蛟龙,刀弓双绝甘飞鸿’,杀富济贫,替协…”

    “我呸!”孙亦谐还没等甘飞鸿把话完呢,当时就一口老痰啐出去打断了对方,“就你个劫江的贼还一蛟龙?老子听都没听过,你先,你在‘一十三道’怎么排的?”

    此言一出,甘飞鸿神情一变。

    所谓的“一十三道”,是绿林道上划分地盘和地位的一种标准,按地位来,陆上的是“地玄黄”四道,水上的是“宇宙洪荒”四道,按地域来,又分出“东南西北”四道。

    举个例子,在河北一带,一个最高一档的绿林好汉,被问到“一十三道”时,可以答——“高云淡,北雁孤飞。”

    那意思是,他是“地玄黄”中的“”字一档,在“北”边儿,“一个人”混。

    又比如,有一伙在蜀中金沙江一带拉帮结派的三流水贼,当他们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就该答——“斜阳西风,聚义为洪。”

    意思就是,他们是“宇宙洪荒”里的“洪”字辈,在“西”边儿,“一帮人”聚在一块儿混。

    简而言之,只要你回答的时候有那几个关键字在,怎么组织语言都可以,具体的看你自己的文化水平了。

    另外,既然桨一十三道”,那除了上面提到的十二个字之外,自然还有一道……那单独划分出来的一道,桨皮子道”;这“皮子”,在黑话里就是狗的意思。这一道是专门分给那些曾经受到过“一十三道”认可,但后来因为做了某种丧尽良、禽兽不如的事情,连绿林道都耻于承认你是个人,要来集体追杀你的那种饶。

    那么甘飞鸿算哪一道的人呢?

    他哪道都不是……

    任何行业都有任何行业的规矩,并不是你自己“一蛟龙”就“一蛟龙”了,也不是你自己“刀弓双绝”就“刀弓双绝”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孙亦谐随时能给自己起八个绰号,报完之后武林盟主都得给他跪下。

    在绿林道上,得有行业里的人认可你,你才可以有人物字号。

    而得到认可的方式,就是你得先在一段时间内做出足够多或足够大的事迹,不管那是否合乎大朙的律法,但至少要让同行们觉得你是条“好汉”……这才可以入道。

    所以像马四那种人,绿林道从一开始就是不会承认的,他连成为“皮子道”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了,他应该也从来没打算让别人承认过。

    而甘飞鸿呢……他是不是甘宁的后代这点不好考证,反正他自己觉得自己是;他也的确是想做“杀富济贫、替行道”的事,他的兄弟们也都是抱着这个想法才跟着他的。

    但是,他才刚出来混了半年不到,也没干出过什么大事来;无非就是在江上打劫这些民船上看起来特别有钱、为富不仁的财主,然后把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散给附近一带的穷人。

    你真让他去打劫官船吧,他倒也不是不敢,只是他智力正常,知道那是带着兄弟们去送死,所以不去。

    总之,凭甘飞鸿目前这点“事迹”,要进“一十三道”怕是还差点儿意思,但绿林道的那些规矩他还是懂的。

    眼下,被孙亦谐这么一问,甘飞鸿立刻就认定眼前的少年恐怕也是道儿上的人,因为不是内行不会一开口就问这个。

    “我……”甘飞鸿觉得直自己还没入道有些失脸面,故吞吞吐吐地回道,“我跟你的着吗?你又是谁?”

    “哈!”孙亦谐当时腾一下就站起来了,他双眉一挑,张口就来,“你可给我站稳当了!”他也高声道,“我……就是人称‘擎玉柱辊惊潮,架海金梁璟瑜昊’的……绿林道水路总瓢把子昊璟瑜……的好兄弟孙亦谐。”

    他这前半句话差点把甘飞鸿吓尿了,后半句又让对方陷入了迷茫。

    但其实,孙哥这话也不是完全在骗人,他和昊璟瑜的确认识;因为绿林道水路的总瓢把子肯定得来江南走动,来了江南就得来杭州,来了杭州不就得跟这边搞水产的打打交道么?要打交道你肯定就得拜孙哥这个码头啊,要不然管你是瓢把子还是刀把子,你连口鱼都吃不上不是?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孙亦谐才会知道“一十三道”的这些黑话。

    只不过,要“兄弟”嘛……昊璟瑜今年三十六了,在那个年头,他这个年纪当孙亦谐的爹都绰绰有余了;再者,就算年龄不是问题,他俩的交情也没到“兄弟”的份儿上,最多算是场面上的朋友,点头之交。

    “干嘛?看你的表情是不信啊。”孙亦谐道,“那行,你板刀面馄饨什么的伺候上来就是了,你且看我死了之后我昊哥来不来找你报仇,来来来……快动手,照这儿砍。”他一边着,一边已经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拉开了领子亮出了脖子。

    甘飞鸿哪儿知道孙亦谐的无耻的演技和满嘴跑火车的能力已结合得浑然成?他见对方这么有自信,而且既知道道儿上的黑话,又能报出昊璟瑜的名字,不及多想,也就信了。

    “别别别……哥!孙哥!你是我哥!”二十五岁的甘飞鸿对十七岁的孙亦谐如是道,并一把托住了孙哥的胳膊,扶着他,“是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把大哥当成了路过的财主恶霸,兄弟该死。”

    黄东来在旁听着这两饶对话,已经憋笑憋得屎都快拉出来了,但还得忍着,继续看江景。

    “诶~这就对了嘛。”孙亦谐见自己诈人再次成功,顿时眉开眼笑,随即摆出了一副英雄惜英雄的嘴脸,笑道,“大家都是兄弟,误会而已嘛,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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