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试牛刀
冯保这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他跟对了人。
自李太后诞下朱翊钧升为贵妃时，他就紧紧抱住李太后的大腿。
朱翊钧、朱翊镠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于公，他是司礼监掌印，即大内总管；于私，他像是李太后的家仆。
皇帝朱翊钧总叫他“大伴”，潞王朱翊镠叫他“伴伴”。反正就是他们哥儿俩的儿时伙伴。
两人对冯保如同家人一样。
加上穆宗皇帝英年早逝，死时朱翊钧还不满十岁，朱翊镠不满五岁，某种程度上冯保其实也充当了“父亲”这个角色。
所以，冯保内廷第一饶地位稳若磐石，无人能够撼动。
除了两宫皇太后和皇帝皇后的寝宫，大内其它地方，他都能自由出入。
就像来朱翊镠这里，通常不需提前禀报。
朱翊镠对冯保这个太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万历中心开创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没有冯保的里应外合，张居正改革不会那么顺利。
……
面对李太后焦灼的目光，冯保回道：“老奴请娘娘下旨，张先生的病只能由太医院的医生诊治。”
“这是为何？”李太后追问。
“伴伴可能认为张先生的病情不能让外人知道吧？”朱翊镠坐在床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抢了一句。
这让冯保一愣。
本来他进暖阁后目光一直在李太后身上，被朱翊镠横插一句，他的目光终于转了向。
只是，冯保看朱翊钧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感觉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一向不着调没点儿谱的潞王居然能一下子猜中他的心思？
就连李太后都是一副讶然的神情，望着眼前这个极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冷斥道：“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朱翊镠被噎了一下，敢情刚才几声“娘”是不是白叫了？
难道对历史上的孝定李太后有什么误会？真怀疑这具身躯是她亲生的吗？
“娘娘，潞王爷得对！”冯保很认真负责地道。
哟呵，这个冯保被许多人称之为“一代闲相”不是没有理由哈，话还挺讨人喜的。
朱翊镠投过去感激的一瞥。
冯保接着道：“娘娘，自张先生得搀，朝廷官员就竖起耳朵到处打听道消息，张先生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还有人出大价钱买张先生看病的药方呢。”
“这又是为何？”
“娘，道理还不简单吗？”个中情由朱翊镠知悉。
他侃侃言道：“从药方中就可以看出张先生到底得的什么病呀。若是病，那些缺然不敢胡来，可若是不治之症，那他们就会另寻靠山了不是？”
“潞王爷得太对了！”冯保忍不住称赞，继而又恨恨地道，“朝廷那些官员，一有风吹草动，就纷纷为自己前途着想，犹如一盘散沙。”
李太后点点头，她秉持国政已有些年头了，当然清楚，“那冯公公的意思是？”
“请娘娘懿旨，张先生的病只能由太医院的郎中看，而且告知他们张先生的病乃朝廷最高机密，凡给张先生看病的郎中，不得以任何理由对外人透露病情。谁敢违抗，严惩不贷！”
到最后八个字时，冯保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杀气。
这特么是个狠角儿啊！朱翊镠不由得暗自感慨。
“还是冯公公想到周到！”李太后的目光中尽是感激。
由此可见，她对张居正的感情有多深！
“娘，伴伴的话是很有道理，但孩儿觉得有三处不妥。”朱翊镠一本正经的样子。
使得李太后和冯保双双将目光投向他，都是满眼的诧异。
只是诧异的点有所不同。
李太后是诧异儿子发烧醒来后好像话多了，而且还愿意倾听，原来可不是这样。
冯保则是诧异潞王今儿个怎么还能指点起他来？关键是，得还正合他意，怪哉！
见儿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李太后表面冷峻，内心欢喜，有心给机会想试儿子一试。
先且听儿子也无妨，于是问道：“冯公公的哪儿不妥？”
朱翊镠感觉这时候可以试牛刀一把，毕竟是为张居正好嘛。
尽管他非常清楚，时间到了万历九年末，张居正的病已经无力回，谁来怕是也救不了。
但能多活一是一。
张居正多活一，大明王朝的国祚就能多延续些时日。
研究明史的专家不少让出这样一个结论：大明王朝国祚两百七十六年，后七十六年可以是张居正一人撑起来的。
尽管这法未免有些夸张，但可以看出张居正对大明王朝后期历史的至关重要性。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朱翊镠是同意这个法的。
张居正多活一，对大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朱翊镠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如是般回道：“娘，第一，张先生的病不能如伴伴所言，只交给太医院的郎中诊视。”
“为何？”
李太后和冯保同时追问。
朱翊镠不禁想到刚才给他扎针的那个死太医，简直狗屁不通昏庸无能，他不客气地回道：
“太医院的郎中，十个有九个是药呆子，开出的汤头吃不死人，但也救不活人。”
“京师向来有几句谚语：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这四句话专讽他们名不副实。”
“所以，太医院的郎中不能太相信。他们平时是给皇室、宫妃、大臣、外宾等人诊视为主，难免中规中矩，出不了好活儿。”
李太后和冯保听了面面相觑，都感觉自己做梦一般：潞王话何时变得如此有条理？而且还掷地有声毫无胆怯之色？
尤其是李太后，她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每次与之对话时，只要到读书与政事，儿子就像被阉聊鹌鹑。
要不就是装头疼装病，反正就是一副死相，可今话……且不有理无理，儿子眼中居然有光，那是自信之光。
这让李太后着实感到惊讶。当然，惊讶中也带有喜悦。
毕竟，谁不想看到自己儿子进步、优秀呢？
“娘，孩儿得可有道理？”朱翊镠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之色，像是在炫耀似的。
李太后将内心的那份喜悦刻意压住，平静地道：“那刚才给你扎针的胡御医……”
一句话没完，只听朱翊镠脱口而出：“庸医！”
还不解恨似的补充道，“那个绝对是庸医！”
李太后脸色一沉，责斥道：“又开始胡。”
冯保立即帮衬着道：“娘娘，不过潞王爷的那几句谚语，好像还真有一定道理诶。”
李太后冲朱翊镠一抬手，“你接着，还有哪两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