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宇文泰失踪
高欢都督府的院子里,高欢正在后园子里教儿子高澄练剑,高澄这时还是个孩子,但是一招一式已经有模有样,高欢看的甚是欣慰。
高欢的妻子娄昭君出现在院子里。
她长的很美,云鬓漆黑,肌肤白皙胜雪,年龄不过二十六七岁,容颜美丽,梳着一个随云髻,正是当时魏朝流行的发式。头上没有带多少珠翠,随随便便簪了一根金步摇,走起来微微颤动,看上去便感觉风华绝代。
她一举一动便显出雍容尊贵的样子,举止安详,目藏秋水,眉含远山,她是那种你寻常不太轻易能够看见的那种女子,不需话,你便觉得她很有主见的样子,不需发怒,你已经知道她严峻冷峭。
但她一笑起来,却又像能够融化这世界上所有的冰雪。寻常高欢教孩子练剑的时候,娄昭君一般极少过来打扰,她是一个极其知道分寸的娘子,高欢料知娄昭君乃是有事,便迎上前去。
娄昭君淡淡的道:“贺拔岳兄弟在外求见。”
高欢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昨夜在大将军府,显然是尔朱荣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如今他们纡尊降贵,甚至肯放下面子、放下成见、放下他们过往的恩怨,前来祈求自己相救,实在是不容易,也实在是令人动容。
他甚至有一点点愿意与贺拔岳兄弟俩重修旧好的打算,但是这种不理智的想法才浮现瞬间便又被理智打败,他和贺拔岳兄弟的矛盾和竞争是由尔朱荣刻意培养的。
尔朱荣只会愿意看到他们竞争而不是修好。
谁想修好,谁下一刻可能便是被尔朱荣除去的那颗棋子。
他叹了口气,道:“这兄弟俩必然是为了宇文洛生的事前来求我在尔朱将军面前求情,但是,这事儿,如今已经不由得我做主。宇文洛生必死无疑。”
娄昭君惊呼一声:“啊?”
高欢看了看周围并无他人,便解释道:“我和贺拔岳兄弟俩虽然都为尔朱荣所信重,但尔朱荣对我们俩的驾驭之术是不偏不倚,不允许我们俩谁的一方势力做大。若宇文洛生不死,随了贺拔岳,此人素得士心,贺拔岳的势力就会做大,到时候,尔朱荣就不好驾驭,这不是尔朱荣愿意看到的。”
娄昭君是何等聪明之人,闻言早已经警悟。
“雄主明君总爱此术,培养两股势力互相争斗,自己凌驾乎上,左右制衡,为妻一直觉得,你与贺拔兄弟不太对付,却一直未明其中的道理,夫君一,为妻才明白过来。”
高欢叹了口气,将娄昭君拥在怀中,娄昭君很多时候能够明白他,不需要他多费口舌,便能知道他想什么。
也许,这是他们中间的缘分,但有时候,高欢也感觉,娄昭君太聪明了,所有事情都看的太穿、看的太透。男人通常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太聪明。
女人太聪明,很容易就识穿那些故意浪漫的把戏。
而聪明的男人,有时候看着女人假装愚蠢,又觉得做作,他和娄昭君就是这样,娄昭君每次都很聪明,聪明到她足以做一个贤内助,为他规划未来和长远,却似乎少了一些爱情。
“我屡屡装作与贺拔岳兄弟敌对,大家也乐意看到大将军帐下左膀右臂互不和睦,但事实不过是,我知道尔朱荣希望我们这样,我便这样。”
娄昭君点零头,道:“这么来,是尔朱荣定要杀宇文洛生,宇文洛生是死定了。”
高欢点零头,道:“要不然呢?宇文洛生虽然与我不对付,但也不是不共戴之仇,我何苦去得罪贺拔岳兄弟俩。与人为善岂不好么?贺拔岳此人忠义,勇冠三军,宇文洛生素有大志,又有谋略,尔朱荣岂能放心这样的英雄之辈聚在一起,所以,宇文洛生必须死。”
娄昭君皱了皱眉头,高欢的这些道理明白不过。
“那外面的贺拔岳兄弟二人怎么办?我瞧着这二人为了宇文洛生,是真为了救兄弟,真情实感,令人感动。”
高欢长叹一声:“你去劝他们离开吧,就我偶感风寒,症状极重,恐致传染,未能见客。”
娄昭君长叹了一声,缓缓离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贺拔胜、贺拔岳和贺拔仲华、独孤信等人脸上露出喜色。娄昭君走了出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其实知道自己不需要话,贺拔兄弟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本来很想替丈夫排解与贺拔家的恩怨,但是听了高欢所言,情知这个世界上,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根本就不现实。
她也只好无奈,政治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很残酷。
贺拔岳等人也无奈,独孤信也无奈,他们本不愿来求高欢,但是眼下为救宇文洛生,他们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屈辱又算的了什么?
高欢不肯搭救,他们辗转又拿着礼物来到了校尉府,托门房把礼物送进去。如果尔朱兆能够回心转意,也许能服尔朱荣也未可知,毕竟他们是亲戚。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越将宇文洛生看得重,宇文洛生便越要死。
没过片刻,从门里扔出来几个玉瓶,一把宝刀,一些金珠绸缎等等。几颗硕大珍珠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着,一直滚动到贺拔岳脚下。
这些都是他们好不容易筹集赠送给尔朱兆的,现在人家给抛出来了。
他们甚至连尔朱兆的面都没见着,只听得门房道:“校尉大人了,宇文洛生该死,你们的东西啊,校尉大人受不起,帮不了你们。”
该求的都求了,该做的他们也做了,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一行人怏怏回到都督府,还没到门前,只见府中管事脚步踉跄的奔上前来,脸色慌慌张张,满是不知所措的样子,见了贺拔岳,噗通一声跪倒,先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贺拔岳情知大事不妙,道:“怎么了?是不是黑獭出什么事了?”
宇文泰自从与他们一起回来后,一直都被贺拔岳派人看管着,大家都害怕他兄弟情深,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所有人都害怕他再度被俘,因为现在晋阳街面上到处都还贴着宇文泰的海捕文书。
作为宇文洛生的弟弟,他的罪名是包藏祸心、通同谋逆、杀伤军人,迹同乱党。
贺拔岳等人不想横生枝节,因此去大将军府陈情之时,去高欢府邸求哀、去尔朱兆府邸低声下气的时候,他们都生怕宇文泰会出事,会被晋阳城中的一些坐探发觉。
这事只要一发,贺拔岳的第一个罪名就是窝藏要犯,别营救宇文洛生了,就这一条,可能他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好在宇文泰似乎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这两一直安安静静,贺拔岳甚至有些暗暗的高兴,觉得宇文泰终于长大了,但眼前发生的事情令他几乎如同被打了一个闷棍........
他耳中反复响着那管事战战兢兢的声音:“都督,黑獭不见了,黑獭不见了。”
他怒吼了一声:“黑獭到哪里去了?”
贺拔胜、独孤信等人都过来搀扶着他,他几乎不眠不休为了救宇文洛生已经跪了两三,几乎是粒米未进,本来就很虚弱,这时再听这对他来几乎是致命一击的消息,登时承受不住。
他摇椅晃,几欲晕倒。
那管事啪啪啪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嘴巴扇得肿到老高,哭泣着道:“老奴也不知道,老奴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