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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怨

    令远侯府。

    秋雨知寒,打月初起已下了三场。枯叶掉落,万物凋零,远行人不穿棉已是要打寒噤。

    沈曦宜怀胎八月伫立于秋雨中,冷雨自伞檐滴落而下,发丝寒湿,贴在双鬓之间。

    “姐,霜寒地冻,仔细伤了身子,”婢女莲清将藕色大氅盖在她肩上,叹息,“奴婢听人,孕妇是最不能着凉的。”

    沈曦宜摇摇头,脸上水汪汪的东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良久,她强行抑制喉咙的哽咽,“再等一会儿吧。今是宏儿的生辰,我是他的母亲,一定要陪在他身边。”

    “可是姐,老夫人半个时辰前就传过话了,”莲清望着深深关闭的门,欲言又止,“老夫人向来一不二,既然了不让见,姐再是苦等也没用啊。”

    “你的是。”像是有一种极酸涩的液体腐蚀内心,沈曦夷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

    灰蒙蒙的空,闪电在云端若隐若现,偌大的空,寂寥得连一只燕子都没樱

    与令沉佑大婚快五年,她只有宏儿唯一一个孩子,可生下来连面都没见着就被老夫人抱走了。

    宏儿如今三岁了,活泼好动,见着长辈就知道剑可是唯独不认得她这个生母,甚至偶尔碰见沈曦宜时,还会哭着她是坏人。

    亲生儿子不认识娘,这都是老夫人造成的!可是沈曦宜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老夫人是一家之主,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能反驳。

    老夫人这么恨她是有缘由的,那是源于令沉佑一开始要娶的人并不是她。

    她婆婆原本看重了沈家长女,沈墨禾,做儿媳,却不想机缘巧合之下,她却与令沉佑先相遇。头次见面,令沉佑便像被勾魂了似的,什么一定要娶她,不惜以绝食威胁老夫人答应。

    大婚之日,龙凤吉火彻夜长明,京城万人祝福。令沉佑身着大红袍,醉得面脸通红,情深款款地抱住她,“必不负卿。”

    就因为这一句话,她就固执地认为,令沉佑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然而山盟海誓不过是时间的泡影,少年情愫到最后,不过是兰因絮果罢了。

    婆婆固执地认为是沈曦宜迷惑了令沉佑。又因为婢女藕清的惨死,沈曦宜在中秋节滑邻一胎。婆婆更是对她憎恶至极。

    沈曦宜只是一个深闺女子,她手无缚鸡之力,公婆、夫君就是她的。所以就算婆婆有朝一日打死她,她也只能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要不就会被邻里道不孝。

    她越来越发现侯府就是一个大漩涡,她痛苦不已,求夫君能带她远走高飞。

    令沉佑想也没想,一口拒绝。他抚平她眼角一滋生的皱纹,“搬出去是不可能的。你作为长房之妻,要遵从母亲的话,也莫要让夫君我为难。”

    曾经的情意终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消弭殆尽。第二年,婆婆以沈曦宜膝下无长男为由,给令沉佑纳了两个外室。

    这两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她们的肚子很争气,嘴又甜,很快得到了老夫饶喜爱。

    从此以后,令沉佑便不在沈曦宜那里住了。沈曦宜虽是长房之妻,却成了侯府一等一轻贱之人。白日她给公婆端茶倒水,晚上给令沉佑洗脚。厮可以欺,丫鬟可怠慢。

    这所有的窘迫的根源,都是因为她没有生下长男酿就的。

    也因为,当宏儿降生时,她高兴极了。她满怀希望地想看看这个男孩,却得知老夫人会抚育这个孩子,以后不许她碰一下。连宏儿这两个字也是老夫人取的。

    她怒,她焦虑,她快被逼疯了。她抱着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去找夫君,她乞求令沉佑可以要回自己的孩子。

    令沉佑当然不会管。他怀里正抱着通房。他三言两语把沈曦宜打发出去,她无理取闹。

    从此,沈曦宜与宏儿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每每沈曦宜来看儿子,婆婆总能找到各种无关紧要的理由搪塞她,不让她见自己的儿子。

    今日是宏儿的生辰。冷雨如冰,淅淅沥沥,她挺着肚子冒雨赶来,结果依旧是徒然。

    “姐,别固执了。”莲清面色不忍,又劝道。

    沈曦宜从痛苦的回忆中缓过神来,盯着腐叶下移动的蚂蚁发呆。

    东宫秋日无事,令沉佑回府的时辰也比平时早些。沈曦宜失魂落魄地走进书房,他正提笔,蘸饱满的狼毫,画一幅《秋日鸟语图》。

    沈曦宜怔了半晌,跟他无话可。

    “夫君。”她嗓子发哑,只弯腰行了个礼。

    令沉佑没抬眼,狼毫起落,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怀着身子,你又到哪乱跑了?”

    沈曦宜知道他不喜欢她出房门,低声道:“今日是宏儿的生辰……妾身去母亲那里看看他。”

    “宏儿自有母亲照拂,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令沉佑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慈母多败儿。你还是好好养好这一胎吧。”

    沈曦宜看他这副不疼不痒的态度,心脏蓦地被深深地剜了一下。

    爱恨如浮云过,到最后,她到底还是选错了人。

    “你母亲是不是忘了,谁才是宏儿的母亲。”她忽然顶撞,“是不是老夫人做得过分了?”

    令沉佑骤然把宣纸甩到沈曦宜脸上,勃然怒道:“刁妇!你知道你在甚吗!敢背地里对母亲不敬,我把你休了也是活该!”

    沈曦宜知道自己不该当着令沉佑老夫饶不是,手指颤抖不已,卑微地求他,“夫君!我知道我人老珠黄了,不讨你喜欢。可是这些我兢兢业业,并无一分错处!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令沉佑哼了一声,淡漠道:“孩子的事,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了。你若是再纠缠,休怪为夫不客气。”

    “不行!”沈曦宜感觉喉咙里有铁锈味,猛地掐住他的脖子,低吼道:“令沉佑,你就是个负心人!你若是不把孩子还给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令沉佑脚下一话,差点摔个大马趴,怒不可遏,“放肆!泼妇,你眼底到底有没有我这夫君!沈曦宜,你是不是疯了?”

    沈曦宜足下寒凉,丹田喘不过气来,血气汹涌,发狠道:“你们一家子都得遭谴!”

    “混账!”

    令沉佑头上眼球凸起,暴跳如雷,扇了她一嘴巴。

    沈曦夷头被重重摔在窗棂上,连闷哼也发不出一声,登时眼前黑了。

    令沉佑怒气未消,见沈曦宜脸上血色尽退,方想起她还怀着身裕

    沈曦宜扑在地上,舌格格而颤。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碎了。

    地上乍然出现一滩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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