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319 有价值的错
幸亏器灵是一个被锁定了的人工智能，它只能按照经验和算法在规则的限制下工作，没有突破权限的能力，否则它不会看着艾瑞克斯的行为而无能为力。艾瑞克斯则充分运用规则，在太极图舰的内部游走，以一种耍赖的态度观察这里的一切。
如果只是用眼睛看，那太极图号的秘密绝对是安全的，但偏偏艾瑞克斯拥有高维的观察能力，还有一个储存空间巨大的脑控体，还有世界仓的星舰资料库作为后盾，能够对太极图舰进行设计解析。他可以在不损伤，或者说不碰触任何设备的情况下直接看到设备内部任何一个位置的情况，还能转换维度来观察基本粒子级别的材料结构，这些信息只要对照其他地球·环盟的星舰，就能把所有细节全都还原出来。
没有建造方法无所谓，艾瑞克斯也不需要建造方法。没有设计思路和功能解析倒是有点问题，但艾瑞克斯可以在自己的知识基础上重构思路、推演功能。太极图舰内这个叫做补天炉的系统非常复杂，但它依旧是一种空间设备，同时运用了息壤球的环境规则改变、膜对撞机的宇宙初创机制、超空间引擎的无限速位置抵达……艾瑞克斯在分析这个设备的时候，总觉得它是逆着地球·环盟的科技来的。它能够抵消宇宙毁灭的工作原理，便是将息壤球设定的环境规则，在膜对撞机的推动下，散布到宇宙每一个点。不管原先试图毁灭宇宙的力量是什么，它都会用息壤球与膜对撞机模拟出来的宇宙承担之，抵消掉影响。当毁灭的链式反应停止后，它再尝试对宇宙进行还原。
理论上这套系统没什么问题，道理都对，所有的技术也是成熟的，但它制造出来之后有效吗？考虑到之前在毁灭宇宙武器上遇到的前车之鉴，艾瑞克斯完全有理由表达疑虑。
他不想毁灭宇宙，有没有武器没关系，但他绝对不想被别人毁灭，所以必须弄清楚“补天炉”的效用。
时空球里的十一维空间依旧没能构建出来，于是它就成为了三维空间宇宙级别设备的试验场。艾瑞克斯让白洞基地夜以继日地制造补天炉和宇宙毁灭装置，然后带着它们进入时空球，在高维的空间内相爱相杀。
正如预料的那样，试验的结果令人失望。补天炉不能完全阻止世界毁灭，正如宇宙毁灭武器不能尽兴毁灭宇宙一样。知识、技术和工程三方面，艾瑞克斯在技术和工程实现方面没有发现问题，那么就应该怀疑知识，怀疑它是不是存在纰漏。
“这不是孤立、偶发的问题，我已经碰上三次了。”艾瑞克斯算了算。“除去两件关键设备之外，对特异点的观察其实也有问题。原本只需要献祭半个宇宙，最后差点把所有宇宙都烧掉。实际和预估的差距这么大，用来预估的理论难辞其咎。”
复合进化人认为：错误除去没有重复的价值，它的其他方面都是价值。艾瑞克斯盯着地球·环盟的错误不放，不是为了让这些错误给地球·环盟盖棺定论，而是想解决错误中存在的问题。他先向帕哒梅告了个假，然后就开始集中全部算力对这一切所涉及的理论进行演算。
根据时空统一理论，不同维度的时间虽然有同样的名字，但它们的兴致不同，度量规则和发挥作用的方式也不同，不可类比。艾瑞克斯不断创造特征不同的维度空间，挑选其中时间概念比较有利的那些，在其中进行研究。曾经的克总空间就是一个相对高速的地方，从它内部观察外部世界仿佛静止一般，部分高维空间也具有类似的性质。因此对于帕哒梅来说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艾瑞克斯却用了不知道多少年。
“不知道多少年”是个非常准确的说法，因为艾瑞克斯的确无法知道。“年”对应的是某颗星球公转的时间跨度，不同的文明概念不一样。艾瑞克斯用复合进化人曾经母星的“年”，但这个时间无法平移到高维空间宇宙中进行对比。那里的一秒也不是三维宇宙的一秒，一切时间的感觉，也只是主观的感觉。
唯一有参考价值的是算力，也就是计算同一问题的时间消耗。计算一百万位的圆周率就是个比较方便的指标，如果选择更难的题目还可以更精确一些。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艾瑞克斯在高维空间进行了七百多年的计算。
主观上他没有活了七百岁的感觉，就像计算机一样。如果这台计算机能够完美地自我更新和保养，然后它只是在计算，一天都没有生活过，肯定就不会感觉“活了七百岁”。艾瑞克斯觉得自己还是进入计算状态之前的自己，除了有些想念之外，对于三维宇宙的一切感觉都没有变化。只是其他人一眼就看出艾瑞克斯变了。
“你的眼睛在发光，有点偏金色，亮度与二极管灯泡差不多。你自己没发现吗？”
艾瑞克斯摇摇头，然后赶紧去照镜子。镜子中，发光的眼球影响了他的面容，而他努力调试了一会儿，不管是元粒体还是进化插件都没能改变眼睛发光的现象。
“估计是重组的时候部分粒子携带了高维形态的能量或物质，现在以光能的形式向三维空间散发。”艾瑞克斯贴近镜子，玻璃就开始扭曲融化，如同遭遇高温一样。“没事儿，我再重组一下，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就在帕哒梅和埃米等人的注视下，艾瑞克斯开始重组。他的身体突然膨胀，所有的血肉如同气球一样炸开，然后穿过了人体、墙壁以及所有实体障碍。大家吓了一跳，纷纷摸摸脸颊，互相看看，担心沾上艾瑞克斯的血。不过众人都干干净净的，墙壁地板也没有变化，刚才爆炸的仿佛只是幻像，只是光影效果。
艾瑞克斯将自己在三维空间中展开，然后向高维卷曲，剔除掉多余的能量，然后再降维并进行重组。他的身体仿佛是打印出来的，从鼻尖到后脑勺、从前胸到后背、从脚尖到脚跟，他就按照这个顺序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这一次，他的眼睛终于不发光了，所有器官看起来完全正常，只是没有衣服。
“赶紧穿上！”埃米摇摇头：“复合进化人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你的进化插件也需要外接设备才能发挥完全的防护效果。”
“我打印了很多套，这就换上。”艾瑞克斯一伸手，隔空从衣柜中取来衣服，一边穿着一边说着：“刚才弄清楚了，我把伪装装甲服外接动力的一部分错误折叠到眼睛里去了，这才导致能量放射现象（发光）。”
“古里古怪的。”埃米摇摇头：“别的都不用说了，去做全身检查。若是只发光还好，万一有辐射呢？我这个复合进化人穿着太空服，机器人也不怕，可不还有个脆弱的阿瑟瑞人吗？”
这是个不容拒绝的理由，艾瑞克斯乖乖去做全身检查，不过他知道根本检查不出毛病来。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都是正确的，组合起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帕哒梅专注盯着医疗扫描仪器上面的结果，埃米在她旁边用手指敲打墙面，说道：“艾克，检查结果挺好，但你刚才重组时候的样子很像是天择者复活。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唯一的关联就是看起来都是逐步产生的，的确有点像，别的就没有了。天择者的复活实际上是从夹层的高光速空间向三维世界制造投影，我这是进行维度折叠。下次我可以从身体表面向内展现，这样你们就看不出问题了。”
“所有身体表面一同形成？”
“用形成这个词，说明你想的还是3D打印，还是和我实际的技术有出入。这么说吧，我也可以一瞬间全部出现，但那种行为对我三维状态下的大脑是个沉重的负担。”
“哈……听不懂。”埃米摇摇头，手指在空中转了个圈，说道：“复合进化人基础理论研究中心希望聘你作为研究员，并邀请你回去讲课，学员是一批A阶的研究员。这是很高的荣誉，但若是你觉得不太方便也可以推掉。”
一直以来艾瑞克斯都不掺和这类事情，只是在自己的星舰，或者在白洞基地进行研究。他对复合进化人并不信任，埃米并不怪他。若是自己的弟弟被完全复制，零阶世界还用复制品来欺骗自己，她此生也不愿意回去。在听说这件事时，埃米就已经做好铺垫，说清了艾瑞克斯既有可能不回去的原因，也得到了谅解。
“行，我可以去。”艾瑞克斯出人意料的点头答应下来，他说道：“给我十个标准日的准备时间，再给我一个进化者星舰的坐标，我就回去。”
“别去别的地方，就在我的进化者星舰上，我亲自监督和保障你的安全。”埃米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怎么又想回去了？不记恨零阶世界了？”
“过去的事情都在脑控体里记着呢，怎么可能忘掉？我是不放心零阶世界，但我和复合进化人没什么过节。我想要和自己的族人重拾建设性的关系，难道还不行吗？这其实也不是第一步，在对抗天择者的战斗中不也合作的挺好吗？等等，你什么时候有进化者星舰了？”
“不是有，而是管理。我在新进化者A星舰上担任2号执行舰长。”
“三人组的第二号人物，恭喜你。另外两个是谁，你说了算吗？”
“三号人物是小埃米，我们两个不能同时离开岗位。执行舰长的三分之二都是你姐姐，放心了吧？”埃米说道：“新的进化者星舰上将会安装引力屏障和超空间引力引擎，引力弹射器也会有。它的规模将前所未有地巨大——当然和鱼龙号没法比——它将会是复合进化人的新起点。”
“以前都是围绕零阶世界建造进化者星舰，在你们舰上的……”
“没有零阶世界。”埃米摇摇头，说道：“新A舰上将使用超级计算机来运行日常重复性的工作，依靠算力网络在紧急情况下获得支持。复合进化人委员会已经决定了，进化者级别星舰中零阶世界的占比在四分之一到十分之一之间。”
“不能说这一定是进步，但肯定是一次值得鼓励的尝试。”艾瑞克斯见身体扫描完成，便从设备中走出来，免得被达郦用针头进行组织采样。“既然是基础理论研究组的邀请，那我会讲一讲空间和引力方面的东西，侧重点包括天择者的空间状态优劣。”
“哇哦，这绝对是很受欢迎的课题。你怎么突然变得大方起来了？”
“最近几个月把之前所学好好整理了一下，知识库已经翻新，要讲的那些已经变得很基础了。如果效果好的话，我还可以讲讲意识和记忆转移手术以及克隆脑池计算中心，只是这些比较偏技术而不是知识。”艾瑞克斯看着帕哒梅，然后说道：“我这样做当然是有私心的，我想让帕哒梅可以回到数量更大的社会环境中生活。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对她、对孩子的长期生活是不好的。”
“哇哦，真暖心。我弟弟对你好吧？你可得对他更好才行。”埃米拍了拍帕哒梅的肩膀，然后继续批判艾瑞克斯：“其实有我在，难道还不能保证她在进化者星舰上的安全？我是执行舰长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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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保证安全与她感觉安全是两回事。但我有一点必须说清楚：如果我的孩子要安装脑控体，那必须由我来进行。进化者星舰上的技术没有造化道途上的号，脑控体材料……”
“行啦，知道，你在这方面是专家，有足够的技术储备。”埃米用力摆摆手，说道：“虽然极端罕见，但那孝也是我的亲人。再怎么说，复合进化人对亲人是极好的，这你不用担心。不过帕哒梅还是稍微不一样，我事先说清楚了哈。”
其实不用埃米说清楚，帕哒梅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复合进化人普遍是怎么对待其他种族的，作为其他种族的一员，她能不清楚？艾瑞克斯绝对是复合进化人中的异类，但在他的影响下，整个复合进化人种族也在改变，已经有阿瑟瑞人受邀进入进化者星舰的工作区，参加研究小组，开始了解甚至尝试脑控体手术的进化之路。在这些消息的激励下，帕哒梅相信她和艾瑞克斯的孩子将会有一个比现在更进步、更美好的未来，不管他会不会接受脑控体手术。
接下来，帕哒梅和埃米就开始商量艾瑞克斯去讲课的具体问题，聊着聊着也说到了进化者星舰上的生活娱乐环境。她们讨论的非常热烈，这正符合艾瑞克斯的设想——大家都忘了问他到底研究出什么来，这不挺好的吗？